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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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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作者:牛角弓

第2节

一小块巧克力,应该是很普通的牌子,偏甜,口感也略显粗糙,却是盛夏二十二年来曾经品味过的最极致的美味。

在得到巧克力的第二天一早,盛夏分到了一碗稀粥。

惩罚结束了。

为了表示对盛夏认罚态度的满意,乔治王又来过一次盛夏的病房,告诉他如果他的表现足够好,他可以考虑让他参加每周的自由活动,甚至会考虑让他参加户外的自由活动。

只要他老老实实的听话。

盛夏对这个所谓的“自由活动”期望并不大,但能走出这间病房,总会有些收获的,比如观察一下这里的病人都是什么情况,像他这样的情况多不多;还有斜对门的c316,如果可以,他很想能够近距离的接触一下,看看这个人是否真的可以成为一个可靠的盟友。

十号楼的活动室设在顶楼,除了几根承重的石柱,区域的空间全部打通,分隔成了几个不同的活动区域:图书、拼图、画画、还有一架钢琴。十几个病人稀稀落落的分散在活动室里,也不知都在忙些什么,整个活动室里静悄悄的。

盛夏觉得这样的布置或许不是为了这里的病人,而是为了给那些走马观花来这里参观的大人物准备的,好让他们觉得:哦,原来这个疗养院的硬件设施这么好。

对这些疯子来说,能不能真正理解这些东西的用途都是一个很大的问题。比如坐在图书角的那位大叔,他捏着一本书的封面已经看了十多分钟了,还是倒着看的。盛夏很难想象他从那抽象的图案里到底看出了什么。再比如那位玩拼图的大姐,她已经津津有味的在啃第二块拼图碎片了。她正在拼的是梵高的《向日葵》,明快的色调刺得盛夏眼睛疼。据说梵高后来也疯了,这么一想,盛夏又觉得这幅画透着些许讽刺的意味儿,以及某种源自相似境况的微妙共性。

盛夏抱着一小块绘图板坐在窗台上发呆。活动室里的空调开着,坐在窗台上也不觉得晒,反而因为能够看到外面的景色,让他心里觉得敞快。虽然外面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景色:空无一人的运动场、运动场周围的其他几栋楼房、再有就是远处连绵起伏的西岭山脉。

盛夏正习惯性的思索从这里到市区的距离,就见活动室的房门又打开了,护士领着一个瘦高个的年轻人走了进来。

年轻人的头发剃得很短,脸颊消瘦,脸上的神情略显空洞。他在活动室的门口站了一会儿,开始漫无目的的沿着书架的方向绕起圈子来。这个人给盛夏的感觉与旁人略有不同,或许是因为他们年岁相当,或许是因为在这间活动室里,唯有这个男人的长相最为帅气。

盛夏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年轻人在钢琴旁边出了会儿神,又朝着窗口的方向溜达过来,慢吞吞的在盛夏脚边的矮凳上坐了下来。

门口值班的看守抬起头巡视了一眼活动室里的病人,又低下头去摆弄手里的平板电脑。

坐在矮凳上的年轻人靠在窗沿上,斜过身,把头轻轻靠在了盛夏的膝盖上。盛夏正在犹豫要不要躲开,就听他用很轻的声音说:“我是c316,你的邻居海荣。”

第6章暗潮涌动(三)

海荣,男,三十一岁。曾经的身份是博海集团经营部经理。

海家是做食品饮料生意的,尤其最近几年,他们开始经营自己的纯天然无污染果园,打着健康果饮的旗号几乎占据了饮料市场的半壁江山。

盛夏对海家的私事了解不多,只依稀记得去年有新闻爆出博海集团的继承人出了严重的交通事故,博海的股份也曾有过小幅动荡。后来怎样他就不大记得了,因为跟海家不熟,也没有刻意关注这方面的消息,没想到海家的那个继承人却是被关到了这里。

“不是车祸吗?”这是盛夏最好奇的地方。

“是车祸。”海荣靠着他的膝盖,语气很平淡,“不过车祸也是别人安排好的。我当时伤挺重,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在这里了。”说着,海荣把衣领往下拽了拽,让他看自己肩膀上连着后背的一大片伤疤。

盛夏在他肩膀上按了按。海荣躲了一下,低声笑了起来。

“谁干的?”盛夏不相信这么狠毒的招数会是毫无利益关系的人做出来的。

海荣没出声,他看着一个肥胖的中年人蹒跚的走到钢琴前面,小心翼翼的在琴键上摸索了半天,然后像模像样的弹起琴来,才压低了声音说:“不确定。应该是我爸养在身边的女人和她的儿子。”

“你怎么知道?”

海荣闭着眼睛随着曲调哼了一段,然后抬起头看着盛夏说:“这里还有人跟咱们是一样的。这个人有外面的关系。”

他的相貌并不出奇,但一双眼睛却生的很好看,大且有神。盛夏伸手在他的睫毛上轻轻摸了摸,海荣眨了眨眼,并没有躲开。

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海荣握住他的手指轻轻捏了捏,漫不经心的说:“我出事之后,博海的情况非常稳,我爸还有闲心带那女人去参加什么慈善拍卖会。那女人的儿子现在已经公然跟着我爸一起出入公司了。”

海荣的手掌比盛夏的宽大,手指也要略长一些,手背上还带着伤。这是一双纯男性的手,宽厚有力。

“那你爸爸呢?他什么态度?”

海荣叹了口气,“他老了,没那么精明了。”

盛夏心想自己的老爸倒是一直都很精明,可惜去的太早。如果他还活着,肯定不会像自己这样轻易就中了别人的暗算。

“你说的那个跟外面有联系的人是谁?”盛夏突然想起了极其重要的事情,“能不能让他帮我打听打听我母亲的情况?”

“都关在这里,总有机会认识的。”海荣放开他的手,慢吞吞的从地上爬了起来,“打听消息的事情我会跟他提的。”

“谢谢。”

海荣随着钢琴的节奏哼了起来,然后笑着说:“这人弹得不错。”

盛夏侧过头看着那个弹琴的胖子,越看越觉得眼熟。他记得几年前他曾经陪同父母看过一场演奏会,当时有个很出名的钢琴家叫李晟。

“没错,他就是李晟。”海荣看他的表情猜到他在想什么。

“真的是他啊。”盛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李晟的手指虽然灵活地拨动琴键,但他的眼睛是空的。

他跟他们不一样。

盛夏心里忽然就有些害怕,他不想像这人一样疯掉,他不想在这个地方关一辈子,活得像个囚犯。

盛夏看着海荣,深深吸了一口气,“我一定要出去。”

海荣与他对视片刻,极突然的伸手搂了他一下,耳语般念道:“我也要出去。只要离开这个地方,我就有法子翻牌。”

两人对视了一霎,彼此都觉得看到了另外的一个自己。

两个人若无其事的分开,海荣开始沿着书架绕圈子,盛夏则走到钢琴旁边,在地上坐了下来,静静倾听演奏。

《伏尔塔瓦河》,熟悉的乐曲,然而乐声中却不再激荡着热烈的情怀,没有猎人悠扬的号角回荡在茂密的森林之中,也没有村庄里传来的孩童的嬉戏,有的只是无边无际的死寂。浪花拍打着河岸,溅起寂寞的水花。

盛夏在琴声中闭上眼。

李晟的伏尔塔瓦河是一条没有生命的河。

暑热的天气倏忽而过。第一场秋雨落下来的时候,盛夏终于得到允许可以在每周的活动时间到楼下的运动场去散散步。

这是被关进来之后,盛夏第一次走出十号楼。

运动场周围分别是七号楼、八号楼和九号楼。这四栋楼当中安保设施最为严密的就是九号楼,海荣告诉他说:“这里面关着的都是在警方那里特别标记过的重刑犯,如果不是精神有问题被送到这里,只看他们犯下的罪行,枪毙一百次一千次都不够的。”

盛夏以前也听人说起过霍家的西岭精神病疗养院在这方面是跟政府有合作的,但他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他能和这样的人比邻而居,并且在病理学的意义上被划分为同一个群体。这让他感觉十分微妙。

活动范围扩大了,盛夏也终于有机会看清楚所谓的重症院是怎么一回事。四栋楼的安防就不必说了,楼外面还有一圈堪比监狱的围墙,墙头和顶楼一样挂着电网。至于高墙转弯处是否真有瞭望室,高楼挡着,盛夏也不知道。他只知道这样一个地方,绝对不是他拿着一支圆珠笔单枪匹马就能杀出去的。何况,就算冲出了重症院,外面又是什么样的情况呢?

两眼一抹黑的莽撞行动无异于自己找死。

盛夏暂时歇下了蠢蠢欲动的心思,转而关注起自己的处境来。能有机会出来走一走,虽然一个月里只有一两次这样的机会,但接触的人还是多了起来。盛夏也发现了另外两个与他相似的病友,其中一个是个戴着眼镜的中年人,他原来应该是个胖子,短时间的体重减轻让他看起来皮肤松弛,走路的样子颓然而疲惫,显出一种远远超出年龄的老态。盛夏很仔细的观察了他一段时间,很遗憾的用目光在他羸弱的躯体上打了一个叉。

另外一个是个年纪不大的女人,看外表长得还不错,身材也凹凸有致。盛夏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一种克制,一种竭力想要冷静下来的隐忍。她看上去要比之前的男人更有理智。盛夏犹豫了很久,还是没有主动接近这个女人。一方面,在一群如狼似虎的守卫的衬托之下,她的体能实在不够看。另外的原因就是她的神情实在太惊慌了,这让盛夏有些怀疑她的精神状态。一个随时都有可能崩溃的盟友,听起来就不怎么靠谱。

海荣看出他在做什么,找了个机会悄悄提醒他说:“他们不行。”

盛夏也知道他们不行,他也知道他想要做的事情不是人多力量大就能够办到的。但寻找同类的是人类的本能,盛夏也无法抗拒。

“我知道有一个人能行。”海荣左右看看,压低了声音说:“有机会让你认识。”

他们俩坐在跑到边上叽叽咕咕的说话,对比周围一群漫无目的的病人,多少有些显眼。但盛夏已经发现了,守卫其实对于病人之间的接触并不是很在意——养在笼子里的两只小老鼠交头接耳谁会在意呢?

盛夏警觉,“是谁?”

海荣仰起头,眯起眼睛惬意的晒太阳,“见了你就知道了。”

海荣说的这个人名叫南唐,很漂亮的一个年轻人,大眼睛,巴掌大的小尖脸,皮肤细细白白,是时下最走红的那一款小鲜肉。

当然,盛夏后来也知道了,这个南唐确实是个小鲜肉。他是一位艺人,选秀节目出身,后来参演了一部颇受好评的偶像剧,拿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奖。正准备接拍自己人生中第二部电视剧的时候,不知道得罪了那一路大神,被人黑了一把,直接关进了重症院。

盛夏听海荣说到八号楼的时候就有点儿心惊肉跳,看看南唐的长相,再想想之前八号楼的主管医师是那个被他弄死的路永川,他总觉得自己似乎猜到了什么了不得的隐情。

海荣就住在盛夏的斜对面,那天晚上的事情自然知道的一清二楚,看见盛夏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找了个机会解释说:“南唐没事,路永川没敢动他。”

盛夏意外了,“为什么?”

“南唐在外面有人关照。”

盛夏了然。南唐虽然只是一个小艺人,但他之前也挺红,认识几个权贵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不过这样一来,他倒是好奇南唐到底得罪了什么人,能把人弄到这里来的,可不会是什么普通人。

海荣又说:“他的经纪人叫李树,每个开放日都会来看他。”

盛夏顿时醒悟,“消息是他带进来?”

海荣轻轻颌首。

盛夏目光灼灼的注视着枯坐在运动场另一边抱膝发呆的小鲜肉,正琢磨要不要上去打个招呼,就听海荣说:“你别过去,他不会理你的。”

“你怎么搭上他的?”

海荣摇摇头,“没搭上。也就是能说几句话。等我找个机会跟他说一说。”

盛夏心想这人戒心还挺重。

海荣叹了口气,“都是被身边的人给卖了。他年纪小,受不了也是正常。”

盛夏默然。

“嗳,说点儿好消息吧。”海荣伸了个懒腰,转过头看着他,“你知道下礼拜又有人来参观吗?”

盛夏摇摇头,心想就这么一个鬼地方,关着一群人不人鬼不鬼的疯子,到底有什么值得来参观的?

“好像是一些有来头的家伙。”海荣说:“又可以改善一下伙食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有一个疑似同伙的家伙出现了~

第7章蜜友(一)

有人来参观的消息很快就被证实了。

一群勤杂工被看守驱使,将走廊的每一个角落都擦拭的干干净净,连窗缝里的半片树叶都没放过。盛夏凑在观察窗口看着外面闹哄哄的场面,心里暗暗掂掇来参观的会是什么大人物?看着这些人如临大敌的样子,来人或者不仅仅是身份煊赫那么简单,说不定就是掌控着他们的经济和前途的大老板。

盛夏心念电转,又觉得这个猜测不对。如果是霍家的当家人,他对自己手下的产业都藏着什么腌臜勾当一定是心知肚明,如果只是他的话,看守和工人们反而不会这么紧张。一定还有比霍家的主事更加重要的人。

会是什么人呢?

盛夏记得霍家如今的当家人叫霍东云,那可不是什么温雅有礼的谦谦君子,相反这人的性格相当的嚣张霸道,从西岭精神病院的情况也能看出来,他有政府方面的背景,行事鬼神不忌。就算是政府官员出现在他面前,他也不一定会当回事儿。会有什么人,是连霍东云也要心生顾忌的?

盛夏对霍家的权力分派不了解,只能猜测是霍家的长辈或者大股东。只有这种重量级的人物才会对他的地位产生某些影响。

或者这些参观的人对精神病院的情况不了解?盛夏心想,要不要赌一把?

盛夏心中动摇,片刻后又否决了这个想法。

这里是什么样的地方?最不缺的就是疯子。如果真有不知内情的人,难道不去相信权威医生的话,反而相信他一个重度精神病患者吗?

别逗了。

伙食确实提高了好几个档次,午餐除了有红烧鸡腿,居然还有饭后水果。盛夏享用了一顿丰盛的午餐,正抱着肚子在病房里来回溜达,就听斜对面的海荣轻轻吹了声口哨,说了句,“大佬们来了。”

盛夏知道走廊对面的那一排病房是朝向重症院的大门方向的,他凑近观察窗口,果然听见走廊里传来一阵响声。很多只脚同时摩擦地板的声音,里面还夹杂着一个男人说话的声音。男人的声音略有些耳熟,盛夏听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似乎是叶凉。

叶凉在给来访者做介绍,医疗设施人员安排什么的,盛夏支楞着耳朵听了一会儿,觉得他说的那些话跟现实情况压根就没有什么能符合的地方。也不知这些演说稿都是谁些的,简直能当玄幻剧的编剧了。

一群人慢慢走了过来,看外表都很讲究。本来走到走廊尽头了就该转头往回走,不知怎么,其中有两个人对走廊尽头的窗户发生了兴趣,特意走过来探头往外看。于是剩下的来访者也跟着凑热闹,都走了过来。

叶凉还在尽职尽责的介绍情况,“走廊里的通风情况还是很理想的,采光度……”

有人在看窗外,也有人在留意着身边厚重的铁门和铁门上巴掌宽的观察窗。看他们的眼神,盛夏会觉得这是一伙正在参观野生动物园的游客,既恐惧又觉得刺激,甚至还会有种莫名其妙的优越感。

当然也有同情,但那同情太过廉价,被盛夏理所当然的无视了。他的目光扫过这些衣冠楚楚的看客,疑惑的停留在了一位女士的身上。

身姿优雅的中年女士,身着考究的灰色套装,化着淡妆的面孔美丽动人,举手投足之间透着世家贵妇特有的矜贵从容。

盛夏的瞳孔不易觉察的微微一缩。在他自己还没有想明白要做什么的时候,他的手指像有了自己的意识似的飞快爬上观察窗口,并且开始有规律的轻轻敲击那不锈钢的窗沿。

滴滴答答的声音混在一团嘈杂的声音中并不突出,但那位女士却第一时间警觉起来。她离得并不远,一下就看见了盛夏的半张脸。

四目交投,她的眼睛倏地睁大,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盛夏不易觉察地摇了摇头,示意她站在原地不要动。女士不动声色的左右看了看,克制的目光从盛夏的脸转移到了他的手上。

盛夏的手指在持续不断地轻轻敲击着窗沿。

女士的神情也随之发生变化,有震惊,也有愤怒,更多的则是一种复杂难言的深思。

访客们终于对走廊尽头的窗户失去了兴趣,叶凉适时的开始介绍楼上的活动室,于是一伙儿浩浩荡荡的开始往回走。

女士最后看了盛夏一眼,转过身跟着大队人马一起离开了。

叶凉的声音也渐渐远去。

盛夏虚脱似的沿着铁门滑坐到地板上,后背湿了一大片,也不知是紧张还是激动。他不确定这个女人会不会帮他,或者走出这里她就会把她看到的一切都抛到脑后,但不管怎么说,他的日子总是多了点儿盼头。

这样枯燥的仿佛没有尽头的日子,如果没有一点儿希望来支撑,又该怎么熬下去呢。

这个女人叫米兰,二十年前,她和盛夏的母亲泰莉走进了同一所大学,又进了同一个社团,并且迅速成为闺蜜。然而几年之后,她们因为一个男人的介入而心生芥蒂,在接下来的二十多年里互不相见,形同陌路。

盛夏之所以认得出她,是因为泰莉的书房里始终保留着两个女人的合影,米兰送给她的几样首饰也被她精心的收藏在一个紫檀木的古董妆盒里,宝贝得不得了。虽然二十年不闻不问,但这个人、这段友谊,在泰莉的心目中仍然有着极重要的地位。

这些盛夏都知道。但他从没跟米兰打过交道,也拿不准米兰抱有什么样的想法,她也和泰莉一样珍惜这一段友谊吗?

盛夏左思右想,心里不知怎么就有种隐约的不安。一直到了晚上熄灯的时候,他突然反应过来为什么米兰会混在今天的访客里。没记错的话,她的夫家似乎……姓霍。

盛夏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额头微微冒汗。

临海市的商圈里有几个霍家?!

如果掌控这里的那个霍家的当家人霍东云正好是米兰的儿子……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就算她跟霍东云不是一家人,关系也不会太远。霍家是大家族,嫡系旁系一大堆,外人很难搞清楚他们之间的亲缘关系。显而易见的是,霍家的旁支也是要看嫡支的脸色吃饭的,就算米兰嫁的人不是霍家嫡支,她肯不肯为了自己这个陌生人去跟嫡支的人做对?

那自己这算什么?自投罗网吗?!

盛夏哀叫一声,直挺挺的躺了回去。

城市的另一端,新来的小保姆端着热茶穿过走廊,停在二楼的书房门口。

书房的门虚掩着,一个穿着居家服的中年女士正靠在窗边打电话,看见保姆站在门口,做了个手势,示意她把茶水放在书桌上。

保姆放下茶水,转身离开的时候看见书桌上的电脑开着,屏幕上是一组新闻照片,一位身穿深红色套装的女士正对着镜头发言。她的脸上带着明显的混血特征,非常漂亮。小保姆见过这个女人的照片,在小客厅壁炉架上的银质相框里。那是一张旧照片,照片上是她和自家女主人的合影,看上去要比屏幕上的模样更年轻一些。

作为一个关心八卦新闻的本地人,小保姆自然是知道这个女人的。媒体都说她是个很厉害的女强人。唯一奇怪的是,两个女人在照片上的样子显得十分亲密,但在生活中却没有什么来往。

小保姆心想有钱人家的事情真是搞不懂。

小保姆走出书房,关门的时候她听见女主人对着电话说:“阿晖,这件事真的很重要。”她的语气很烦恼,似乎还带着一点儿恳求的意味。

阿晖是女主人唯一的儿子,不过他们母子之间的关系似乎不大融洽。通常只有过年过节的时候,他才会回来陪她一起吃顿饭。小保姆来这里工作半年了,总共也只见过他三四次。那是个看上去就不好对付的男人,即使面带微笑也让人背后发毛。

真是可惜了那么英俊的一张脸。

第8章蜜友(二)

盛夏从浅眠中睁开眼,天还没亮,但是空气中却涌动着一种异乎寻常的躁动,有人在喊,还有人在砰砰砰的敲打着房门。片刻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一声带着哭音的嚎叫。这不像是人类能够发出的声音,它更像是受伤的野兽发出的惨叫。

盛夏的睡意被吓得一点儿不剩,他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扑到朝向运动场一侧的小窗口朝外看。

出事的是七号楼,灯火通明的楼厅门口乱哄哄的聚集了很多人,隔着一整个运动场,盛夏实在看不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片刻之后,人群里又一次发出了嚎叫声,有人在那里大声的哭,还有人在喊叫着什么,混乱的声音在夜色里传得很远。

几分钟之后,盛夏眼尖的看见有人抬着担架从楼里走了出来。楼厅门口还留着一些人,剩下的则朝着十号楼的方向,或者说朝着十号楼后面的重症院的大门走了过来。哭喊声变得清楚了一些,是男人的声音。

盛夏从来没见过男人哭的这么歇斯底里,紧接着,他借着运动场旁边的灯光看到了正朝这边移动的两副担架。第一副担架上的人穿着守卫的制服,土黄色的制服上染着大团大团的深色。他的一只手伸了出来,随着担架的晃动一下一下的甩着。

这个人很可能已经死了。

另外一副担架上的人穿着浅色条纹的病号服。他一动不动的躺着,半边身体都被某种液体染成了刺眼的深色。

嚎哭的人是一个守卫,他被同伴搀扶着,身上也溅满了斑斑点点的痕迹。

一行人穿过运动场,绕到了树丛的后面,再也看不见了。

盛夏轻轻吐出了憋在胸口的一口气,无力的把额头抵在了窗沿上。没人知道这个夜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看着这两副担架,盛夏却想到了两个多月前那个暑热的夜晚,那个摸进他病房的白大褂和他后来站在楼顶时所看到的令人窒息的景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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