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请别叫我豆丁作者:落樱沾墨
第19节
丁陡抓着奶奶的手,指腹下粗糙的掌纹和厚茧在时间的凝练中变得无法抹去,“对不起,对不起奶,还疼吗,我打电话叫救护车,马上就好,药吃了吗,我、我去倒水。”
丁奶奶握住丁陡的手不让他走,慢慢的缓气,她摸着丁陡的头,摸摸他的眼睛,眼睛发酸发胀,没出声,却从慈爱的眼睛里流出眼泪,“你爸妈走的早,都是奶没照顾好你,都怪奶奶,要不然小丁的眼睛怎么会失明呢。”
否则他怎么会何谈连累,丁陡从小就懂事听话,怎能用上这两个字来形容自己。
“你还那么小啊,我没照顾好你,我下去怎么跟你爸妈交代”
丁陡蹲在奶奶身前,抿唇强忍着眼泪,一声不吭。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再也没有说过那件事了?
父母意外丧命,生意没做成,家里背了巨大的债款,卖房都还不上讨债人要的讨命债。
连墓地都是奢侈,老人带着年幼的孙子日夜给人家干活,没地方住,裹着被子躲在潮湿的屋檐前睡了一夜又一夜。
儿女生前清白做人,欠下的债款老人一个一个就着路灯按下手印,不敢死去,连哭都没力气。
世界上除了还债,没有任何能活下来的念头,她在工地给人做饭,几十斤的大米一洗就是一中午,她一个人干三个人的活,晚上累得腰都直不起来。
她忙的昏天暗地,想租下来一间能遮挡风雨的房子,却在小孙孙被人送去医院的时候才知道他病的有多严重。
孩子抱着父母的照片高烧昏迷了好几天,哀恸无法止住,痛不欲生,他才十三岁,无法接受一夜之间家就这样倾塌了,疼爱的父母再也不会回来了,住的家变成了别人的房子,他是流浪的小狗,从此世界再无颜色。
住在医院里半个月,医院下达命令,再不交钱,就无法继续提供药品和住宿了。能借的人借了一圈,借到人人听见名字就跑,都知道可能还不上了,都知道也许哪一天早上,老人就带着小孙孙离开人世了。
熬不下,就只能死了。
她无措痛苦时,年幼的小孙孙抱着奶奶,他不哭了,没眼泪了。
丁陡说,“奶,回去吧,不治了。”
我们不死,爸爸妈妈的钱我还。
就我们俩了,不哭了,爸妈知道也会伤心,我不想让他们伤心。
我看不见,我还记得爸爸妈妈的样子,也记得奶奶,没事。
这一熬,就是快十年。
丁陡声音沙哑,摸索着给奶奶擦眼泪,咽下一句一句从前尘往事挤出来的心头血,无数喃喃,对不对,对不起。
他站在家门口,绍耀站在他面前,他想抬手碰他的眼,泛红的眼眶挤出一丝笑意,“绍耀。”
绍耀,我爱你。
绍耀,我让奶奶失望了。
丁陡浅浅一笑,唇角卷起小小的弧度,“绍耀,谢谢你把风扇修好了。”
绍耀心口疼痛剧烈,声音低沉,“嗯。我走了。别和奶奶生气。”
“好。”
他不说为了奶奶我们分手吧。
他不问你会和别人结婚吗。
他看不见他,却好像和他对视,眉目温柔,深情不改。
夏夜的凉风送进半阖的窗户里,头顶的风扇发出沙沙的风声。
“小丁,绍先生长得好,有本事,他也会结婚,会有可爱的孩子,他和我们不一样。”
丁陡嗯了声,胸腔疯狂疼痛,脸上挂着浅淡的笑容,“奶,你不喜欢绍先生吗”
丁奶奶看着小孙孙脸上比蝉翼还薄的笑容,咬牙狠心道,“嗯。”
怎么会不喜欢,绍先生对人温和,对自己的小孙孙体贴照顾。
可她每次想起来这些好是为了什么的时候都无法让自己不心痛不愤怒。
她听人说,却从来都不相信。
她在街口的小胡同里看着小孙孙笑着拉着男人的手,神情依恋温柔。她见两个人在没人的时候拉着手说悄悄话,满是欢喜。
那种神情她曾经在自己的儿子脸上见过,爱上女孩的时候,娶妻的时候,生下孩子的时候。
可她从来没有想过在那种场景下,在小孙孙脸上见到。
就像在一起很久的爱人,熟稔温暖。
她心疼,愤怒无法遏制。
丁陡背过身,低头摸索着水杯给丁奶奶倒水,“好。他不会来了。”
炎热的夏季,他却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冷的颤抖。
柔软的猫儿小心翼翼脚步蹒跚,爬上丁陡的手边,豆子小小的叫着,圆圆的眼睛如同水晶一样闪烁。
丁陡用被子将豆子和自己蒙住,用下巴蹭它软软的绒毛,无声的说。
你想他了吧。
我也想。
可我不能见他了。
豆子,你又和我一样倒霉了。
早上在家里吃饭,晚上按时回来,捧着饭碗安静的吃,走过热闹喧嚣的人潮。
生活就好像和往常没有什么不一样。
电话无论是谁的都不接,每天都乖乖回家陪奶奶和豆子。
他觉得自己和过去的十年没什么不同,可那双看不见的眸子不在清润了,浅浅的埋着哀伤和落寞。
他不大爱笑了,没人的时候总会默默发呆,被落寞裹成一层透明的隔膜与人疏离。
他瘦一大截的速度比胖一点点快多了。
丁陡坐在银行里,听着手机短信里报出来的数字,无奈的苦笑,静静坐在微凉的大厅里发呆。
熟悉的感觉包围自己,有人将一盒凉凉的东西塞进他手里,把他的手机放进口袋,另一只手被握住一把小勺子。
丁陡朝身边的人微微一笑,摸索着挖一勺冰淇淋放在嘴里,巧克力冰淇淋带着榛子碎片的香味融化在舌尖,有些微苦。
“挺好吃的。”丁陡说。
绍耀看着他,勾唇,“你说过什么不好吃吗。”
没吧,那么好养,给什么都吃,什么都好吃。
丁陡眉眼一弯,如初夏阳光般灿烂,转而又染上一层凉风细雨,薄薄的,将眸子裹了一层水光。
“绍耀,我不能让你去我家了。”
绍耀眉梢尽是心疼,“好,那你来我家吧,我给你做饭吃。”
“绍耀,奶奶是不是知道了?我让她失望了。”
他让她失望了,可他不能让绍耀难受,他要奶奶,也舍不得绍耀。
“不是,我拐跑了你,是我让奶奶生气了。”绍耀说。
丁陡抿唇笑,巧克力的苦涩融化在舌尖,最后在唇齿间留下冰淇淋的冰香。
“绍耀,你要是个女的就好了,这样奶奶一定不会不同意了。”
男人抬手摸摸他的头发,“嗯。我还能给你生孩子。”
丁陡哧哧笑出来,将吃不完的冰淇淋还给绍耀,“你这么壮的姑娘,肯定只有我要你。”
绍耀看着他,目光深邃温柔。
“我们不见面了,我不想让奶奶伤心。”他转而小声的说,“可我也舍不得你,你等着我,我会告诉奶奶你有多好,我会让她接受我们,就像她愿意接受贺贺一样。”
行吗。
行。
六月的天闷热,太阳热烈的放出光芒,凶猛的向人展示他的热情。
徐则辉请了个大假,在医院里住了几天,有些胃溃疡,不按时吃饭闹坏胃,胃酸在胃袋里烧出个孔,疼的吃不下饭,睡不好。
下午来的公司已经快下班了,他临时请假的,手头上有些工作没安排好,他顾着公司的情况来看看。
绍耀皱眉,“回去歇着。”
“就等你这句话呢。”徐则辉歪斜的躺在沙发上笑,挥手,“这几天面试会进行的如何了?让我看看进程呗。”
绍耀看他一眼,没搭理。
徐则辉无奈,手上捧着热水杯子,没事扯事儿,“绍梓又回去了吧,我还惦记着他身边那小孩呢。小嫂呢,晚上一起吃饭吗?”
绍耀合上电脑,看了眼时间,起身换衣服。
他答应不见他了,可绍耀放心不下让他自己在人来车往的街上穿行,每天必须在远处看着丁陡平安到家后才能放心,然后再来公司加班。
徐助理还是很有用的,起码他分担了绍总一半的工作,绍耀开始考虑要不要给徐则辉加钱了。
毕竟豆丁也常常劝他不要对小灰灰那么凶,这么任劳任怨的,不好找了。
☆、第56章【第五十六章小别胜新婚】
绍耀让徐则辉在公司等他一会儿,他看着丁陡到家之后,来公司处理些事儿,然后开车带他回家。
徐则辉挥挥手,哀怨的躺在沙发背上,“走吧走吧,我等着。”
公司七点下班,只留下应急灯悠悠的半遮半露的照出一小片地方。
处理完自己工作的职员一个接一个下班了。
徐则辉又胃疼了,靠在沙发上要死不活,听见外面有动静,苍白着脸,闭着眼睛有些神志不清,努力吆喝了一声,“哪位没走的过来给我倒杯热水啊。”
绍耀的办公室里开着空调,有些冷了,他就缩成一团不愿动弹。
有人走了进来,将小毯子盖在他身上,扶着他的后背,给他喂水。
温热的水不急不缓的流入喉咙中,舒缓了灼热的胃袋。
他喃喃道,“谢谢啊。”
那人轻轻地笑,扶着他的肩膀,低头亲在徐则辉泛白干燥的唇上。
“别闹。”他推了推吻他的人,头疼胃疼难受的睁开眼睛。
落在唇上的吻突然变得炽热浓烈,强横的用手臂桎梏徐则辉的动作,急促陌生的吻疯狂的掠夺他的呼吸。
徐则辉难受的干呕,从灼热的胃里泛起浓烈胃酸,他挣扎着虚弱的道,“水。”
温水从紧贴的唇流入他的口中,徐则辉皱眉,突然发力,猛地推开搂着他的人,自己也因为用力过度从沙发上咕噜摔了下来。
他一手捂住胃部,一手撑着沙发站起来,然后狠狠的擦了擦自己的嘴。
“你特么谁啊!恶心不恶心!”
他因为不舒服而微微眯起眼睛,看着面前的人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声音轻柔却满是强横和坚定,“我终于找到你了。”
徐则辉坚持不住的瘫坐在沙发上,皱眉忍着疼痛打量面前的男孩,然后哑然冷笑,“你是小然的同学。”
他胃疼的喘口气,“你怎么在中国。”
男孩眉宇间的紧张隐忍忽的消失了,微翘的睫羽下一双浅棕色的眼眸露出狡黠的笑容,大男孩般明润的笑容,“你还记得我——”
他轻轻靠近徐则辉,语气暧昧魅惑,“你怎么不问我为何在你的公司,不问我为何吻你?”
徐则辉想起来了,嫌恶的擦了擦嘴巴,松开捂住胃部的手,靠在沙发上,表情疏离。
男孩眼中毫不掩饰的失望,撇了撇嘴,弯一下唇角,说,“我现在叫立夏,不过你喜欢的话还可以继续叫我的外文名字r,我毕业了,向你的公司投了招聘,我已经上班两天了。”
“可你现在才来公司,你的病好了吗?你看起来还很难受。”
徐则辉忍住想揉胃部的手,冷淡的说,“不用你关心。我记得我们的要求是建筑工程系学生,而且需要获得过州级认可的奖项。而你并不是这个专业的!”
这个可恶的人,竟然敢亲他!
立夏甩了甩棕色的头发,一缕头发在额头上晃悠,五官格外分明深邃,但又带着种中国人说不出的味道。
徐则辉知道他是徐然的同学,而且咬牙切齿不会忘记。
徐然那么早就结婚也是拜他所赐,小然的女朋友是这个可恶的人的,如果不是他花心招惹女孩,让人家伤心,小然就不会要经常安慰那女孩,最后却让两个人走到一起!
虽然感情的事发展的不是人能控制的,但是徐则辉却无法不控制去怨恨这个男孩,甚至十分厌恶他。
立夏笑起来,十分满足,“你还记得我的专业啊。”他莞尔,眼中流露出温柔,“我后来转系了。而且我也得过奖,所以你们公司是正常录用我,我已经签了合同哦。”
徐则辉像被狗咬了一口,却不能再去咬狗一口的憋屈,厌恶的看着他,一言不发。
幸好绍耀及时回来了,“怎么了”
徐则辉站起来抿嘴,“没事。”
“绍总晚上好。”立夏乖乖向老板问好。
“嗯,忙完了下班吧。”
立夏点头,朝徐则辉略带得意的一笑,转身走了。
绍耀问,“心情不好?”
徐则辉皱眉摇头,“没。胃疼,回去吗?”
被狗啃了的事绝对不能告诉别人!
尤其是想到这只狗不知道啃过多少人时就觉得特恶心特烦。
早上四点多的时候,天色阴沉沉的闷热笼罩着大地。
没过多久,与天亮一起来的是瓢泼大雨,雨水敲打在客厅的玻璃窗上留下一道道蜿蜒的水痕。
快五点时,绍耀穿好衣服匆匆出门了。从这里赶到市区要一个小时,下了雨路不好走怎么也估摸着要两个多小时才能赶到。
雨水哗啦啦的拍打窗户,夏季的雨又急又大,雨雾朦胧。
丁陡慢慢喝着碗里的粥,怀里的豆子被噼里啪啦的大雨给吓着了,缩在沙发上蜷成一个团瑟瑟发抖。
丁奶奶看了会儿雨,问,“今天还上班吗?”
“嗯,我等会在门口拦辆出租车,不用担心。”
丁奶奶抱着豆子慢慢走过来,仔细看了看小孙孙,眼中流露心疼,“要不然不去了吧?你请个假。”
“钰姐婚假,店里人手不够。奶,没事,又不是冬天,下点雨刚好也凉快。”丁陡笑了笑,低头摸索着将碗中的米粥全部喝完。
丁陡回屋里拿东西,丁奶奶叹口气,想起来那段时间快乐的孙子,想起那男人,又忍不住幽怨起来,倘若这两个人其中有个是女娃娃该有多好啊。
她不想让绍耀来家里,丁陡说行。她说你别麻烦绍先生了,别去见他了,丁陡说好。
没有多余的一句争吵或者不满,丁奶奶知道他是担心自己的病,可他这么乖这么好,让丁奶奶又无法不心疼,只要幽幽怨起来绍耀。
外面大雨哗啦啦的下了两个多小时,路面积起到脚脖的雨水坑坑洼洼的砸起水花。
丁奶奶跟着丁陡一块出门,她要帮着丁陡去路口打车,下了雨无法使用导盲仗,路上的车子雨帘遮了视线,丁陡自己出来很是危险,不安全。
两个人刚走到楼下,从大雨中跑过来个男人,绍耀撑着把大伞,因为风吹雨飘肩膀湿了一半。
“我送他去吧。”绍耀沉声道,深邃的眼眸在大雨朦胧中多了几分恳求,身上也因为被雨打湿而显得有些狼狈。
丁奶奶看了眼有些惊讶的丁陡,没说话。
绍耀笑了笑,“奶,雨太大了,他去上班不方便,我就给他送去,送到我就走,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