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好吧。”许山岚无所谓地耸耸肩。最主要罗亚男盛情邀请他和王鹤,要不然他才不去,多麻烦,还要准备礼物,说什么生日快乐的蠢话。他三口两口把火腿肠和煎蛋扫到嘴里,拿起玻璃杯咕嘟咕嘟一口气灌下牛奶,探出舌尖舔了舔唇。
丛展轶自然而然说道:“过来。”
许山岚几步走到大师兄身边。丛展轶抬手刚要擦掉他唇边的奶渍,却一下子顿住。他好像从未如此留心到许山岚的唇,泛着粉红的色泽,花瓣一般美好。本来早已习惯的事,却无论如何做不下去,好像以往忽略的种种,瞬间全涌到眼前……他下意识地眯起眼睛,目光骤然变得幽深。
许山岚见丛展轶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也没在意,拉过大师兄的手背在自己嘴上蹭了蹭,说道:“忘了拿书包。”转身又跑回楼上。
丛展轶低头望着自己的手背,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少年嘴唇柔软的触感。他自失而无奈地一笑,放下筷子,这早饭肯定是吃不下去了。
许山岚跟大师兄说的也不尽不实,他们三个果然是聚在一起开个生日会,庆祝罗亚男终于十八岁了,但不是在罗亚男家里,而是要去河边。
原因是罗亚男最近迷上了香港电视剧,那里总有在野外烧烤的经历,让她艳羡不已,于是仨人一商量,咱也去烧烤吧。弄了点肉弄了点钎子还弄了个烤炉,只是事先功课做得不到位,不知道肉得先用调料喂一下,也不知道买点木炭什么的,还以为跟武侠小说一样撅几根树枝点火呢。
他们把东西置办齐了,先藏在离学校最近的罗亚男家里,说好一放学就去。
谁也没想到,这个小小的生日会,根本就没开起来。
三个人一出校门,刚刚拐个弯,就被一辆警车给拦下了。走出来的正是上次给许山岚录笔录的那个民警,许山岚隐约记得他似乎姓高。这位姓高的民警态度还是挺和善的,对他们说:“笔录还需要再完善一下,对破案十分有帮助,你们能不能再去一趟派出所?”
许山岚和罗亚男对视一眼,觉得这件事不过举手之劳,便点头答应。王鹤一听也挺兴奋,派出所啊,从来没去过的地方,凑凑热闹也不错,于是也跟着去了。
如果三个孩子留个心眼,如果没这么单纯,如果多些阅历,就会发现这件事从头到尾透着诡异。找他们为什么不趁着他们在学校的时候?为什么不提醒他们可以通知家长?说白了他们就是对警察太信任了,警察一直是正义的化身,良善的保护,却不知道为善的人也可以作恶,执法人员也可以犯法。
三个孩子被带到派出所,许山岚和罗亚男分别去了两个房间进行询问,只留下王鹤孤单单地坐在接待室里。王鹤以为他们很快就会出来,没太着急,小心翼翼而又充满好奇地把上上下下左左右右观察个遍,连墙上的钉子都数清楚有多少个了,那两人还是没出来。
王鹤着急起来,他先问警察阿姨再问警察叔叔,都说让他再等一等,也许马上就能走。可时钟慢慢又过去半个小时,这时已经晚上七点半,许山岚和罗亚男进去足足有一个半小时了,王鹤实在受不了,乍着胆子从接待室里走出来,正巧遇见匆匆而来的姓高的警察。王鹤连忙冲过去问:“警察叔叔,我们能走了么?”
高义脸色不太好看,透着郁闷和恼怒,喝道:“走走走走什么走啊你,急什么?!”
王鹤吓得瑟缩一下,咽了口吐沫。
高义也发觉自己语气太过生硬,降低声音尽量柔声道:“小朋友你先回家吧。”
“那……那岚子和亚男呢?”
高义面色一沉:“他们要接受调查。”这句话语气严峻,一下子就把王鹤给砸蒙了,他从警察的神态中发觉事情可能根本没有那么简单。他的心跳得像擂鼓,完了,出事了!他第一个反应就是岚子要蹲大狱了。这个念头让他浑身直冒冷汗,二话不说,转身就跑了出去。
高义长吁一口气,有些烦躁地爬爬头发,接了一大杯凉水,咕嘟咕嘟一口气喝了个干净。本来由他和张岩负责审讯许山岚,说实话高义没太把面前那个笑容有些腼腆,不爱说话的男孩子当回事。可他后来才发现,这个男孩子根本没有表面上这么温吞绵软,任你随意掐捏。
审讯是需要技巧的,高义先用极为平淡的语气,让许山岚把当时拉架的过程从头到尾又详细地描述了一遍,随意询问了几个无关痛痒的问题。然后他说:“你提供的笔录都是真实的吧?”
许山岚点点头:“嗯。”
“可是,怎么有人跟你说的不一样呢?”高义拿过早就准备好的另一份笔录,“有人说,你才是打人的那个。”
“啊?”许山岚只觉得好笑,“我?叔叔你弄错了吧。”
高义不理会他的反问,只说:“不止一个人对警方这么说,当时有很多孩子目击了过程。”
许山岚紧张起来,他下意识地捏紧拳头,脸色冷了下来,这竟使得这个少年带着几分倨傲,他说:“我没有。”
高义沉吟片刻,问了几个和案情毫无关系的问题:“听说你是学武的?”
“是。”
“从小就学么?”
“是的。”
“父母也不在身边?”
“对,我跟我师父和大师兄学。”许山岚猛然醒悟过来,他立刻说,“我想给我哥打电话。”
“不用急。”高义含义不明地笑了一下,似乎是在安抚,“我们已经派人通知他了。”
许山岚一听说丛展轶会得到消息,心情放松下来,没那么紧张了。
高义继续问他:“你为什么要学武呢?”
许山岚眨眨眼,他从来没想过这种问题,茫然地摇摇头。
“你练得怎么样?”
许山岚选了个比较谦虚的说法:“还行吧。”
“获过奖?”
许山岚点点头。
高义又笑了,他低声问:“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人冒犯了你,对你不客气,比如说欺负你,你会不会用学过的武术来对付他?”
许山岚说:“当然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可也不能平白无故欺负我。”这是师父教他的,他记得很清楚。
高义接口道:“于是你就打了死者。”
“什么?”许山岚皱皱眉头。
“死者曾经仗着自己年龄大身材魁梧,欺负过你,所以你才会还手,才会和他打架,然后失手把他打死。对不对?”
许山岚蹭地站起来,叫道:“我没有,才不是,你胡说八道!”
高义见男孩子急了,这正在意料之中,他和写记录的张岩对视一眼,起身按住许山岚,平静地说:“不用这样,你跟警察叔叔说实话,没有关系,老师不是教过你应该诚实吗?”
“我没有,我就是没有!”许山岚眼中闪着怒意,涨红了脸,他觉得受到了侮辱,“我跟你们说的都是实话,你爱信不信,我要回家!”
“回家?!”高义沉下脸,冷冰冰地说,“你不说实话,就别想回家。”
“我说的就是实话!”
“你撒谎!”高义一字一字迸出来,象机关枪在吐子弹,“已经有很多人向我们提供线索,人就是你打死的。我告诉你许山岚,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不说实话,今天就别想从这里走出去!”
高义居高临下地紧盯着他,声色俱厉,面目狰狞。面对警察的威压,许山岚的脸白了,衬着眉目像墨一般黑。少年轻笑了一下,毫不犹豫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言不发,转身便向外走。
高义和张岩万万没想到许山岚能这么有脾气,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儿,透着极为明显的挑衅意味。高义挂不住脸,他还没见过这么嚣张的犯人――他现在已经把许山岚当成犯人了,高义扑过去一把拽住许山岚的胳膊:“你站住!”
许山岚慢慢回过头,瞧一眼高义伸过来的手,黑白分明的眼睛清澈得过了分。然后也不知他手腕怎么一抖,一下子从高义的掌控中挣脱出来,拔腿窜到门口。
张岩吓了一跳,他没想到少年的动作能这么快,下意识地侧身一拦。许山岚身手极为敏捷,一手撑住桌子的边沿,提气曲膝,刷地从张岩身边飞跃而过。
要这么就让这个男孩子跑出审讯室,高义和张岩以后也不用干了。高义拔出配枪大吼一声:“站住!不许动!”
许山岚吓了一跳,愣住了,与其说是被高义吓愣了,还不如说是被黑洞洞的枪口吓愣了。这东西不只说明了它的威力,更说明面前两人的身份。许山岚这才意识到,他们是警察,警察到底该不该打呢?
就在少年一愣神的功夫,张岩训练有素地冲上来,手铐一抖,就把许山岚的手腕给铐住了。高义握着枪,恼羞成怒,上去狠狠给了许山岚一拳,怒喝:“还敢跑?你再跑试试?!”
他要是能早知道这一拳的后果,他肯定不会下手的。
44、释放
三个孩子都是和家里请了假的,所以回来晚了谁都没在意。丛展轶知道自己回家晚,还特定叮嘱陈姨不必做晚饭。他又和金宝城出去喝酒了。上一次丛展轶中途突然离开,弄得金宝城脸上无光,大家都很不自在。金宝城还以为是龚恺把丛展轶给得罪了,还甩了他一个耳光,臭骂一顿,告诉他这个月白做,一分钱都不会给。
金宝城没想到自己再次陪着小心邀请丛展轶喝酒,对方二话没说就答应了,还在酒桌上聊天时,寻问一句龚恺的情况。丛展轶问得漫不经心,但金宝城是什么人?那是老油条一个,立刻明白了丛展轶的意思,给秘书使了个眼色,叫人把龚恺接了来。
龚恺也很诧异,他以为自己这次真完了,依金宝城心狠手辣的性子,肯定得把他卖给个施虐狂。现在有这种嗜好的人一点也不少,说不定每个人心里都有这种倾向,只不过你有没有这个机会和实力表现出来。
龚恺接到电话,一秒钟都没敢耽搁,意意磷呓了包厢。他低着头,一副小心翼翼而又腼腆羞涩的模样,对着一桌子的西装革履,只轻轻叫一声:“丛先生。”然后就没动静了。金宝城假装生气地踢了他一脚:“傻愣着干什么?快去丛老板身边坐下!”
服务员赶紧加了一把椅子,放在丛展轶的身边。龚恺给丛展轶倒了杯酒,他的半边脸还红着――金宝城那一巴掌打得真不轻,显得十分可怜,嗫嚅着嘴唇好一会都没说出话来,急得金宝城心里暗骂: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幸好丛展轶没计较这些,他把那杯酒接过来喝了,微微一笑。然后转过头来继续跟身旁的张老板说话,从头到尾没搭理龚恺。龚恺就这么坐着,偶尔给丛展轶倒到酒,不声不响而又恰到好处。
金宝城看在眼里,忽然就明白了,敢情人家丛老板就喜欢这样的,就好这口儿。金宝城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明天签约估计就差不多了。
丛展轶在酒桌上轻易不开口,只听别人说,神色永远都是淡淡的,看不出喜怒来。这时桌上的大哥大响了,丛展轶做了个手势,拿起电话接听。他一听电话,说话的人都不说了,都等着他。谁知丛展轶刚听半分钟,脸上的神色就变了。金宝城从来没见过他的脸色能这么难看,铁青铁青的,眼中透着一抹戾气。这时的丛展轶完全不像个古井不波的商人,竟有几分凶狠。金宝城不知怎么打个寒噤,咽了一口吐沫。
丛展轶“霍”地站起身,沉声道:“对不起了各位,我有点急事需要赶回去,哪天我做东,请各位小聚一下算是赔罪。”
众人纷纷起身:“哪里哪里,小丛太客气了……”“这话见外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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