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头歌作者:卜做人了
秦弗道,“广陵侯他、他说,想见一见小殿下。”
宇文彻有意立狸奴为太子。本打算与陈望之商议取名,然而陈望之态度冷淡,宇文彻死了心,决定想几个名字,再与陈惠连请教。于是狸奴现在仍不是太子,合宫称为小殿下。“他要见狸奴?”宇文彻咳了几声,“为何?”
秦弗嗫喏,“广陵侯的心思,臣也不知。董内司传的意思,想来后日广陵侯便要启程前往泰州,兴许……”
“兴许?”宇文彻冷笑,心道,“假如他稍微对狸奴有几分怜爱之意,也不至于今日。”又隐隐难过,慢慢起身,道,“罢了,他要见,就上见一面。服侍朕穿衣,朕也过去瞧一眼。等朕过去了,你再传旨。”秦弗连忙上前,侍候宇文彻换了外袍,披上大氅。怎料一行人方到紫极殿,就听乳娘尖叫,“郎君不要这样!”宇文彻闻声失色,冲入殿中,只见陈望之两手高高拎起狸奴,表情极为古怪。
宇文彻原本就病势缠绵,心情低落,且政务压身,左支右绌。亲生子出生月余,便病痛加身,不禁想起陈望之几次三番咒骂狸奴,满口“孽种”,对这婴儿毫无感情。顿时怒火勃发,吼道,“陈望之!”
陈望之正拎着襁褓,被宇文彻猛地一吼,手臂晃了晃,竟是要将襁褓丢下。宇文彻涌身扑上,劈手夺过襁褓抱住,顺势一推,陈望之脚步踉跄,身体撞向旁边柱子,晃了几晃,方扶着胳膊站稳。
“谁放他进来的?!”宇文彻从上到下把狸奴摸了又摸,婴儿安然无恙,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转来转去,口中啊啊有声。这才卸下胸口大石,对秦弗喝道,“你怎么传的旨?”
秦弗趴下磕了几个头,为难道,“臣按照君上吩咐,在君上过来紫极殿后才传的旨――”
“那怎么回事?”宇文彻唤过守卫紫极殿的光禄勋王宪,“谁让你放他进来的?”
王宪道,“是董内司来,臣以为――”
“董内司?这宫里的人你倒是认得清楚!”宇文彻望向陈望之,那人靠着柱子,一言不发,脸色苍白,董琦儿跪在他脚边,瑟瑟发抖,含泪道,“君上,奴听说小殿下病了,就……就来探望,奴绝没有别的意思。”
“不错,”宇文彻愤恨不已,“这还没出去,眼里就没朕了。好,”他咬着牙,道,“既然董内司这样牵挂狸奴,一番心意,朕怎能不领。你就不必随广陵侯去泰州了,待送走了旧主,就来紫极殿照料新主罢。”
董琦儿呆若木鸡,嘴唇颤动,“君上,君上,奴――”
狸奴忽然动了动手脚,宇文彻冲他笑了一笑,抬起头,对陈望之道,“怎地,听说狸奴生病,你心里是不是很痛快?”
陈望之面无表情,董琦儿痛哭失声,爬过来抱住宇文彻的靴子,“君上听奴一眼,殿下他是……”
“住口,”宇文彻踢开董琦儿,他对陈望之真心失望至极,“朕长了眼睛,他做了什么,朕瞧得分明。来人,把他们带回太极殿。”陈望之扶起董琦儿,低声道,“走。”依旧是那副冷淡的模样。宇文彻望着他的背影,哑声道,“你也不必等到后日了,明日一早就出去。朕不想再看到你――我当着上天发誓,与你老死不复再见。”
第78章
花香浮动,春日暖,燕子北归时节。
宇文彻浑身懒洋洋地没什么力气,恍恍惚惚地抓了下身侧,“月奴……”
抓了个空,他闭着眼睛,咕哝道,“走,我带你去看。”
身侧,怀中,胸前,空空荡荡。过了许久,宇文彻才渐渐从迷离的梦境中清醒,铜壶滴漏一声连着一声,唤过秦弗,哑声问道,“几更了?”
秦弗随侍在侧,忙应道,“君上,刚过四更天了。”
宇文彻两颊发热,连续服了几副药,无济于事。浑浑噩噩地躺了又不知多久,凉意微微泛上,他撩开汗湿的额发,又道,“几更了?”
秦弗轻声道,“五更了。”
“五更。”宇文彻疲倦地睁开眼睛,“天快亮了。”
秦弗犹豫一瞬,接着愈发毕恭毕敬,道,“君上,董内司方才来报,广陵侯已经离宫了。”
“离宫了?”半悬的心忽然落了下去。宇文彻又阖上眼皮,“他走了?”
秦弗悄声细语,语气带着十二万分小心,“广陵侯业已离宫,启程前往泰州封地。董内司禀告说,依照君上昨日的旨意,广陵侯就没过来叩谢天恩……”
“昨日的旨意”,想来必是他发的那个毒誓了,宇文彻苦笑一声,“走罢,走得好。这下爱去哪,就去哪罢。”
秦弗道,“这时辰尚早,离天亮还早着呢。君上今日不临朝,不如再歇息片刻。”
宇文彻道,“朕倒真是有些头昏。”忽然慢慢坐起,撩开垂下的罗幔。秦弗忙凑上前,赔笑道,“君上不是头昏么――”
宫室内看不到外面,几盏长明灯,静静地燃着豆大的火苗。“下雪了么?”
“下……也不算下雪,飞了几星雪沫子。”
宇文彻复又躺下,然而满腹思绪万千,哪里睡得着。便忍着头晕起来,对秦弗道,“朕去看看狸奴。”
正是五更时候,彤云密布,朔风如刀。
宇文彻戴了风帽,走到廊下,停下脚步,往宫门的方向望了一眼。然而很快他就继续前行,再不回头。紫极宫内燃着西厢同样的熏香,犹如置身花团锦簇的春光之中。几名奶娘围着摇篮,见到宇文彻,纷纷下跪行礼。
“诸位辛苦,请起身。”宇文彻走上前,只见狸奴躺在摇篮里,闭着双目,睫毛又长又密。心中顿生怜爱,伸手要抱,一名唤作柏氏的奶娘怯怯道,“君上,小殿下哭了半宿,才睡下,最好……”
宇文彻连忙收手,蹙眉道,“哭了半宿?还是发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