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之僵尸书僮作者:天堂的蚊子
第6节
两边儿一碰面,由刑管事牵头,认了人,又寒暄了一阵喝了几盏茶后,方才起身离去。
待人走后,刑管事把庞祝叫了去,白嘉正要抬脚走人,便听的一记哼哼:“你也一起来”
三人进了后院的一处厢房,那厢房显是临时当了书房,书架条案都是新的,里头的文房四宝书册典籍倒是备的很是齐整。
“元宝少爷稍坐”,刑管事从书架旁拖出口木箱来,开了盖,指了指那码了半箱的账册,道:“这是往年的账本,少爷可看也可不看”,说着又从袖口内掏出一页信纸:“这是守山人今日重盘的一干物事,需的列了明细重誊”,那上头密密麻麻列了许多,俱都是蝇头小楷,写的甚是工整。
白嘉扫了一眼,咂了咂舌,就见刑管事又从书架上摸出几本空白账册来,在书案上一一摊开,道:“从今日起,账本重开,少爷你得学着看了”
“刑爷爷,我瞧不来这些的”,在书院之时,庞祝便连最浅显的口诀都背不齐,要他算账,估计能把他绕晕了。
刑管事这回却不心软,只道:“元宝少爷,旁的我都能依你,只这算账一事不成,你必得学会了”,这生意能交了旁人打理,但钱财支出,总要攥在手里的,他老了,能看得了一时却顾不了一世。
庞祝苦哈哈的坐着,刑管事便又扭头看向白嘉,道:“白小子,这誊录之事你做,然后一笔一笔的教于少爷知晓,过些时日,我会来考校的,若是少爷无甚长进,仔细了你的皮”
白嘉瞠目结舌,这好端端的,怎得又烧到他身上来了,特么,还不如书院呢。
账本有两册,一本记录鲜果干货,另一本记录毛皮肉食,科目详细,有些类似于后世的复式记账法,虽显繁琐,却是一目了然。
白嘉随意挑了几本旧账册翻了翻,发现庞游缴在县城还有间铺子,山里的产出都在那上架,那铺子除开这些,还卖些腊肉熏肠之类的,想来也是自产自销,而且似乎利润不错。
待刑管事走后,他便搬了张坐椅,和庞祝面对面坐着,他那□□爬字,找人替了都不成,只得取了毛笔仿着先前的账册誊写。索性,这新账好开,左不过是,山占地多大,山里现有多少头猪,公的几头,母的几头,怀崽子的另有几头,或是,野葡萄几株,青杏几株,枣树几株,榛子树几株,板栗树几株,诸如此类的繁琐总目,旁的,得等有了收成才有的记。
这些登记完了,他又出了笔库,便是那送往肉铺的成猪,共有五头,卖得的银钱数目得等明日才能知晓,至于钱财交割,按庞宅的老规矩,一月交割一次。庞祝手里仅两片山头,账目不多,还算好打理。
“自己瞧去罢,有那不懂得再问”,白嘉誊写完后,便把账册塞给了庞祝。
庞祝张了张嘴,似是有话,未等他说出口,就被白嘉堵了回去:“你若是想让我挨板子就明说,要不然,就别打搅我看书”
他自顾把椅子挪到了靠窗处,坐定后把怀里的书册掏了出来,庞祝眨巴着眼睛,有些委屈,捧着账册缩在了圈椅里。
书册是线装的,有两公分厚,封皮是最常见的青色,上头龙飞凤舞的写了四个大字,符箓天书,既是符箓,那便是道家之物,他虽对这物事不甚了解,只知晓可驱邪避灾,最常用的,便是封印,譬如封印个僵尸啥的,也不知对如今的他起不起得了作用。
如是想着,白嘉打开了封页,入眼便是一片鲜红,却见白色的书页上,大剌剌画着一枚红色的鬼画符,若是他没记错,之前,这书册应是空白的。
白嘉随手翻了翻,便见这书册共有七十二页,纸张质地既不是宣也不是绢,摸着柔软却也结实,每一页正中都有一枚符箓,虽不尽相同,但那规格制式,像是印章刻上的。
他记得,这符箓该是用朱砂画的,可从这一枚枚鬼画符中,他却闻见了浓重的血腥气,那味儿比他吸食的任何一种鲜血都要来的香甜。
白嘉控制不住的抚上其中一页,指尖刚刚沾上,如之前那般,体内蛰伏的力量被唤醒了,推挤着往外涌,这次,来势更猛,感觉更加清晰,他身上开始有了异变,指甲渐长,牙齿外凸。
白嘉顿觉不好,可他没法控制,只得稍稍侧了侧身,尽量把后背对着庞祝,就这么会子功夫,指尖的符箓,扭曲了一下,竟就慢慢的,慢慢的从纸上脱壳而出,整个过程也就几息时间,一模一样的符箓凌空而出,同时,他先时的变化便都消散了。
待他把书册举到眼前,想要探究一番时,却听得背后走来一人,随之便是庞祝的讨好声:“白嘉,我能不能与你一道坐”
因着紧张,白嘉憋着气,这会儿全都吐了出来,却不想,那气直喷书册而去,未待他反应,就见那符箓飘径自飞了出去,撞在那窗棱上,发出‘轰隆’一声巨响。
27
平地一声炸雷,小院打了个大晃,刑管事刚要过门槛,猝不及防下,硬生生拌了个狗啃泥,一把子老骨头可经不起这么摔的,当即趴地上起不来了。
第一个赶来的是王大善,他刚从马厩添了草料出来,见状,也顾不得牲畜棚里传来的马嘶驴叫声,忙把人背上要往外跑,刑管事拍着他的脑袋,急道:“快,快,回书房”,他老虽老矣,手劲却是不小,打的‘啪啪’作响。
王大善好性子,缩了缩脖子,道:“刑管事,您老悠着点,别再给摔着了”
刑管事却是不管:“你可快些,少爷还在里头哩”
转身的功夫,外头的家丁护院一路嚷嚷着过来了:“怎恁大的动静,瞧着也不是地动,像是青天白日打旱雷似的,怪吓人!”
“那响听着是从后院出来的,也不知是啥闹得”
跑到近前,见刑管事半边儿长袍上沾了浮土,又是在人背上,便都关切道:“老管事这是摔着了么,可要紧?”
“无事,无事,你们腿脚快,先去瞧瞧少爷可还安好”,这会子离着后院也不大远,有那伶俐的小子,听得这话便快跑几步,先行推了门,只脚跨了一半竟就生生愣住了,结结巴巴道:“这,这,这……”
“杵着干啥,别挡道”,后头赶来的心急,见人堵在门口,便把人拨拉到一旁,径自入内,只是入目所及之处,也叫他们瞠目结舌,一时无语。
却见后院一片狼藉,书房塌了半面,砖瓦木屑撒了满地,烟尘袅袅还未散尽,焦味糊了满鼻,钱儿和锭子蹲在里头哭叽叽的扒拉着。
刑管事站的高,虽未入得院内却也瞧得清楚,见此惨状一个哆嗦,声调都变了:“快快,赶紧的帮忙去,少爷被埋里头了”,他挣扎着下到地上,只是那左脚似是扭了,使不上力,人就歪斜着要倒不倒,王大善也撒不得手,只得在一旁搭扶着。
经着这么一嚷,众人才回了神,一窝蜂的往前凑,却在这时,废墟里稀里哗啦一阵响,从里头钻出个人来,灰头土脸的,钱儿和锭子眼里蹦出些喜气,忙不颠的跑过去,只来得及叫了声‘七哥’,就被刑管事抢了话头:“白小子,元宝少爷哩?”,他往前跳了几步,那身子笨重,没两下就喘的厉害。
白嘉抹了把脸,手往身后一探,抓出来一人,从脸皮子到头发都是干干净净白胖白胖的,刑管事悬了许久的心这才落了地:“元宝少爷,可有磕着?”
庞祝恍若未闻,张着嘴瞧着原先的书房,傻了,便连近前的钱儿和锭子都未搭理,张望了一圈后,才道:“白嘉,这是怎得了?”
“……”,这事有悖常识,扯谎也没法圆,白嘉索性闭了嘴,一把把人扛起,大跨步出了砖瓦堆,把人往刑管事跟前一放,回头搬砖去了。
最后,这事到底也没查出个道道来,唯一知晓些个一二的,也就白嘉一个,他不言语,再怪的事也得悬着。
这边翻篇儿不提,只说庞祝转日的入学。那学武堂离此约莫有七里地,和瓦楞村做了邻里,是个私学,马车赶个单趟也就半盏茶的功夫。
学武堂也是起了名的,叫精进堂,是山中一老猎户所办,原先是授受打猎技艺的,招收的都是周边的农家子,是以涑修交的极少,只不知从何起,学子越发低龄,多数时候瞧着就跟奶孩子似的。
驴车还未拐进小路,远远的便听得小孩的叫嚷声,挺闹腾,庞祝趴在车窗上往外打量,初夏的农野乡村绿影丛丛,虽闻得其声却未见半个人影,倒是青禾掩映间的黑瓦土墙前,露着几个草靶,他不大在乡下行走,看得颇有些好奇。
撩开的车帘外,小风儿刮着,带了些许凉意,歪靠在车辕上的庞祝却是心不在焉,自从在庞家老宅开了禁啃了顿半生不熟的牛肉后,他就上了瘾了,这两天光喝血都不解馋,尤其是今儿这一路过来,农田小道上的水牛黄牛不时在眼前晃过,勾的他牙齿发痒,恨不能当即扑上前去咬上一口才好,好在他理智尚在,没敢出去吓人,只砸吧了两下嘴,便撇了眼,干脆眼不见为净,却在这时,驴车突的停了,就听得王大善道:“前头小道塌了一处,过不去了”
今儿出门,若不是刑管事多事,照白嘉的意思,连驴车都不必赶,走着去便成,且这天,车棚里着实闷的慌,还不如敞着舒服。
“白小哥,你先领着少爷过去,我把这路修一修”
乡下的路本就窄,又都是泥路,走的多了免不了坑洼缺角的,但凡过路瞧见了,随手补一下便就完事了,王大善跳到地上,走到车头围着那坑转了一圈就寻了几块石头混着边上坍塌的土疙瘩往里头填。
白嘉应了声,和庞祝俩个绕过挎了半边的小道,往前去,待离得远些,他便说道:“今儿回去,跟刑管事说说,日后走着入学便成”
庞祝也不问缘由,点头应道:“嗯,晌午回去了我便说”
乡间的学堂教习分俩段,辰时初到巳时末为一段,午时末到酉时初为一段,中间间隔不短,尽可以回家歇个觉再过来。
说话的功夫俩人已绕过个岔口,便见前头出现间泥瓦小院,院门口,坐着个纳针线活的老妇,离着不远,散着好些人,年岁差的挺大,小的也就六七岁,大的得有十五六,分拨儿挤堆着。
未等他俩靠近,就有那分心的瞧了过来,那些小子也不怕生,冲他们嘻嘻一笑,七嘴八舌道:“大牛哥,来客人了”
哄闹声中,人堆里出来个年轻的黑脸汉子,憨笑道:“是元宝来了么?”
听口气像是认识的,想来也是,这院落离着瓦楞村不远,又是必经之地,庞祝虽不常到外祖家走动,但混个脸熟还是行的,果不其然,就听得他脆生生一句:大牛哥,下一刻,就被周遭的小子围上了。
年后白嘉跟着来过一次瓦楞村,村里的小孩不说个个熟悉,但见了面大致能想起,但在场的小子尽都是生面孔,就连大虎和二虎都不在,不过,来此学本事的貌似还不少,大大小小加一起,也能有十来个。
这精进堂也就是一寻常的农家小院,独门独户,院落不大,老猎户夫妇并着三个儿子将将够住,是以,武场设在院外。
这偌大的空地上,左边儿摆着几把大小不等的石锁,右边儿竖着几个草垛子,多的没有,应是练气力和射靶用的,虽简陋了些,不过给庞祝用倒也是够了。
白嘉正兀自打量着,那门口的老妇拍拍身侧的马扎,热情的招呼道:“后生,来来来,坐着歇歇脚”
才从颠簸的马车上下来,白嘉其实想要活络活络手脚的,只是那老妇一劲的催着,他推却不过,顺势坐下了。
老人大都爱唠叨,这厢刚坐定,那话匣子就开了,从年岁姓名开始往身世经历刨,白嘉分着心回着话,眼睛却盯着场中。
“元宝,瞧你这身形,力气怕是不缺的,既来了这儿,怎么着也得露一手给咱几个瞧瞧不是”,都是些半大的小子,不大会儿就热闹了起来,庞祝刚认完人,便被怂恿着去抓那最大的石锁。
那锁少说能有百来斤,但凡有把子力气的,都能单手拎起,只是要玩溜了,却要花些时间练习,在外人看来,以庞祝那将将两百斤的体重,拎个石锁不是难事,白嘉却是知晓,被庞家上下宠大的少爷,在那堆石锁中,也就能拎起那最小的一只。
他虽明白今儿庞祝怕是要出丑,却并未上前阻止,一来,那些起哄的小子都是直爽性子,并无旁的心思,二来,也是该让庞祝起点羞愧心,让他好好减减那身肥肉了。
庞祝自是不知他家书僮的打算,难得有这许多人同他玩,他就跟打了鸡血似的,撸了袖管就上手抓,在众多眼睛的注视下,那石锁却跟长了脚似的,愣是纹丝不动。
“那,那个,我再试试”,庞祝脸涨的通红,两手齐上,使出了吃奶的劲,才见那石锁颤颤巍巍的动了动,似要离地。
白嘉正瞧得开心,就听得有铜铃声传来,过不久,小道上转过来一架驴车。
一直叨叨个不停的老妇终于止了话头,搁了手里的针线,起身迎了上去:“老头子,今儿咋回来这么早?”
驴车上跳下一老一少,那个跟大牛像了七八分的小子满脸喜气的回道:“娘,今儿酒楼里缺货,刚去就被要走了,价钱也挺好”
“是么,那敢情好”,闻言,老妇也是喜上眉梢,因着上粼县内山林众多,这野物也就不再稀罕,平常酒楼都有固定的猎户送货上门,像他们这般没点门路的,只得去菜市口卖,价钱自然上不去,还耽误功夫。
这次回来,驴车上还稍带了不少物事,老猎户一边往下卸一边皱眉道:“乡里这两天似是不太平”
“出啥子事了?”,老妇人也不闲着,在一旁帮衬着拿点东西。
“近些日子,乡里几家酒楼,接二连三丢了不少活物,也不知是啥闹的”,这年月,丢些个东西再正常不过,只是,那几家酒楼都是乡里有名的,后厨管的也严,之前断没出过这种事,且又是挤在一块儿,便就奇了。
老妇却笑道:“我还当是啥,怕是那楼里进了黄皮子了”
白嘉听了一耳朵,也没往心里去,他却不知,就因着这一疏忽,生生让人钻了空子,引出后头许多事。
28
驴车卸的差不多时,从院里出来个女人,一手环着个木盆一手抱着个孩子,走到白嘉跟前时,冲他笑了笑,便把手里的娃放到了原先老妇坐着的那个马扎上,然后抱着木盆沿着墙角往后头去了,那盆里装了不少衣物,显然是去浣洗的,路过驴车时,喊了一声:“爹,娘,狗子我放门口了”
老妇挥挥手,道:“行,去吧”,转头见白嘉还在,便没忙着过去。
老猎户的三个儿子,只老大成了家,生的是个男娃,约莫八个月大,正是好动的时候,刚给搁马扎上,就一骨碌滚了下来,跌了个仰倒,把个白嘉吓了一跳。
不过,这娃也皮实,耐摔耐打的,掉到地上也不哭闹,自己个儿翻了个身,左右张望了下,便手脚并用,往人多的地方爬去。
那娃只围了个肚兜,撅着个屁股,一扭扭的,倒是爬的飞快,白嘉瞧着有趣,就在后头跟着。原先这空地中央有个磨盘,后头因着改了练武场,就给挪到角落了,只是那一处凹陷却没抹平,还刻意挖深了些,权做了绕圈跑步时设的障碍。
可不巧,那娃奔着坑便去了,那坑底可散着好些个石子,棱角支楞着,这要翻下去,见血是肯定的。
眼瞅着那叫狗子的娃就要摸到坑边,白嘉忙一个健步上前,把人提溜到手里,狗子被当空悬着,一时有些懵,手脚无意识的乱蹬,踩了人一脸。
白嘉架着那娃的手晃了晃,佯装凶恶道:“不准动,再动把你扔了”
狗子虽听不懂话,但被白嘉凶神恶煞的样子唬住了,倒也安分了些,眨巴着眼睛直愣愣的盯着人瞧,那模样,跟他爹大牛像了八分,憨傻憨傻的。
白嘉冲他做了个鬼脸,想要逗着玩儿,却见凌空正对着他的小雀儿突的翘了翘,未等他偏头,一股子黄水就兜头嗞了过来,淋了他满脸。
“哎呦,这娃子,稍不留心就闯祸”,老妇人正从后头过来,瞧了个正着,她把狗子接过手后,往他屁股蛋子上轻拍了几下,脸上却带着笑意,问道:“小哥儿,可还好,嗞了眼睛没?”
乡下有习俗,童子尿淋身是要走好运的,是以,这一遭还算个喜事。
白嘉摸了把脸,道:“无碍”,这尿,骚味不重,还热腾腾的,倒是不难受,只是半个前襟都湿了,他往里掏了掏,把那本贴身的符箓天书拿了出来,本想看看是否遭了水灾,却见那书,半点水渍都未沾染,但页面上的符箓已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满本的蝇头小楷,以及书页间掉落的一枚印章。显而易见,这是又出幺蛾子了!
院外的道口有株银杏,枝繁叶茂的很,白嘉盘腿坐在树下,一手把玩着印章,一手翻着书页。相比之前斗字不识的符箓图,如今的书册却更入得他眼,他大致翻了翻,七十二页纸,前十二页详细列了十二种单符,之后,便就出现了复杂的组合符箓,有两俩相合的,也有三三配套的,图文并茂,瞧着也不再让人豪无头绪,只是越往后符箓越复杂,竟是出现了符阵,最简单的一个,融合了三十八种符箓,难的,有将将一百零八种,这还不算,书页最后,留了行小字,写道:符箓之道,广如天深似海,万万之术皆可行,只待有识之人共举。意思是说,这本符箓天书并不完善,期间符箓符阵尽可再添加创作。
白嘉自认不是那有识之人,粗粗看了下便把书册塞进了衣袖中,再看那印章,半白半黑,非金非玉,入手温润细滑,方方正正如麻将大小,底部是篆刻的符箓两字,颜色却是鲜红欲滴,上头有个小钮,其形是条阴阳鱼,和之前在枫华山天坑内捡到的铜镜后背的图案极相似,这么看来,两者间当是有关联的。
白嘉重重叹了口气,仰面倒下,手枕在脑后,眼睛定定的,阳光透过树叶斑斑驳驳的撒将下来,乱了他满腹的心思,他细细想了下,自来到这大陇朝,也有近半年,这半年来,发生在他身上的桩桩件件,处处透着股诡异,那种摸不透又逃不开的感觉,让他心生烦躁,就好像明明看见前头有个坑,却控制不住要往里头跳。
“小哥儿一个人窝这干啥哩?”,老猎户端着旱烟走过来,扰了白嘉的清闲:“怎不和他们一起耍去?”
白嘉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我就不去了,搁这儿躲懒不挺好”
“你这样可不行”,老猎户蹲坐在树荫里,摇头道:“像你这般年岁的,还是要打打闹闹的才好”
“……”,白嘉也不争辩,在他看来,那简易的石锁和箭靶,真不够他玩的,与其浪费气力,还不如瞧庞祝举锁来的好,这满场乱窜的小子,竟是无一人能和他争锋,隔着大半个空地,一眼扫过,那撅的高高的腚子,怎得也忽视不了。
白嘉一扫之前的阴郁,嚷声道:“元宝少爷,加把劲,午食有红烧袍子肉,你若把那石锁抓起了,便能多吃两块”
今儿出门前,听刑管事在交待厨娘,说是山上打了只袍子相当肥美,要一半红烧一半炙烤,庞祝平日里最好这一口,在书院待了几月,虽肉食不断,却被白嘉管的严,多吃不得,即便如今回了家,也不敢放肆,现下一听这话,也不知他打哪生了股气力来,竟硬生生把那把跟他较劲了半天的石锁提到了大腿处。
“不错不错,这老黄头家的外孙瞧着绵软,却还是有几分血气的”,老猎户在一旁悠悠的说道。
白嘉却是长叹一声:“对付贪吃的胖子,以肉为饵,便是上上之策”
庞祝心心念念的红烧袍子肉,最终没入的了口,无他,晌午前,庞祝的外祖便就早早来堵人了,对着同样来接人的王大善只说了一句:今后,他家元宝但凡来这边学武,午食便就在他那解决,就把人打发了。
庞祝无甚话说,他这一上午倒腾下来,两条胳膊都废了,跟着他外祖回去时,只剩下哼哼了。
那黄家老爷子也是个溺爱外孙的,一边替庞祝擦汗一边心疼道:“元宝,再忍忍,待回了家,姥爷给你抹药油”
庞祝哼唧哼唧的往白嘉身边凑,手有意无意的蹭着,那意思再明白没有,求安慰求按摩,白嘉只作没瞧见,三步并做两步跑到了头里。
二三百米的距离,紧走慢走也就那分分钟的事,刚入得瓦楞村,就见一群半大的小子正在打群架,俩个或三个扭在一起滚过来滚过去,其中居然还有女娃,这倒是奇了。
怔愣的功夫,黄家老爷子风一般的从他身边刮过:“臭小子,又作死哩”,就见他一手一个从扭成麻花的俩堆人里揪出俩个小子,正是那大虎和二虎。
他那一喊,嗓门挺大,临近的几家就有人出来了,见着那些个小子,骂骂咧咧上前,把滚成一团的人隔开,若是自家的,拧了耳朵拖回去,不是自家的,也给打发了。
大虎和二虎是被老爷子抓着后脖颈拎回去的,一进院门就随手一扔,粗声道:“滚去洗漱”,一转头,对上庞祝便又和蔼的很:“元宝,来来来,去瞧瞧你姥姥给你做了啥好吃食”
庞祝的外祖家,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开一桌不够,开两桌太空,且这一家子没有那些杂七杂八的规矩,女人小孩也可同桌,便专打了个十四座的大圆桌面,平日坐着就宽松,今儿便是多了俩人也够用。
一大家子同坐一处,用食也香,许是换了个环境,庞祝划拉了一碗饭后,难得有了说话的兴致,又是挨着自家祖父,便道:“姥爷,俩个弟弟怎得今儿没入学?”
话一落,原本热闹的饭桌顿时静了片刻,黄老爷子给自家外孙添了个鸡腿,哼哼道:“叫人退回来了”
“……”,庞祝再不通事,也知晓他刚才那话问错了,便就不再开口,只一门心的啃肉吃,眼角还瞟着白嘉,就怕自己这次吃多了,惹得他的书僮想着法的克扣他的吃食。
黄老爷子扫了眼和他离了两臂远的孙子,‘咦’了一声,却是又道:“今儿倒是乖巧,若是平时,除非睡着了,哪怕是用个食也不得安宁”
因着这话,一桌人便都扭头瞧去,除了白嘉和庞祝两个,其余人都是一脸的欣慰。
“哎,真别说,今儿俩小子怎得这般能坐住?”,这说话的,是庞祝的大舅,大虎二虎的亲爹。
一旁双生子的亲娘不乐意了:“以前,大虎和二虎可不这样的,许是最近长身体,一把子力气没处使,难免出格了些”
“大嫂说的有理,那老猎户不是也说了,咱家大虎和二虎天生神力,指不定以后就有大出息的”,庞祝的二舅帮腔道。
黄老爷子却是黑了脸:“真有出息还叫人退回来”
老爷子一发火,一家子老小便没人敢吭声。
庞祝和双生子隔着不远,起先他未主意,因着这一茬,便就多看了两眼,两眼的功夫却叫他看出了些不同,他特特给人碗里夹了俩筷子菜,随着他的靠近,可以确定,这俩小子怕他。
目前为止,除了牲畜,他和人共处并未引起旁人的异样,不管老少青壮,只是眼下看来,这事怕有蹊跷了,白嘉眼底沉了沉,低头闷声扒饭。
许是折腾累了,午食后,庞祝趴在床榻上由着黄家老爷子给抹了药油后,就渐渐睡迷糊了。白嘉左右无事,便晃荡着出了院门,径自往山里去。
29
瓦楞村以山为名,之所以有这般叫法,是因老老早之前这边儿有个做瓦楞的作坊,村子的前身便是由这作坊发展起来的,只不过时过境迁,小作坊没落了只留下个以务农为生的九姓村。
正午时分,初夏的暑气渐渐上头,村子外头寂寥无人,白嘉溜溜达达的走远了些,趁四下无人时运足了劲往林间跑,霎时,两边的景儿化成了残影,风一般的掠过,山间地势依然崎岖,他却如平地般轻松自如。
初时,所过之处树木稀疏,多的是被砍伐的树桩子,连杂草也少的可怜,待进的深些,林子就密了,枝叶遮天蔽日,蛛网蚊虫随处可见,显是少有人来,僻静的连条正经的小道都没有,白嘉这才缓了下来,前世里他便是个路痴,如今换了个壳子也未有好转,这一通瞎跑,早分不得东西南北,只知晓该是进的深了,周遭的空气里已然透着股枯枝朽木的腐臭味,还混着粪臭,各色味儿胡搅在一起不是一般的难闻,且他五感又是极其灵敏,这嗅闻起来便就越发变本加厉,好再,除开这些,那满鼻子的血腥气让他稍稍好过了些,尤其是,原本还算安静的密林,因着他的到来,如水入油锅,炸了,各类野物跑动起来时,血液流动的更快,那股子甜香味儿也就愈发浓郁了。
白嘉之所以过来此处,并不是一时贪玩,而是有他自己的思量,庞祝的私产,他大动不得,里头的出产是要卖了换银钱的,是以,他自是不能像在枫华山上那般肆意,一天一头猎物的挥霍,且刑管事又是个人精,时日长了难保不会起疑,于是,只得把主意打到了这边。
瓦楞山周边连着好几个山头,个比个的大,一眼望去连绵无际,可想物产自是丰饶无比,除了惯见的,其中还有不少猛兽,老虎,狼,豹子,熊,都在此间现了身形,就连那蟒蛇都有水桶粗细,也难怪黄家老爷子在饭桌上敲打大虎二虎时,千叮咛万嘱咐的,让他俩再怎得折腾,也不能往山里去。
像这般自身带着凶悍气的野兽,虽畏惧白嘉的气息,却也不会如虫鼠鸟兔般,未待靠近就夺路而去,它们大都只在不远处观望,既不靠近也不逃离,只有些躁动的来回徘徊。
对他人来说危险重重的深山,在白嘉看来,就跟逛自家后花园般自在。
枝丫间有猴群在吱呀作怪,几个跳跃便就远去了,白嘉起了些兴致,一个纵身跃上树梢,学猴般抓着枝条在林间荡开了去,那种忽上忽下不着天不着地的感觉,和高速奔跑截然不同,要更为带劲,由着这股子玩性,他越跑越远,直到树梢间最后的一点光亮隐没,眼里火花突的跳跃,入目只有红绿灰三色时,才意犹未尽般站定,开始思索该怎样寻找回去的路。
对于路痴而言,迷失在深山中是极为可怕的,白嘉也不例外,在他兜兜转转了好半天,眼见着耐性将要告罄之际,终是寻了株年岁最长且最为高大的红杉。
那红杉完全如鹤立鸡群般,生生顶到了天际,站在树梢临空而立,借此足以俯瞰整片山林,他在上头扫视了一圈,出路未瞧到,却不经意间撞上了第四种颜色。
一瞬间,好奇心占了上风,他腾空一跃,几个飞扑直冲而去,临到跟前也没太靠近,离着两丈远就下到地上,细细打量了一番后,微有些诧异,若是没看错,那泛着黑气的似是片坟地。
那坟地,松柏挨挨土包挤挤,自里头生出股阴寒之气直往人骨头缝里钻,源头便是游弋期间的屡屡黑气。
这种感觉似曾相似,驻足良久后,白嘉猛得想起,分家头天遇的招魂一事,那作法的道士给他的便是如这般阴森寒冷之感,且比这还要厉害几分。
黑气结合着坟头,就如那游荡的鬼魂,这般一联想,他忽地转过弯来,那天碰上的哪是道士,分明是当初地府错抓他的鬼差,怪不得那天他瞧着古怪,原是做了变换,可气息改不得,他又接触过两次,自是有了些许印象。
只是这前后种种究竟是为了哪般,却仍旧让人毫无头绪,似乎从他枉死到借尸还魂,再到捡获铜镜,都和那鬼差有莫大的关联,白嘉不禁伸手按了按衣襟里的书册,他对符箓的理解只有一个:收鬼抓妖。
难不成就为这?这念头一冒头,当即就被掐了,除了招魂那次,周边似乎并无鬼怪之事,这要他抓哪门子的妖收哪门子的鬼?
白嘉眉心越皱越紧,之前,书中有现成的符箓可用,虽不明就理,一一试过便也能分辨,哪像现在,却要重新摸索,且画符,需要朱砂黄纸,他一个大字都上不得台面的,要怎得在那小纸片上画那鬼画符,两厢一对比,也是好坏参半。至于,事实是否真如这般,还待他细细研究过后,方能知晓。
一个时辰的午睡,庞祝虚的更加厉害,别说手,便连全身都酸软无力,白嘉好不容易出了山回了小院,就瞧见小胖子眯缝着眼在床上磨蹭:“姥爷,我身上疼,走不动道了”
黄老爷子对自家孙子能狠得下心打骂,但对着这个外孙却是软乎的不行,瞧见他这般模样,也是心疼,正想回了下午的课业,白嘉悄没声的走上前,一把将庞祝提到了地上。
庞祝吓了一跳,双眼瞬时睁圆,白嘉背着黄老爷子,冲他瞪了一眼,他平常不发怒,但凡如这般板起脸,熟悉的便知不能惹了,庞祝最有体会,立马老实了,也不这疼那疼的,自己穿了鞋,跟屁股出了房。
下午进学时,大虎二虎也捎带去了,黄老爷子虽一直叨叨着双生子不争气,叫学堂退了学,其实事实并非如这般严重。起因是那俩小子淘的厉害,石锁竹弓倒腾坏了不少,扰了旁人的练习,老猎户便说,让他俩在家歇歇,待能坐定了再去也不迟,于是,今日里瞧着这两还算安分,就又给复了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