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甚惶恐作者:若然晴空
第12节
江玄婴微微点了一下头,“不早了,是该回去一趟。”
“五份碎帛已经齐全,给家里回个话。”
“是,少主。”
“少主,既然已经要回去的话,那,阿冬阿夏他们……是不是也要一起带走?”
江玄婴愣了愣,这才想起来被自己送给小皇帝的两个暗卫还在周平安那里天天伪装傻子,他顿了顿:“人就留在那里吧,这几年,不安全。”
暗卫立刻不说话了,身为江家的暗卫,虽然不觉得那个杀人只能靠脸的小皇帝有多值得效忠,但是只要一想起那个小皇帝身上流着的血,再加一个不安全,他就恨不得自己抡袖子上。
在江家人的眼里,大显开国先祖太宗皇帝只能算得上个叛逆二流子,入世修行修到后来竟然跟一群凡人扯了大旗当了皇帝,还跟一个战奴结成伴侣,甚至动用禁术,生下两人的后代,还好禁术成功,只要了他的修为寿元,没有坏了血脉。之后变成凡人,他的脑子更加坏了,居然给自己元灵期的家主父亲扣了个大显开国皇帝的名号,这简直是脑残典范,但是谁让人家是唯一保存完好的嫡支,身上的血脉纯粹到普通的世家子弟见到他们,当场就能被气息压得腿软。
前几代帝王,尤其是江衍的祖父那一代,是因为他们没有弄明白如何正确的选择皇后,看人只看脸,而元初帝却是因为早期势力单薄,娶了一位才华出众唯独长相不佳的皇后,后来还给废了,但是就是因为这样,太子的血脉变得前所未有的优秀。
好吧,也不是太优秀,他也有点脑残,无视了江家前前后后明示暗示,愣是娶了裴家的女儿,当时家主听到这个消息都要跪下来了,裴家,是哪个裴家?不就是那个该死的战奴!禁术生下的两个孩子,姓江的只流着太宗一个人的血,姓裴的,尼玛流着那个战奴的血……和太宗一半的血啊!他家的女儿是能娶的嘛?尼玛的同宗同源!
这下好了,生的孩子不是脑残就是傻子,近亲相亲导致的危害江家可是很早之前就已经切身体会到的,为了血脉的纯粹,江家曾经有脑残做出兄妹苟合的事情来,暗地里实验了数百年,生下的孩子足足有一个暗卫营,不是畸形就是疯子傻子,只有一个人看上去正常又优秀,被这对丧心病狂的兄妹放到了明面上,后来婴儿长到十岁了,可以修炼内功起步,他表现的十分优秀,然后耐心的等了好几年,直到接触到药理,他仔仔细细研究了许久,研究出了一种奇毒,把毒下给了兄妹二人……外加十个长老和当时同在官学的一百多个家族子弟。
这就是一个疯子!近亲苟合不光可以生出疯子,还可以生出伪装成正常人的疯子!
江衍的血脉优秀到无法想象的地步,暗卫想想都觉得心里发疼,江衍外貌摄人心魂,这并不仅仅是长相的问题,而是优秀的根骨体现在了他的面容上,天生不是一个等级,就像是凡人突然遇到了天仙,这是无法逃离的诱惑。
但是江家虽然重视血脉,却也不会就这么放心的把一个不定时的炸弹接回家族,没人知道江衍是不是疯子,只能默默的观望着,反正寿元长,大家都一起等着看。
江玄婴的入世修行用了五年,期间在江衍身边停留了三年之久,其实有时候暗卫看着小皇帝那张人畜无害倾国倾城的俊脸,心里都在暗暗的害怕,真害怕什么时候自家少主的伪装被拆穿,小皇帝表示不介意,然后微笑着喂了少主一杯茶,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江玄婴却对此没有什么自觉,他摸了摸脸上的冰冷的面具,忽然说道:“既然明天走,我就再去见他一面,怎么样?他会不会觉得我很烦?或者他也舍不得我,也许……”
暗卫沉默了一下,说道:“少主,你打算用什么脸去呢?”
江玄婴:“嗯……你觉得什么脸在他眼里是好看的?”
第63章放开朕
江玄婴最后还是没有去成,因为他的入世修行时间太长了,消息一传回去……就被强制带走了。
顾栖到的时候,江衍正在批阅奏折,早春的阳光轻轻的照耀着他的脸,透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光彩来,顾栖顿了顿。
“陛下?”
听到顾栖的声音,江衍才发现他来了,他最近总是很容易发呆,连宦官通报的声音都常常听错。
“朕知道你想说什么。”江衍放下手里的奏折,接过周宁递来的茶,抿了一口,这才继续说道:“人总是要换的,我不过是提前了而已。”
顾栖说道:“陛下,事情已经这样,臣也不多说,除了户部之外,吏部,刑部,都察院,国不可一日无君,六部不可一日无首,臣请司其职。”
江衍顿了顿,他抬起头,看向顾栖,那双温柔的眼眸里,蕴藏着的是野心。
“吏部,刑部,都察院?”他轻声说,仿佛在确认着什么。
顾栖微微的笑了:“陛下?”
江衍道:“这些你都想要……你想要的,不觉得太多了吗?”
吏部是天官,刑部主掌刑狱,都察院监察百官,把这些,全都放在一个人的身上,江衍几乎能想象得到未来的日子。
顾栖笑容温和,看上去不带半点锐利,但是他的双眼却亮到江衍和他对视都有点困难的地步。
“臣先祖做的,不就是这些吗?”顾栖仿佛有些疑惑,他说道:“彻趁着这次的机会,把六部重新变为三品衙门,上达中书,天下之事,归于陛下。”
他温和的说着,然而江衍却不领情,他想了想,说道:“这些朕有打算,不过把六部降格,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他说道:“朕记得李恒有个儿子叫李素亭,降格后的吏部,倒是可以让他去主管,方才那个上官秋明也不错,都察院给他,实至名归,倒是刑部,顾相,还是要劳烦你了。”
刑部是苦差,大到官员犯罪,小到乡民杀人,要是按照江衍说的,六部降格,那刑部就成了三品衙门,连三品以上的官员犯罪都无法处理,剩下的针头线脑,还有什么意思?
顾栖的眼神暗了暗,声音里带了几分说不出的意味:“陛下,让臣管理刑部?”
顾栖虽然是摆设,但是他这些年却不是没有作为的,起码他的人脉,暗线已经埋进了文武百官之中,还有太子旧部,利益的共同体让这些人连接的无比紧密。江衍刚刚起步,对上这些人,他的胜算很低。
江衍顿了顿,说道:“朕有个想法,顾相不妨听听。”
顾栖看向他,眼神里带了几分危险,意思很明显,如果不给他一个满意的答案,今天的事情没完。
江衍把手里的奏折拿给顾栖看,这是一封密折,底下并没有署名,字迹也明显变动过,顾栖也就不再研究写密折之人的身份,打开看了起来。
这是一份内阁修改建议,密折的主人详细分析了现在内阁的形式,两名阁老虽然不是摆设,人脉势力还遍布朝野,但并不管事,他们的年纪偏大,早该颐养天年,尤其他们自己还明白这一点,安安心心在府里修养身心,导致多年来六部分散内阁事务,权威日重。
这个人在密折里诚恳的建议,希望江衍能够修改内阁,放这两位阁老真正的去颐养天年,重新组建内阁,让六部归原位,安心的为皇家办事,而不会闹到连一个尚书都敢和皇帝对视,面君不跪。
顾栖看着这份密折,从头到尾仔细的看完了,显然,这种口吻十分像年轻人,提出的建议处处透着血气方刚为国为民的少年情怀,有的地方还有很明显的疏漏,密折的主人可能的确是年轻人,但是也不排除是有人故意这样写的,让他感兴趣的是内容。
内阁的确不管事很多年了,有的时候顾栖都快要忘了,六部之上还有个内阁,有制裁六部官员,驳回六部提议,甚至监察御史的职责,他的眼神变了变,看向江衍。
“陛下的意思是?”
江衍说道:“朕的确有意重新组建内阁,前几日两名阁老分别来找朕,都说是力不从心,想要回乡颐养天年。”
不着痕迹的看了看顾栖的脸色,江衍继续说道:“朕想降格六部,同时设立内阁,设立五名内阁大臣,三品以上官员事务由内阁全权主理,最终结果由朕过目。”
顾栖看向江衍,并没有从这番话里听出帝王挥斥方遒的味道,反而透着一股淡淡的无奈,他说道:“陛下?”
江衍抿了抿唇,轻声说道:“朕,有心无力,日后还要多多仰仗丞相。”
他的脸色有些难看,自然,让一个少年承认这样的事实,确实有些残忍了,顾栖的唇角弯起一丝意味不明的弧度,眸子里带上几分温柔。
小皇帝漂亮的菱唇紧紧的抿着,比起他的父亲,他的唇要小一点,翘起的弧度更大一点,看上去少了几分严厉,多了一丝娇俏。鼻头微微的发红,看上去就像是受冻的小动物,让人几乎忍不住想舔一舔。他的眼睛是全身上下最漂亮的地方,黑白分明,清澈见底,若是他笑一笑,清澈的湖面就泛上了涟漪,仿佛明月入怀,让人忍不住想溺死在那双眸子里。
顾栖的眼神变了变,脑海中仅存的一丝疑虑散去,小皇帝确实越来越聪明了,也很有几分唬人的架势,但是七年的空白不是那么容易弥补的,能做到现在的地步,已经很不容易。
看着可怜的几乎要哭了的少年,顾栖的心一抽一抽的,他轻轻的叹了一口气,靠近一点,把少年抱进怀里。
“陛下,臣会好好保护陛下的……”他低下头,靠在江衍耳边轻轻的说道,不出意外,感觉到小皇帝浑身都僵硬了。
“顾相,放,放开朕……”
怀里的少年一身镶金缀玉的冕服,抱上去并不舒服,但是把这个人抱在怀里,心里的快感却是难以想象的,顾栖觉得这一刻的自己已经不是自己了,他低下头,抬起了小皇帝的下巴,俯身就想吻上那双形状漂亮的惑人心神的菱唇。
江衍被吓到了,他没有办法想象一个男人居然会对他,会对他……他不住的挣扎,大叫出声:“平安!”
顾栖还没来得及碰到江衍的唇瓣,只感觉到一股大力从身后袭来,然后天地就转了个向,周平安恶狠狠的拽着他的衣襟,粗暴的把他拖开,丢在了一边。
顾栖这辈子都没这么狼狈过,他清醒了过来,小皇帝脸色发白,惊惧未定的看着他,他深吸口气,行礼:“是臣无状了,陛下恕罪。”
周平安护着江衍,凶恶的看了看低头假装木头人的周宁,听到顾栖的声音,更加凶了,他拔出腰间长刀,就想给顾栖来一下,这时江衍苍白着脸出声。
平安,算了,顾相,你先回去吧。”
顾栖微微垂下头,起身退出了御书房,迎头一阵凉风吹来,他发热的头脑冷静了些许。
江衍推开还护在他身前的周平安,轻声说道:“我没事了,平安,多谢你”
周平安看上去气得不得了,他原本想说你为什么不把他推开,但是看了看江衍细弱的身板,他转而把凶恶的目光转向了周宁。
“陛下,这个阉人居然就这样看着那厮侮辱你!”他大口的喘气,简直恨不得把跪倒在地上的周宁给撕成碎片。
“回周统领,奴才,奴才刚才没反应过来……”他小声的说道。
江衍看上去确实好了些,他深吸一口气,说道:“不管他的事,平安,算了。”
周平安冷冷的看了周宁一眼,没再说什么。
江衍喝了一口茶,心情平复下来,他看向周平安,眉毛挑了挑:“你今日怎么在?朕不是准了你的假吗?”
周平安的脸色黯淡下来,他轻声说道:“禁卫军里休沐的兄弟都在帮我找大哥,但是已经过了这么久,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离了王都,至少……”
至少看到了他大哥准备吃人的样子,他能放心,大哥不会饿死在某个地方,急了他自己会吃,以大哥的神力,官府想要抓到他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不是说他一个人从重重守卫的刑部都跑掉了吗?……还跑没了。
江衍拍了拍周平安的肩膀,“原本有件事情我还在犹豫,看你现在的情况,应该可以胜任了。”
周平安抬头看向江衍。
“刑部尚书被革职,现在无人接替,你和他也算有过恩怨,愿意接替他掌管刑部吗?”
见周平安面露苦色,江衍补充道:“各地重大案件都由刑部管辖,周大哥他……想必闹出事情来,不会小。”
周平安抬起头,狠狠的点头。就算大哥真的吃了人被抓了,他拼了官不做,也要徇私一回。
第64章帝寝
组建内阁的事情不应该让太多人知道,六部降格却是宜早不宜迟的,尤其这件事情还不宜由江衍自己提,次日上朝,顾栖就站了出来,江衍的脸色虽然还有些不好,但是还是接受了他的好意。
不出意外又是一场风波,底下的心声一阵一阵的传来,江衍微微皱起眉头,暗自把几个声音记下,直到现在他才明白,能够读心是一件多么逆天的事情,对他,也有更多的好处。
……只是,为什么那么多的大臣们,在早朝这个严肃的时刻,总是在思慕着不知道哪里来的美人?
江衍皱起眉,这些人的形容几乎千篇一律,都是什么倾国倾城,他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王都多了这样的美人,还被这么多人一起看见?王都女子虽然大方,却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见的,尤其还严重的影响了大臣们的工作效率,这情况……江衍默默的想,是该让人去清查一下官员嫖宿这个问题了。
因为被办的都是六部中最重要的部门,几乎没什么人提出异议,除了兵部,兵部的理由也很充分,他们本来管的就是各地军务,尤其是漠北那边,军用调度全由他们经手,突然改成三品衙门,那兵部几乎就是废弃了。
江衍之前确实没有想到这一点,匈奴人年年犯边,漠北的军务在短时间内确实无法更改,他想了想,说道:“兵部原本职能不变,仍旧为一品。”
原本六部紧紧抱团,老树盘根一般,自然轻易动不得,但是换了现在,想要做些什么却是轻而易举,也不怕兵部一家独大,看着兵部尚书一副劫后余生的表情,江衍的眼神变得有些意味深长。
隔日,难得的休沐,就连文华阁也关了门,江衍决定出宫去逛逛。
他有了从顾栖那儿学来的经验,并没有把自己刻意打扮成穷酸文人的样子,只是注意收起可能暴露他身份的东西。
这次出宫他没有带周平安,因为知道他最近为了找兄长急得团团转,他想了想,只是带上了阿冬阿夏。
因为有个不负责任的主子,阿冬阿夏在周平安手底下假扮了好几个月的傻子,现在江玄婴暴露,他们也能变回正常人了,两个人一身护卫服饰跟在江衍身后的时候,还真有几分架势。
……何止是有几分架势,那简直就是眼神杀人的典范,他们目光锐利,犹如刀锋,即使两人身前还有一个江衍,行人们也不敢多看一眼。
江衍却适应得很好,说实话,见过阿冬阿夏歪嘴流口水斗鸡眼加结巴之后,无论他们再如何表现得凶神恶煞,也是害怕不起来的。
春闱临近,许多的考生早早的就来到了王都,谁也不会把考试之前的一个月留在路上,因此最近王都的客栈酒楼生意十分火,连带起来的,还有青楼楚馆。
没办法,要说舒适,客栈哪里比得上青楼这种迎来送往的销金窟,何况最近客栈里的生意太火,已经到了一间房住四五个人的地步,许多考生家中富庶,并不在乎这些,这种情况到最后,造成的结果就有……
“客官,怎么不进来嘛,这里有好多的举人老爷呢。”花枝招展的女子捂着帕子轻轻的笑,声音缠绵妩媚,温柔入骨,“上了二楼呀,老爷们也能谈谈诗词,聊聊词曲……”
本来青楼这种行当无不遮遮掩掩,最近这阵子生意火爆了之后,遮羞布一下子就被掀开了,居然已经做出当街拉人的事情来了。
江衍后退一步,除了宫女,他还从来没和女子靠得这么近过,感觉……一点也不美好。
“姑娘,抱歉。”
江衍正在变声期,声音有些沙哑,但这种微微的沙哑伴着气音,很悦耳,听起来和普通男子的声音还是有些差别的,那女子挑起眉头,眼睛微抬,顿时愣住了。
她一辈子也没见过这样俊俏的少年,就是北陵城里最大的那家风华苑里,最美的含秋公子都不及他万一,这少年浑身上下的气度是那么尊贵,他的动作是那么温和有礼,让她的心都在颤动,能被派出来拉客,她的脸皮是最厚的,但是对上这少年清澈的眼睛,她却忍不住后退了一步,怕自己身上的污浊熏着他,让他不喜。
这辈子第一次,自惭形秽。
“对,对不起,客……公子,是奴家失礼了……”女子的脸涨得通红,几乎要哭出来了,像这样美好的少年,怎么可能去她们那种肮脏的地方,她简直是不知好歹。
阿冬阿夏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莫名其妙,好好的怎么就哭起来了?陛下也没有说什么重话啊?
江衍却是从女子纷乱的心声中听出了一点大概,他笑了笑,“姑娘莫哭,方才我听你说,有许多举子在那里,不知我是否有这个荣幸参加?”
阿冬阿夏都惊呆了,就陛下这副蛊惑众生的容貌,去嫖宿?就算花魁娘子貌若天仙,这也不占便宜啊!
江衍微微的笑着,他左右无事,本来也是想去客栈茶馆看看举子,虽然青楼有些不太对,但是他又不做什么,还有很多举子聚集,听起来只是类似于诗会,歌舞宴,他去看看,也没什么。
他这一笑就像是触动了什么开关,女子醒过神来,连忙热情的招呼:“客,客官,您往这边来……”
江衍不着痕迹的和女子保持了一段距离,倒不是为了别的什么,只是他不太习惯和女子靠得太近,显得双方都很轻浮。
“不知姑娘名姓?”江衍问道。
“沦落风尘之人,还有什么脸称姓……”女子轻声说道:“奴家香荷,是妈妈起的名字。”
江衍注意到这香荷的衣服和配饰上都用了荷花花样,十分精巧,比起宫里的少了几分繁复华丽,却清新脱俗,江衍真心实意的赞叹道:“姑娘的绣工真好,绣品如人品,姑娘很特别。”
看着年纪至少比江衍大十岁的风尘女子一脸的娇羞,阿冬阿夏的眼神有些呆滞,他们对视一眼,完全无法想象陛下居然这么会和女子搭讪,要知道风尘女子听惯甜言蜜语,早就不是一两句话就能哄的了,但是瞧瞧这个香荷,只顾着低下头娇羞,比最良家的女子还要良家,哪里有一点伪装的成分。
怪不得少主要把他们留在这里了,这不看好不行啊!没准一个晃眼,人家就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了,个个死心塌地,哪里还有这家少主的份。
和清和园不同,栖芳楼是真正的青楼,刚刚进大厅,江衍的脚步就顿了一下,丝竹声不绝,台上裸身的女子正跳着曼妙的舞,人们三三两两成群,有的搂抱着喝酒,有的亲吻着互相抚摸,甚至有的已经在大庭广众之下燕好,旁若无人。
阿夏连忙上前,抬手遮住了江衍的眼睛,但是刚才的那一幕,不少还是落进了江衍的眼睛里。
江衍的脸色变了好几变,显然,这比起他想象的,安平侯宴会上那种搂搂抱抱的程度差异太大,即使再不堪,那些世家子弟也不会像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犹如兽类般交欢。
察觉到江衍的脸色变化,香荷也有点尴尬,平时她们也不是这样的,只是最近春闱临近,举子们来这里就是为了放松,自然玩得大了一些,她连忙解释道:“这里只是一些普通客人玩乐的地方,公子随奴家来,楼上是清河尹公子包场,断断不会像这样……”
江衍并不知道什么清河尹公子,不过他倒是对这些举子们很有兴趣。
这时阿冬开口了:“楼上若是不干净,再让我家公子污了眼,明天就没有什么栖芳楼了。”
他说的很平静,然而却带着一股笃定的意味,悄悄瞄了江衍抹额上一点杂色也没有的墨玉,腰间白玉麒麟的坠子,香荷一脑门的冷汗冒了出来。
她不会是招惹到了什么不能惹的人了吧?
她连忙保证道:“绝对不会再有这些污眼的东西的,公子不相信奴家,也要相信尹公子啊……”
江衍见她汗都冒了出来,摇摇头,瞥了阿冬阿夏一眼,“姑娘莫怕,他们不是坏人,只是有些冲动,没事的。”
香荷却是一点遐想也不敢有了,老老实实的把江衍三人带上了二楼。
栖芳楼在王都的青楼中不算一流,但是位置十分的好,站在二楼的窗口,可以看到皇宫的一角,传闻那是帝王寝殿的位置,所以吸引了许多举子来此仰望,还留下了不少诗篇。
然而江衍上了二楼,朝窗台往远处看,看到的却只是文华阁的楼檐,文华阁算是外宫,往来的太傅是不准走得太远的,他的寝殿在后宫,离得很远。
第65章清河尹公子
“别看啦,没什么好看的,那里是太傅住的地方,住着的只是几个糟老头子,想远眺帝寝,还得去清和园,不过就算是那里的顶层,能看到一点点,没意思的。”
清亮亮的少年音响起,江衍转过身,就见一个头发灰白的黄衣少年坐在不远处饶有趣味的着看他,少年眉眼倒有几分清秀,只是一头的少年白,看上去无端端有些诡异,他手里握着酒杯,不知为何,忽然倾倒下来。
酒杯落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江衍挑起眉头,对着少年点了一下头,他不着痕迹扫视一番,只见这二楼情况果然没有大厅那般不堪入目,三三两两的举子围坐,欣赏着歌舞,倒是没什么人为那些舞女驻足流连,江衍敏锐的感受到,这些人的目光大多数都落在这上首的黄衣少年身上。
因为黄衣少年的失态,众人的目光陡然转移到了他的身上,江衍心中了然,这少年大概就是香荷说的,那位清河尹公子了吧。
“冒昧打搅,在下姜言,亦是今科举子,听闻尹公子大名,特来拜访。”江衍微微低头,算个行了个同辈的礼节。
尹悦平生最讨厌这些繁文缛节,更恨生人和他客套,要是换了旁人,他绝对一句话堵回去,来青楼拜访他?不如下次在绣床他跟他说话吧。但是对上江衍那双清澈剔透,微微含笑的眸子,他张了张嘴,一把推开要帮他擦拭酒渍的清倌,起身上前几步。
“哪里哪里,早知姜兄要来拜访,心仪应该早一步上门去拜访姜兄的,也不至于让姜兄踏足这污秽之地了。”
尹悦痴痴的看着江衍,原本想靠近了说话,可是闻到自己不知道哪里蹭来的一身廉价胭脂水米分味,衣服上的酒渍,他又后退一步。
江衍原本只是客套一句,谁想这尹公子热情成这样,不仅接了话,还给了他台阶下,态度还十分的好,让他都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身份暴露了。
“姜兄,姜兄请坐。”
半晌,尹悦才反应过来,他本能的知道自己现在这样很不对劲,但是看着江衍,就是无法升起一丝丝的警惕之心,想讨好他,想看他笑,甚至他都想到了这样的地步,居然连一丝丝的亵渎想法都不敢有。
他迷迷糊糊的想着,这个人一定是山里修行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狐妖,他只是看了他一眼,就入了魔障。
江衍没有推辞,他坐了下来,要是换成别的情况,他不会这么莽撞,但是他一眼就看了出来,旁边陪坐的那些人并没有什么主客,这位尹公子对待他们的态度和跟班走狗无异,也就不需要再等别人出言了。
其实也确实是这样,尹悦离家赶考,一路上奢侈至极,自然引来大批追随者,凭着尹小公子恶劣的脾气,能跟到最后的都是脸皮最厚的,正因为这样,尹悦平日里也不拿他们当人看,他只当自己是带了几个狗腿子在青楼包场,邀请江衍的时候自然而然的就忽略了旁人的意见,这些人也确实没敢有什么意见。
就是有意见,也不会在面上流露出来。
江衍落座,只是象征性的握着酒杯,并不喝侍女递上来的酒,皇家子弟自小被教习各项安全防卫知识,他在宫外,除了一些特殊情况,是不会沾染任何入口的东西的,就是这样,阿冬阿夏看着酒桌旁点燃的香炉,来往女子身上的香囊,表情都严肃了一瞬。
不光是入口的东西,就连呼吸进去的气味,都有可能被人做了文章,他们仔细的分辨了一会儿,才重新平静下来。
不告而来,是为不速之客,江衍其实是有些尴尬的,因为他所理解的包场是像清和园那样,包下一层楼,但是周围的包厢是不算在内的,他可以包下一个包厢,听听丝竹,近距离的观察一下举子们。但是没想到,栖芳楼是没有包厢的,也就是说整个包厢都被这个尹小公子包下了,他上楼就是踏进了人家的地方,只能客套几句再走,却没想到主人这样热情,他倒是想走走不了了。
同为世家出身,尹悦见江衍并不沾酒水吃食,心中有数,但是落在旁人眼里,就是不给面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