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再爱我一次!作者:木之羽
第8节
之后两日,两场,卓君尘遇上的弟子都不是什么格外难缠的角色。倒是第四场头一次遇上了神符峰的弟子,叫他生出几分惊奇。符峰弟子操纵符阵,卓君尘原先一直奇怪,为何他们没和阵峰合做一处,真正对上之时,他才发觉这些以灵符为攻击手段的奇妙。
五灵根俱全,这是公认的废灵根,即便五行相生能产生的变化巨大,将五个灵根的灵力全部存满,都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而神符峰弟子能够凭借五行相生,使用出各种不同属性的灵符,让对手生出以一敌五的威胁之感。
卓君尘的最后一场比试,被安排在了弟子大选的第七日,也是最后一日。演武场的塔楼之下,不知何时放出了一张弟子榜,只有前五十名内的弟子会被显示其中,并且时时更替,卓君尘连胜四场名列前茅。
“唉,看来我是排不上前几名了,也不知品剑峰的灵器有没有我的份。”卓君尘一行人站在弟子榜前,连信鸿一脸惆怅地感叹。
穆子苏拍拍他的肩膀道:“连师兄你好歹胜了三场,之前五百名进一百的比试里又是五场全胜,现在的排名是低一些,最后还是有机会翻盘的。”连信鸿现在的排位是第十一名,不论最后一场能否得胜,他都能留在榜中,区别不过是排位罢了,“再不济,你看看容凭,好好的亲传弟子却只能排在二十开外,这才是真的丢人呢。
要说容凭,近来也是倒霉的很,第一局遇上卓君尘也就算了,后边还跟上了战百川,连输两场便进不了前二十了。
连信鸿看了战百川一眼,笑骂道:“要不是战师兄半点情面也不留,我说不定能进前十,这第十一名,怎么看都叫人觉得不自在。”
战百川眼中含笑:“我的排名就高了?一连遇上凌一航和容凭。好在只输了一场,否则非被我师尊打死不可。”响当当的战峰首徒,如今只能勉强挤进前五,与旁人听了,确实是件谈资。
“也是奇怪,除却前三名,这回的弟子榜上,竟然没有一个是全胜的,也不知弟子堂那边是怎么抓得阄。”穆子苏摸摸下巴。
弟子榜的排名,先是比这百名弟子之中本轮的胜局,胜局持平的再看上一轮的胜局。譬如排名第五的战百川与排名十一的连信鸿,两人俱是四局三胜,但是因为连信鸿第一轮的时候出了纰漏输了一局,他同战百川之间,便隔了五个人。
连信鸿随口道:“这一二三四名若是两两相遇,说不定全胜的就只有一根独苗了。”
穆子苏倒是不怕道:“那可感情好,凌一航能排在君尘前边,多半只是他的腰牌比君尘的号牌小,遇上了,还不一定谁是第一呢。”
卓君尘笑道:“若是那样,我情愿再同江师叔打一次。”
连信鸿拍拍卓君尘的肩膀道:“卓师弟,你可别守株待兔,上回胜了江师叔,你以为这次还能这么侥幸?”
卓君尘但笑不语,心中却有些沉重,塔楼上那条魔龙的事情便可看出,师尊同仙门门主恐怕有些龃龉,若是他和凌一航再有一战,事态只会更加恶化。相较之下,无论是遇上第三的苏月笙,还是第四的江无心,便是输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惜事与愿违,等最后一轮比斗的名录出来的时候,夸下海口的穆子苏也是没什么好脸色。
“竟然真的是凌一航。”穆子苏神色复杂道。
战百川的修为要高过卓君尘,但他遇上了凌一航,也只是失败而归,虽然穆子苏对卓君尘有着十分充沛的信心,却也知,他想要赢过凌一航的难度极大。
“不论输赢如何,勉力一战便是。”卓君尘踌躇满志道。
他这句话正好落在身后走过来的沈寒枫耳中。杜衡看着沈寒枫停下脚步问道:“怎么,不打算说了?”
沈寒枫沉吟片刻,最后叹道:“罢了,随他吧。”他自然也同卓君尘他们一样,关心着弟子榜上的排名,看着卓君尘和凌一航的名字挨在一起,沈寒枫总是觉得心内不安,本想劝劝徒儿不必拘泥输赢,如今听得卓君尘的话,原本的打算做了罢。
不论是输是赢,前途均是喜忧难辨,既然如此,便也不必谨小慎微了。沈寒枫看着卓君尘的背影,心中暗暗做了一个打算。
杜衡对他的意图隐约有了些许猜测,叹气一声道:“明明经历过这么多背叛,你遇上旁人对你好上一丝,却仍旧如此掏心掏肺。”
沈寒枫唇边带起一抹淡笑,他心知,卓君尘与旁人都不同。
最后一场比试马上便要开始,演武场上人声鼎沸,其中,以两座比斗台下围观之人最多。
一边是卓君尘与凌一航,另一边则是苏月笙与江无心。连信鸿随口一说的话,没想到真的演变成了现实,便是塔楼二层上,那些青华仙门内举足轻重的人物,也都翘首以盼。
定云仙子问身边的司云道:“先前江师弟棋差一招,输给了卓师侄。不知道掌门对凌师侄可有信心?”论起来,凌一航的修为虽也有筑基九层,逼近巅峰,比起江无心还是差了些许火候,卓君尘上一场得胜,固然有其侥幸之处,但也未必不是靠得真本事。
司云仍是不急不缓的镇定模样道:“师妹好奇,看下去便是。不论是输是赢,都是我门内下一代的栋梁之才。”
司云言笑晏晏,定云却无端觉得身上发凉,女人的直觉,叫她立刻止住了自己的话头。她素来同这些师兄弟们没有过多往来,但也知道眼前这个斯文淡定的男人,当初能当上门主之位,靠得并不是这副温和姿态。
临上场前,沈寒枫对卓君尘道:“不必有什么忌讳,若有个万一,保重自身才是最重要的,知道吗?”虽然沈寒枫克制着自己的心绪,卓君尘却还是从师尊的嘱咐里,听出了几分慎重紧张。
卓君尘压下心中的疑惑,认真道:“师尊放心,我会小心的。”
沈寒枫点点头,看着徒弟翻身上台,目光不自觉往塔楼之上看了一眼。此处离塔楼不近,司云仍是从容淡定。沈寒枫不免担忧起来,不知这一场比斗,最后会如何收场,只愿不是他所想最差的结果才好。
“青华峰,凌一航。”
“霜天峰,卓君尘。”
铜锣声响,两人的兵器瞬间便战在了一处。凌一航的法器乃是一柄折扇,扇骨漆黑,黑色扇面上有金红暗纹。
直刺的长剑落在布绢般的扇面上,却再不能前进半分,卓君尘抬头,凌一航仍是微笑温润的模样,眼中却暗含杀机。
手腕一转,折扇轻飘飘地将卓君尘的重霄剑挥退,凌一航一手背在身后,折扇轻摇,一副翩翩浊世佳公子的模样,折扇上的暗纹却灵力涌动,有青红火焰猛然窜起。
一寸短一寸险,凌一航却好像不知这样的道理,攻击如狂轰乱炸,各式火系功法带着奔涌热浪朝卓君尘袭来。两个火系修士之间的战斗,瞬间将比斗台上的拉高了比斗台上的温度。
卓君尘不退反进,长剑只剩残影,当初与江无心一战,他的快攻给了卓君尘不小的启发,招式也分外绚丽。
互拆了几招之后,凌一航忽然抽身一退,手中的折扇开合三次,喷涌出三道火光,张开的扇面一拧,三道火光纠缠在一处,变成一条火链,夹杂着炽烈热意,朝着卓君尘激射而来。
卓君尘连面对护井魔龙时都未曾退却,何况只是一个筑基期修士的攻势。
以点破面,卓君尘将全身灵力都注入重霄剑中,只剑尖一道细小却尖锐的雷电对上了澎湃的火链。
雷光炸裂之中,卓君尘却听见杜衡一声低呼:“寒枫!”
☆、第41章毒
雷光细线穿过火链之后,纠缠在一起的三道火舌被破开消散,一时间仿佛万千紫红的蒲公英被吹散。卓君尘打乱了凌一航的攻击,雷光却没有抓住这个机会,将凌一航一举拿下。
台下,沈寒枫一手遮唇,脸色煞白地半倚在杜衡身上,杜衡正伸手半扶着他,一手落在沈寒枫的脉门。卓君尘的目光紧紧跟着师尊,对上沈寒枫的眼,漆黑沉静的眼眸一时有些失神,又立刻凌厉起来。沈寒枫朝卓君尘摇了摇头,眉眼微弯,似是在笑。
卓君尘往师尊方向迈过去的步子还不到半步,便被一股炽热的大力掀翻,整个人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才勉强用手中的重霄剑稳住了自己的身形。长剑在地上摩擦出一串火光,卓君尘心口一闷,嘴角溢出一缕血丝。
“卓师弟,在比斗台上走神,实在有些不应该。”凌一航的话语中带着些许责备,却好似完全只是大师兄关心师弟的形容。
卓君尘心中油然生出一股怒意,拔出剑便立刻往凌一航攻去。长剑与折扇交锋,比起凌一航的从容,卓君尘的攻势算得上是冷厉。表面看来,卓攻凌守,卓君尘却发觉,自己的攻击都被凌一航巧妙地用折扇卸去真正落在他身上的攻击十不存一。
一攻一守间,两人之间的差距变得更为悬殊。偏生这时候,凌一航的话仿佛多了起来,他刻意压低了声音,叫台下的人听不分明,却一丝不漏地落在卓君尘耳中。
“沈师叔的伤莫不是还没好,你看他的样子,真的不下去瞧瞧吗?比斗还有的是机会,师尊可只有一个啊。”
“听闻卓师弟十分孝顺,我怎么半点都看不出来?”
“看来身上带了魔气的人,连性子都如魔族一样冷血啊。”
折扇用扇骨夹住重霄剑,凌一航笑盈盈地看着卓君尘,言语之中的讽刺如最尖锐的兵器。
二人相隔不过一尺,卓君尘的眼瞳隐隐泛红。
凌一航心中一跳,只是想起师尊的嘱咐,硬是将心中所思压了下去,低声道:“既然卓师弟这么执着,便别怪我下手无情了。”
折扇不收,空着的左手高高扬起,手掌如刀往卓君尘颈项劈来。手刀下落,却诡异得听不见一点破空声,卓君尘眼中红光大放,重霄剑上雷光电鸣,他大喝一声,玉石俱焚。
断剑迎上来,凌一航只能将手刀收回,后力太大使得他不得不后退两步。重霄剑断成两段,卓君尘执剑柄那段,剑尖一段还留在折扇之间,不过那上好的黑色扇面,已经被雷光侵蚀,显得破破烂烂。
扇面上的法阵已毁,好好的法器,现下成了一把无用的破扇子。凌一航脸色阴沉,将折扇往地上一丢,卡在其中的重霄断刃朝着卓君尘倒飞而去,
卓君尘也是吃不消,方才微生冥强行夺了他的身体,以抵挡凌一航,如今他浑身有些脱力。见断刃过来,他却一时提不起力气。
“你还在等什么!抽鞭子!”微生冥在他体内怒吼。
卓君尘却拒绝,师尊说过,不到万不得已,不能使用幽冥鞭。脚下微动,卓君尘测过身子,勉强躲开了断刃,左臂却被划开了一道血口。
法器珍贵,如他们切磋,极少会出现法器受损的状况,如今却是卓君尘的剑断,凌一航的扇毁。台下的弟子议论纷纷,难道接下来这两位要赤手空拳地打?若是这样,恐怕凌一航的胜算反倒要低几分。卓君尘的灵根乃是雷火,除却灼烧爆裂,还有麻痹,有法器阻隔,凌一航受到的影响小得多。
凌一航站在原地不动,仿佛在等着卓君尘先行一步,卓君尘也是看着他,手中断成两段的重霄剑倒是没有丢开,只是看模样并没有别的法器。两方僵持,一时台上陷入一种诡异的平衡。
心中一番衡量,凌一航戴回了温润如玉的面具,手掌一翻,手中又出现一把折扇,显然是有备而来。
“既然卓师弟不愿动手,那就只能我先来了。”扇面一展,凌一航的动作更凶狠了几分,卓君尘左躲右闪,避开扇面带起的热风。
微生冥早已骂开了:“你还在犹豫什么,没看出来这个人是打算置你于死地吗!”凌一航的招数,可谓招招致命,若不是卓君尘此时心中还算沉稳,每次折扇来前都能做出最稳妥的判断,恐怕早就被这折扇戳出好几个洞来。
腾起的火焰灼烧,卓君尘鬓边几缕长发都被燎的发卷,身上倒是没再躲添什么伤口,只是衣衫上不少灼烧的破损。
卓君尘牙关紧咬,伸手挡住扇骨。断了的长剑传来滚烫的热度,而他注入断剑之中的灵气再不能贮存,只能消散。凌一航眼神一寒,冷哼一声:“不见棺材不落泪。”
执扇的手轻动,凌一航开启折扇之中的机关,扇骨之上延伸出数条细薄利刃,朝卓君尘的脖子便是直切而来。
断剑上的温度更高,卓君尘终于抓不住脱了手,为躲开这致命的刀刃,他只能往地上倒,伺机找到逃脱的机会。
凌一航却是不依不饶,手腕一翻,便往他身上插来。他做的极为巧妙,旁人若是看的不细,只会以为他没了卓君尘抵挡,失手才刺向卓君尘。
卓君尘侧身一滚,刀刃在他腰间添了一道长长的伤口,所幸还是从凌一航的攻击下逃了出来。
腰腹上的伤口火辣辣的疼,卓君尘不算娇弱,起身时却因着这身上的伤口险些直直往地上栽过去。
“咳咳。”卓君尘呕出一口血,腰上的血迹染红了腰间一片。
“还不肯认输?”凌一航的声音带着可怜,手中的动作,却并没有放过卓君尘的打算。
卓君尘偏了偏头,沈寒枫虽然面色苍白,却仍站在台下看着他,此时,沈寒枫更是朝他点了点头,仿佛在告诉他,无论如何做,师尊都会站在他身后。
卓君尘的眼瞳泛红,沈寒枫却仿佛丝毫未觉不妥,看着他手中雷鸣之后显出一条漆黑长鞭。
幽冥鞭鞭长曳地,黑银鞭身显出无比的森冷,卓君尘手握鞭柄,雕刻出的龙头处,口中所含的那枚珠子发出幽光,长鞭扬起便朝着凌一航抽击而去。
凌一航一早便知道卓君尘早有本命灵器,只是不知他会选着这时候拿出来。方才收下的那一记重伤看起来并非苦肉计。
黑鞭绵长,凌一航还摸不清长鞭的底细,极为慎重地往后退去,避其锋芒,以看效用。
卓君尘此时的感觉极为奇妙,身上的伤口还在往外流血,却不觉疼痛。这种微妙知觉与夺舍不同,所有攻向对方的行动仿佛只是信手拈来的举动,长鞭有灵,自发便能朝凌一航纠缠过去。
他听见体内微生冥冷笑了一声,接着瞧见凌一航诧异惊恐的目光。长鞭仿佛携带这一股吸引之力,凌一航分明往后躲避,这长鞭却如同附骨之疽,缠上之后便是脱不开的雷霆万钧。
被长鞭沾上的感觉,先是麻痹,自相贴处蔓延至全身的麻痹之感,凌一航不但全身无法调动力气,连体内的灵力也仿佛被冻结一般。
劈啪作响的雷火灵力自卓君尘处往凌一航身上蔓延而来,这种眼睁睁看着危险袭来,却无法躲避的感觉让人极为心冷。看着细小的蛇电聚集起来,缠绕成龙形,凌一航生出从未有过的恐慌感。
“阿尘!”卓君尘精神一醒,师尊的声音仿佛直入脑海,叫他瞬间明白过来,要是这一击真的包围凌一航,恐怕这个青华仙门首徒便要折在他手中了。
长鞭及时甩开,凌一航直接撞到了身后那座比斗台上,坚固的青石被硬砸出一个坑来。疼痛回归,卓君尘自己也不好受,幽冥鞭一闪便消失在手中。
司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塔楼上下来,快步走到弟子身边,脸色难得的不太好看。卓君尘半跪下来,腰上的伤口引得他眼前一阵阵地发白。
“阿尘。”沈寒枫没有上台,却上前了几步。
卓君尘微微侧过头,散落的鬓发看起来略有些狼狈,身上耐不住的疼,却还是朝师尊露出一个笑来。
“卓君尘!你身为仙门弟子,却对同门师兄下手如此狠辣!”暮云斥责一声,身边躺着的凌一航早已昏迷过去,衣衫褴褛看起来颇为凄惨。
卓君尘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却又很快遮掩过去。不必他出口,杜衡便先一步道:“暮云师兄的帽子扣得太大,凌师侄也不过就是断了几根骨头,倒是卓师侄身上的毒,还要请门主交出解药来。”
听得凌一航的扇上还带毒,弟子间一片哗然,穆子苏早已跳上台,给卓君尘喂了清毒的丹丸。只是这药能压一时毒性,却毕竟不是解药。卓君尘张嘴想说些什么,还未开口,便昏死过去。
☆、第42章夜访
别月居内,沈寒枫坐在床边,床上卓君尘还未醒过来,他一手拉着徒弟的右手,不时给他输一些灵气,偶尔用衣袖替他擦去额上渗出的冷汗。
杜衡快步走进来,沈寒枫站起身,搭着卓君尘的手将将松开,就被还在昏迷之中的人反手握住。
沈寒枫低头,卓君尘双目紧闭,眉头微微皱起来,显然是还未苏醒,手上的力道却很重,轻易无法挣脱。沈寒枫微叹了一口气坐了回去,只抬头问杜衡:“青华峰那边如何了?”
杜衡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来:“只是看起来伤重罢了,原本那司云还想诓我,说他徒弟昏迷不醒。如此我便只得好好给凌一航扎上一针,只是接下来几日,恐怕那凌师侄都没法好好入睡了。”不过这同他又有什么干系,只要拿回了解药,剩下的那些,都是青华峰自作自受。
杜衡从衣袖之中取出一个小瓷瓶,里边似乎装着一些淡色的药水:“已经验过了,的确是解药,司云还在里边动了些小手脚,还以为能骗的过我。”说到此处,杜衡又是一阵嗤之以鼻。他好歹也是药毒大家,司云却在这种地方同他耍心眼。
沈寒枫看着杜衡给卓君尘喂药,杜衡的动作略有些粗鲁,些微药汁从嘴角溢出来,沈寒枫随手替他抹去。杜衡眄了一眼他们交握的手,冷冰冰地说了一句:“怎么,还不肯松手?”
卓君尘的手劲已经小了许多,沈寒枫面不改色地将手抽回来,没有理会杜衡看不过眼的模样。
“寒枫,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杜衡直起身,神态严肃地同沈寒枫道,“不管是你,还是君尘,再不想些办法,后果只会更糟糕。”
他看了一眼卓君尘,因着血气受损的缘故,卓君尘的脸色苍白如纸。杜衡接着道:“今日司云便敢让凌一航对君尘下杀手,来日如何,你难道还不明白?”凌一航虽然有意掩饰,但是以他们的修为来看,这些掩饰显得太过单薄了。
沈寒枫没有答话,只是沉默地看着床上的卓君尘,低垂的眼帘,叫人猜不透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如今最好的办法,便是在司云自己下手以前,先一步将君尘送走,最好是让他和仙门在没有任何关系。你自己考虑清楚吧。”杜衡说完这句,转身便走,沈寒枫若是懂了,自然不必他多说,沈寒枫若是装作不懂,多说也无益。
房门被杜衡顺手关上,方才那一番疾声厉色之后,这般寂静无声的状况叫人心慌。
沈寒枫微微抬起头,露出带着疑惑的一双眼。卓君尘自小便是一副稳重的性子,除却身上的魔气,从未有过叫他操心的时候,如今因着他的缘故,变得气息微弱,神思混沌。
终究是他欠他的。
沈寒枫站起身,踏出房门的时候却发现杜衡一直等在门外,见他出来也是一副惊奇的模样。
沈寒枫却是神色淡淡,同杜衡道:“你先替我照顾一下阿尘,我回霜天峰一趟。”
看着沈寒枫离开的背影,杜衡也是暗自叹了口气。他何尝不知道沈寒枫内心纠结,只是有些事情当断不断,必受其乱。何况……
杜衡看了一眼合上的房门,卓君尘生出的那些心思,沈寒枫还未明白过来,旁人却并非不可察觉。
傍晚时候,沈寒枫归来,正好撞见穆子苏熬了药过来,一脸纠结得不知如何将汤药送进去。
“师叔来了真是太好了,别月居我进不去,我用灵符给师尊传讯他又不知道去了哪里。这药是给君尘的,得乘热让他喝下。”穆子苏对沈寒枫道。
沈寒枫接过药碗,朝他点头道:“我会拿进去的,你先回去忙吧。”
穆子苏点点头,临去前又有些迟疑问道:“师叔,君尘的伤没事吧?”
沈寒枫点点头:“你师尊替他拔了毒应当没事了。”穆子苏却好像对这回答并不满意,却也只是皱了皱眉离开了。
沈寒枫端着药进门的时候,便察觉到一道追随着他的目光。卓君尘不知何时醒来,正半倚在床边看着他。
沈寒枫快步上前,嘴中问道:“醒了?”
卓君尘朝他笑了笑,长臂一展便抱住沈寒枫的腰,顺便靠在师尊的腰腹上低唤了一声:“师尊。”
自卓君尘十岁以后,他便鲜少撒娇,这般亲昵的动作,叫沈寒枫一时有些不习惯,只是听着徒弟沙哑略有些虚弱的嗓音,沈寒枫便不自觉得心软下来。
轻拍了拍徒弟脑后,沈寒枫道:“先把药喝了。”他将药碗递得近了些,卓君尘却好像没听到他说的话似的,埋在他腰间不动,只双手抱得愈发紧起来。
“阿尘?”沈寒枫轻唤一声。
良久之后,卓君尘的声音才传出来,有些发闷:“师尊,我不怕死,也不怕受伤。”他闭着眼,鼻尖是沈寒枫身上的,带着冰雪的清冽味道。
沈寒枫道:“……可我怕。”
卓君尘浑身一震,不自觉便松开了手。一站一坐,卓君尘需要仰着头才能看清沈寒枫的神色。沈寒枫素来喜怒不形于色,此时说着“可我怕”的模样,面上却沉静如水,只是看着卓君尘的眼神幽深。
“师尊……”卓君尘喃喃。
沈寒枫将药给他,坐在一旁,看着他一点一点地将苦涩的药汁喝下去。卓君尘喝完药,沈寒枫伸手要接,卓君尘却一手将药碗搁在一旁的茶几上,一手将师尊伸过来的手握住。
沈寒枫皱了皱眉,却听得卓君尘道:“无论如何都好,只愿师尊不要抛下我。只要能留在师尊身边,我什么都愿意做。”
沈寒枫心知,他与杜衡的那番话,多半是被卓君尘听见了。
“你在我身边留得太久,尚未出去见识过外边的花花世界。或许等你独自出去历练过一番之后,便会后悔今日的话了。”沈寒枫压下心中不忍,如是同卓君尘道。
卓君尘俊眉紧蹙:“或许师尊不信,但我一定会做到的。”
沈寒枫嘴角泛起一丝苦笑道:“那倘使有朝一日,旁人告诉你我背弃了你呢?人言可畏,若是旁人都告诉你我对你全然只是利用,并无半点师徒之情……”
“我不会信。”卓君尘,“只要不是师尊亲口所说,我便不会相信。”
沈寒枫看着卓君尘一直不肯放开的手,不知不觉便问道:“那若是真的呢?”
卓君尘口中发苦,方才喝下去的药此时仿佛都从咽喉倒流回来一般:“那也是徒儿命不好。但倘若师父不是这样。我若是对师父横眉冷对,师父岂不心寒?”
沈寒枫眼中神思复杂,良久之后,只是吐出一句轻若无物的:“痴儿。”卓君尘抿紧嘴唇,手上的力道兀自加重,沈寒枫却并未说什么,更未甩开他。
沈寒枫看着徒弟睡下,才离开厢房。正打算离开别月居时,却见杜衡从自己的房中出来,看着院前的荷花池。
“怎么?”沈寒枫不解。
杜衡若有所思:“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进来了,只是气息一下子便消失了……许是我的错觉吧。”
沈寒枫闻言没有说话,只是折返在卓君尘房门前下了一道禁制才离开。
等两人出了别月居之后,有一个黑影越过花池,落在大堂正中。晦暗之中看不清黑影的面容,只见他手中持着一个金色的令牌,在暗中幽幽发光。
走到卓君尘门前,黑影停了下来,沈寒枫的禁制不单单是落在了门上,而是直接设下了一个结界。只要有人自外边进入,便会立刻叫他察觉。
黑影正犹豫着是否要无功而返,房门却忽然打开。房中的灯光不算明亮,却照亮了黑影的面容。
卓君尘的眼眸血红,朝那人轻笑了一声道:“本座是该叫你江无心,还是沐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