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晟一愣，却没有反驳。
“也许你觉得我狠心，残酷，但所有人都只看到这一面，我的苦楚又有何人能懂？”高晟平静的声音有了一丝波澜，“爱情本该是自由的，可是他们从来不让我追求我自己的爱情。变态，恶心，这就是他们加诸在我身上的，难道只是和大多数人不同就注定得不到幸福么？”
“他们是无辜的，我又何尝不是，这些年我受尽了多少冷眼，一次次被打压、被欺负才有了现在的生活，可难道这种状态就是二十年前我因为离开才得到的辉煌？我也没有爱，怎么能要求我去爱别人……”
话说到最后，高晟的声音已然有些低哑。
我也没有爱，怎么能要求我去爱别人……
许璟戈静静地听完这番话，低垂着的眼慢慢抬起，终究还是没有转过身去。
“你当时离开的时候，就没有想过他们母子吗？在你离开之后，他们可能会食不果腹，生活困苦。”
“我在的时候也给不了他们什么，有什么区别呢。”
“所以，当那个孩子出生的时候，你是恨他的？”
高晟深邃的双眼一动，点头承认：“但我更恨自己，无辜的人由两个变成了三个，错误因为我越来越离谱。”
“反抗呢，结婚的时候……”
“他们饿了我好几天，一间小房子，整整关了我一个星期，后来闹不动了，反抗不了了，一捆绳子，几个人，就那样把我送进了坟墓。”
高晟笑笑，想起那时候的场景仍旧悲凉。
许璟戈沉默良久，终于转过身子望了一眼他二十年未见的父亲，一片漆黑，像他当年抛下他和母亲时那样。
“现在你还恨他么。”
高晟自嘲的扯了扯嘴角，一只手覆上脸遮住了眼睛：“现在恨的，是他，是那个从来没有享受过父爱的孩子。”
他不怕那个孩子有多么恨他，哪怕入骨都没有关系，他只希望他种下的罪别让那个无辜的孩子来承受。
许璟戈微抿着唇，缓缓松开握成拳的手。
“也许，他已经不恨你了。”
“不可能的。”高晟摇头：“这么小被自己的父亲抛弃，恨就成为了本能。我不奢望他能体谅我当时的处境，现在他生活的好就已经是对我最好的慰藉了。”
许璟戈慢慢的摇了摇头，徐徐道：“我的意思是，过了这么多年了，恨渐渐淡化了，就不恨了。”
“会么？”高晟仿佛带着希冀看向许璟戈，在他沉静的脸庞上竟窥见一丝释然的神情。
许璟戈身体保持着原样一动不动，半晌，他没有回答高晟的话，反而问：“你离开之后，真正的找到了幸福吗？我说的，是一辈子的那种幸福。”
高晟有一瞬间怔住，不过很快，他唇角便浮现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找到了，一辈子。”
“是偲远哥？”
“是。”
“那可能，不恨了吧。”
高晟凝神，再一次去看许璟戈。他知晓他说的是什么，只是奇怪，明明许璟戈只是猜测，他却好像只要听到他的回答就很心安，仿佛，事实就是这样。
“真的不会恨了么。”他再一次问。
许璟戈很慢的点了点头：“他是个男生，你离开了，他自然要担起照顾母亲的责任，也许做的很不好，但他会好好的活下去。”顿了顿，许璟戈接着道：“而且，他也会有自己的幸福，一辈子的。”
“以前的……”
“现在你已经有了自己的家，既然找不到他，就相信他过的很好，这样对双方都挺好的，不是吗？”
……
宋彦和张偲远聊了一个小时，从书房出来的时候许璟戈和高晟一同坐在客厅，两人都没有说话，气氛很安静。
“在聊天吗？”宋彦顿了顿，朝许璟戈走去。
高晟起身，笑着点了点头：“你们聊完了？”
“嗯，今天多谢招待。”
宋彦轻揉着许璟戈的头发，朝他伸出一只手：“走吧，回家。”
雪已经不再飘飘扬扬的往下落，只剩零零散散的如柳絮一般轻盈悠然的散落在枝桠上、地面上。
“宋彦。”
“嗯？”
“宋彦。”
“嗯。”
“宋彦。”
“嗯。”
“宋彦。”
“我在。”
许璟戈粲然一笑，仿若寒景般。他挣开宋彦的手，朝他张开双臂，轻轻歪着头，道：“你背我回家吧。”
“好。”
宋彦一笑，站在他身前微微躬下身，许璟戈环着宋彦的脖子趴在他背上，唇边的笑意逐渐扩大。
“好好背着，别把我摔了。”
宋彦转过头蹭了蹭许璟戈微凉的鼻尖，把人往上抬了些，笑道：“放心，我会垫在你身下。”
许璟戈张嘴在宋彦脖颈间咬了一口，将下巴搁在他肩上，顿了片刻，他问：“聊这么久，工作上有问题吗？”
“没有，只是讨论了一些事情。”宋彦摇头，背着许璟戈慢悠悠的往前走：“过几天可能要出差一趟。”
“多久？”
“三四天。”
许璟戈点点头，正在出神之际听见宋彦有些犹豫的问：“还好吗？”
“很好啊。”许璟戈伸出手捏了捏宋彦的鼻子，沉声道：“马儿快跑，不然晚上不给你饭吃。”
宋彦一笑，拿下许璟戈的手放在口中轻轻咬了咬。
“不怕摔？”
“有你垫着。”
“那我们回家了。”
……
冷冽清雅的雪景中，一个少年趴在另一个少年的背上在雪中奔跑，身后和脚印一起留下的，是弥久不散的笑语。
第36章
出差的地点在a城，一南一北距离很远。
那天宋彦在公司开完会回到家已经是十点，许璟戈蜷在床上睡着了，伸出的一只手无意识的放在宋彦的枕头上，拳心微微握着。
宋彦轻手轻脚的走近，把许璟戈盖至脸上的被子稍微拉下一点，伏在他耳边轻声喊着：“小璟。”
许璟戈睡得很熟，宋彦喊了好几回，他也只是嘤咛一声又睡了过去。
无奈而宠溺的一笑，宋彦轻柔的在许璟戈脸上落下一个吻，轻声叮嘱：“好好睡，我走了。”
许璟戈像有感应似的，宋彦话音刚落他便皱了皱眉，没有睁开眼睛，手却下意识的抓住了宋彦的，意识迷蒙的问：“去哪儿？”
“a城，十一点半的飞机。”
许璟戈将这句话消化了片刻，眼睛半眯着打了个呵欠，喃喃道：“早点回来。”
宋彦点头，轻轻摩擦着许璟戈的眼角：“我很快回来，你在家小心点，好好照顾自己。”
许璟戈勉强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如蚊丝般的回应，松开宋彦的手沉沉睡了过去。
他是半夜突然从睡梦中惊醒的，伸手一摸旁边的地方，冰凉一片。
许璟戈努力压下心头一阵阵传来的心悸，待平缓过来他才想起，宋彦晚上回来过，告诉他已经出差去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有一种突如其来的恐慌，并没有做噩梦，他却能猛然惊醒。想到宋彦，许璟戈按着心脏不断跳动的胸膛，慢慢拨通了宋彦的电话。
手机那头传来机械的女声——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许璟戈挂断电话，想着宋彦也许还在飞机上，便放下手机重新躺回床上。
那晚许璟戈辗转反侧，直到凌晨三点多才重新睡下，意识朦胧不清，早上是被一阵刺耳的铃声吵醒的。
宋彦下了飞机回到酒店却发现手机因为没电自动关机，等充好电的时候看见许璟戈给他打过电话。半夜十二点多，那个时候他没有在睡觉？
怕打扰到许璟戈，宋彦早上醒来才把电话回拨过去。
“喂？”许璟戈似乎还没睡醒，声音懒懒散散的。
“是我，昨晚打电话给我了？”
许璟戈倏地睁开眼睛坐起身，扶着脑袋等眩晕的不适感过去点了点头，轻声应下一句。
“这么晚不睡觉，有事找我？”
许璟戈顿了顿，却发现不知道说什么，听到宋彦温和的声音，昨晚的感觉已经消失殆尽。支吾了半晌，许璟戈低喃道：“想，想你了。”
电话那头的宋彦低笑一声，语气半是揶揄：“这么快就想我了，有多想？”
“半夜打电话给你，你自己说呢。”许璟戈气恼中带着羞赧，他就知道不能和宋彦说这些话。
“乖，过几天我就回去了。”宋彦不欲再调侃许璟戈，才几个小时不见，其实开始想念的不止电话那头的人。
许璟戈抿抿唇，低着头应了一声，想起昨晚的电话，他又开始迟疑：“昨天晚上……”
“你打电话的时候还在飞机上，回酒店才知道手机没电了，抱歉。”
听到宋彦亲口解释，许璟戈一笑，摇着头道：“没事，你平安就好。”
两人赖在床上聊了一会儿，门外隐约听到敲门声。
许璟戈疑惑的掀开被子下床，不解的自语：“这么早有谁会来？”
“芊芊。”
“芊芊？”
许璟戈拿着手机慢慢的踱到客厅，一开门，纪芊芊提着早餐一脸倦意的站在门口，不等许璟戈发话就直接从他旁边挤了进去。
“你喊她过来的？”许璟戈问宋彦。
“嗯。”宋彦那边顿了顿，“有些事需要处理，晚上给你打电话。”
许璟戈还想说什么，听宋彦这么说也只能止住：“在外面小心一点。”
“你也是。”
“嗯。”
许璟戈挂断电话，挠了挠头发准备回房，忽然想起客厅里刚才进了一个人，便转个方向朝纪芊芊走去。
“芊芊。”
“……”
“芊芊？”
“……”
“芊芊，你是因为感冒了不舒服还是困了？”
“……困。”
纪芊芊强忍着倦意从沙发上爬起来，捂着嘴打了个呵欠。昨天她要是知道宋彦会大晚上给她打电话，她绝对不会在ktv嗨到深夜。
“我给你买了早餐，趁热吃了。”纪芊芊说着把东西往许璟戈怀里放。
许璟戈摇摇头：“还没洗漱，待会儿再吃。”
他揉了揉眼睛，其实昨晚也没睡好，现在眼睛很酸，脑袋昏沉沉的，很想睡觉。
纪芊芊自然也发现了这一点，看着许璟戈眼底下一圈淡淡的乌青懒懒开口：“你昨天失眠了？”
许璟戈点点头。
同样是没睡好，纪芊芊已经猜到了□□分。有人是因为恋人出远门无法陪伴在侧，而她，凄苦的和一群单身朋友在灯光闪烁的ktv唱歌。
纪芊芊在心里摇头叹息，身子一歪把自己窝在沙发里。
以前还能勉强用几句话敷衍搪塞过去，现在过年回趟家已是越来越不容易了。在家里是爸妈、爷爷奶奶，出门了是六大姑七大姨以及一群她甚至眼生的亲戚。
她自知自己还没到再没有男朋友就嫁不出去的年纪，可家里人一副她即将成为黄金剩女的模样实在让人奔溃，渐渐地，她好像开始自我怀疑了。
许璟戈捧着温热的豆浆怔了怔，片刻之后扶上纪芊芊的肩，问：“我之前问你的事，怎么样了？”
“什么？”
“男朋友。”
“不是吧……”
纪芊芊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许璟戈，一声叹息之后用双手捂着脸，声音闷闷的传来：“怎么到了你这里都逃不过……看来我还是比较适合一个人待在家里发霉。”
许璟戈轻笑一声：“我可没有逼你，纯粹属于关心一下。”
“这么说的人可不止你一个。”
“那你确实该抓紧了。”
纪芊芊哭丧着脸，胡乱的抓了抓头发：“你不能因为你谈恋爱了就来逼我啊，各人有各命，要是人人都能找到另一半，世界上就不会有单身狗的存在了。”
“……”
许璟戈想了想，越想越觉得纪芊芊这话是在表明她找不到男朋友。
“说实话，有没有喜欢的？”
他之前就和宋彦提过，要是公司里有条件还不错的就介绍给芊芊认识一下，可纪芊芊唯恐避之不及，一说起这事儿十分钟之后肯定消失。
“要是有的话，你……”
“没有。”
“真的？”
“真的，骗你干什么。”
若是心里有一个人的话最起码有些期冀，虽然那种感觉有时候也会很难受，但她真的已经很久都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了。
错的人不必来，对的人既然会来，那晚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呢，时间相比与人，总归是人更重要一些的。
许璟戈一笑，放下手里的早餐准备去洗漱：“既然这样，到时候有的话记得告诉我。”
纪芊芊眨眨眼睛，趿拉着拖鞋去开电视，站起身正好扶住摇摇欲坠的许璟戈。
“怎么了？”
扶着许璟戈做回沙发上，纪芊芊将他全身上下扫视一遍，又把手覆在额上试探温度，当即变了脸色：“自己发烧了也不知道，还穿的这么单薄。”
许璟戈愣了愣，他只是脑袋很沉，发烧了倒是不知道。
“你不会晚上睡觉踹被子了吧？”纪芊芊一边在客厅找医药箱一边问。
许璟戈一想，昨天他睡不着，心里很烦，好像确实没有盖好被子。
纪芊芊看他的神情就知道她问的情况是否属实，扶着许璟戈去洗漱，草草的吃完早餐，在医药箱里找到退烧药让他和着温水服下去。
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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