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素突然轻轻一笑,淡淡的说道:“得不到,离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你要得到什么,我可以帮你。眼下,战事未完,将军受伤未愈,你不能走呀。”
“战事与我无关,至于冷云墨,他受的箭伤,普通军医也能治愈。”空素收敛声息,语气愈发的轻。
“军医,你不能走。”许冲只觉眼前的空素太过陌生,仿佛不抓住他,他就会永远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不知道为什么要留下他,只知道,若不留下他,不仅会心疼不止,还会后悔。
“我为何不能走?”空素凝视着这个一见倾心的男人。这个俊逸非凡的,武功高强的,性子憨厚直率的,对自己照顾有加百依百顺的男人。他要回去娶他的未婚妻了,自己留在这里又算什么。何况,从一开始,就是单相思。
“就是不能走。”许冲蹲着身子,追着空素的目光跑。
“普天之下,只要我想走,没人能留得住我。你凭什么留住我?”空素轻轻一笑,迷醉了许冲的心。
但,空素淡漠的语气,也让许冲的心狠狠被刺了一下。空素,他的笑应该是明朗灿烂的,应该是爽朗天真的,不该被世俗的尘埃蒙了他的笑。
“我不想让你走。”许冲提高了声音。
“噢?”空素迎着光亮负手而立,“你且说说为何?”
“心里不愿让你离开。”
空素听罢,并未作答。
静默许久,许冲慌张了,腿也酸疼了,可就是不敢起身,害怕又惹得空素不开心。到现在,他都想不清楚,为什么空素突然就不开心了。
但有一点,他非常肯定,空素难过的时候,他心里更难受。
“空素?”
空素并不想回答许冲。他在思考,该不该表明心迹,该不该留下。
“小堇,替我倒杯水。”冷云墨迷迷糊糊的醒了,口干得厉害。
空素抢先一步,倒了杯茶水,扶着冷云墨起身,喂他喝下。
许冲被晾在一边,蹲久了的腿,突然站起来,钻心的疼,而且走路也不利索,差点绊倒。
“空素,怎么是你?”冷云墨非常疑惑,这梦还没醒?
“你的瑾儿还在宰相府。”空素没好气的说道,将杯子重重的放在桌子上,转头对许冲说道:“冷云墨都醒了,你还不去煎药。”
“我马上去。”许冲连忙应承,踉跄着往军帐外走去,刚走几步,又回头,望着空素,却不知道如何开口,只得作罢。
“气死我了。”空素差点跺脚。
“这梦怎么还没醒?”
“做你的白日梦去吧。冷云墨,我怀疑你从马上跌下来的时候把头也给摔坏了。一直嚷嚷着梦,你到底做了什么梦?”
“我梦到你和许冲了。”冷云墨茫然的说道,可腰间的痛楚清晰的提醒着他,这不是梦。如果不是梦,又该怎么解释如真实般的场景,触感和痛楚。
“你连梦里都是我和许冲,真是难得。”
“不。”冷雨墨脸色凝重的否定道,“我说的是我现在在做梦。”
空素愣了片刻,终于理解他说的梦是什么意思了。抽了一根针,毫不留情的扎进冷云墨的手臂。“痛不痛?”
“痛。”
“如果是梦,会痛?”
“这真的不是梦?”
“当然不是。我不知道你昏睡的时候都梦到了什么,但是,我告诉你,现在的一切都是真实的,不是梦,你醒醒吧。你的得力副将去给你煎药了。”
空素收好了针,心思烦乱,也不想去过问更多。
不用再过多的怀疑,这并不是一场梦,难道小堇才是梦?既然自己身在战场,瑾儿就还未死,一切还来的及。
想到此处,冷云墨迫不及待的想回去见瑾儿。不过眼下的情况还得搞清楚。
空素成为军医,是在宣月和赤师开战之前。那也是规模最大的一次战役,自己在战场上,被赤师士兵的流箭所伤,以致摔下马。
受伤的一个月后,赤师大败,而自己在即将班师回朝之前,收到了宰相的亲笔书信。
不,想到瑾儿会去世,冷云墨一刻也待不住,击败赤师只需要许冲一人就够了。
这一次,绝对不会让瑾儿再出意外。
冷云墨掀开被子,翻身下床,疼痛提醒他,他还活着,瑾儿虽在宰相府为质,但的的确确是活着的。
“你干什么?”空素吼道。连忙扶起了他。
“我要回去接瑾儿,我要辞官陪他游遍大江南北。”冷云墨脸上掩饰不住的向往和兴奋。
“你疯了吗?作为主将,你竟然私自回都城,你不要命了?”
“我现在给你解释不通,这一次,无论如何我都要护得瑾儿周全。”冷云墨挣脱空素的桎梏,想要去穿鞋袜,想到空素的医术,眼睛一亮,“空素,你跟我一起回都城。”
“为什么?”
“瑾儿年幼重病,落下病根。你医术高明,定能帮他摆脱病痛的折磨。就当我求你,可以吗?”
冷云墨眼中的深情和请求,空素看得一清二楚,虽然惊讶于兄弟的禁恋,但何尝不是一种幸福。想到自己没有结果的单相思,空素也就释怀了。
“好,我跟你回去。”
待许冲煎好药送到军帐时,只看到冷云墨留下的书信一封。
许冲迅速读完书信,心中五味杂陈。但当即下令,将军伤重需要静养,没有传召,不得入内。并和其他将领商议作战之事,由于将领和士兵都非常敬重和信任冷云墨,大家都做好各自的事,不让冷云墨失望。
自空素走后,许冲的心也跟着空了。渐渐的也想通了一些事。
“如果那天我没有说出娶妻之事,你是不是就不会离开了?既然如此,等我凯旋而归。就算踏遍天涯海角,我也要寻到你。”
寂寥孤寂的自语声被夜色掩盖,也孤立了许冲的心伤。
☆、重来一次
战事正进行到关键时刻,如果被别人知道宣月的将军竟然不在战场上,必定会引起恐慌。
赤师或许会以为这是冷云墨布下的一个局,而宣月的君主则不会这样认为。
因此,冷云墨不仅乔装还要易容。
快马加鞭回到宣月的都城,冷云墨心中泛起一阵激动,看着旁边对都城一脸好奇的空素,冷云墨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瑾儿有救了。
“空素,你以前没来过都城?”
“没有。”空素语调轻快的说道,“师父最讨厌的地方就是都城,而我从小就跟着他云游四海,唯独这繁华的都城,我还是第一次来。”
空素小孩子模样的东瞧西瞧的,被街道上的热闹景象吸引了全部的视线,就连和冷云墨说话,也是带着不耐烦的敷衍味道。
冷云墨失笑,他毕竟还是个孩子。
“我们趁天黑溜进宰相府,把瑾儿带出来。然后远走天涯。”
“那我怎么办?”空素皱眉道。
“你得跟着我们走,毕竟瑾儿的病还得有劳你。”冷云墨理所当然的解释道。
“治病没问题。但是,我为什么要跟着你走呀。”
“无论战事什么时候结束,君上迟早会发现我私自离开的事,到时追究下来,你肯定会被连累的。”
“大不了我回药谷。看他们能不能抓住我。”
“这的确是个好办法。”冷云墨嘀咕道,如果能带着瑾儿去药谷养病,绝对是最好的办法。
药谷地形复杂,很难找到入口。而且,入口到药谷中心,机关遍布,而且长满了毒物。若不是空素或者他师傅带路,就算是武林高手,也闯不进。即便君上率千军万马,也抵不过毒物的侵袭。不仅如此,药谷是个极为清净风景秀丽的地方,也符合瑾儿的喜好。
“你该不会是想跟着我去药谷吧。”空素垮着一张俊雅的小脸。自己私自离开药谷,师父一定非常生气了,更何况带人回去。
“有何不可?”
“当然不行,我师父会扒了我的皮。”
“你私自出谷,还到了都城,你觉得你师父知道后,还会留下你的皮?”冷云墨挑眉道。
空素想到师父清冷严肃的模样,浑身犯激灵,“那可怎么办?”
“反正都会扒你的皮,让我和瑾儿去药谷,如果你师父肯医治瑾儿,他就不会把注意力都放在你身上了。你意下如何?”
空素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横竖都是一死,不如放手试一试,也许能让师父不那么生气。
见空素答应,冷云墨也就放心了。明明只有几个月没有见到瑾儿,却恍如十几年未见,心中不仅有激动,也有害怕。
一路走来,冷云墨都在思考,到底哪一边才是梦境。
那一个交通便利,科技发达的现代是梦,还是眼下是梦。
无论哪一边是梦,都太过真实,已经混淆了冷云墨的判断。
在现代,有疼爱自己的父亲,有细心体贴的楚君言,还有乖巧可爱的祁若堇,还有知己好友许风竹。以及那些曾经发生过的点点滴滴。当然还有承受了十几年失去挚爱的痛苦。
太过清晰了,怎么可能是梦?
而眼下呢,又重回到宣月与赤师的战场。为何还会有瑾儿即将离世的记忆呢?
思及此,冷云墨狠狠的按住受伤地方,痛楚传来,原来这也不是梦。
究竟是怎么了?冷云墨凝眉深思许久,也无所得,只能放弃思考。
空素见冷云墨对自己下狠手,有些疑惑,他从醒来到现在,一直都挺奇怪的,似乎能预知今后会发生的事。若真是如此,他会不会知道许冲的婚事。
“冷云墨,你知道许冲有一门亲事吗?”
“知道。”
“他。”空素抿了抿嘴,嗯了许久才说,“他会成亲吗?”
“我不知道。”
“是吗。”空素的语气里充满了失落。
见空素低落的模样,再联想到他会爽快的跟着自己回都城,一个人的名字立马浮现在脑海里——许冲。
“你当军医是为了许冲。”冷云墨肯定的说道。
“你怎么知道?”话音一落,空素就捂住了嘴,真笨,怎么就承认了。
“你离开也是因为他?”
空素撇了撇嘴,反正都说出来了,说一句是说,说全也是说。江湖中人,何必如此扭捏。
“那天师父让我去谷外找一种药材,正好看到军队。我一眼就喜欢上他了。绞尽脑汁的进了军队,当了军医。就他那性子,怎么可能发现我对他抱着别样的心思。后来我得知他有一门亲事,战事结束后,就要娶她过门。我不想去搅和他的姻缘。常言道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空素苦笑一声,偏过头望着冷云墨,眼眶里氤氲了清晨的露珠,干净惹人怜惜。在泪水凝结成珠的那一刻,他又转过头,看不到泪水划过脸颊,冷云墨却看到那滴泪载着阳光的七彩落下。
“你可有告诉过他你的心意?”
“不曾,又何必呢?”空素低垂着头,轻轻的叹息。不曾尝过情滋味的自己,却因一见钟情识了情,伤了心。“你可以说我胆小。”空素咬了咬牙,恶狠狠的说道:“对,我就是胆小,我害怕。他是你的副将,等你班师回朝,他会何等的风光。在都城,有他的双亲,还有他未过门的妻子在等着。我算什么?啊?我算什么?”
“空素。”心疼这个一直大大咧咧又心底善良的孩子,原本以为他没心没肺,没想到,伤心了也是会这样失控。
冷云墨试图将手搭在他的肩上,让他冷静。不料,被空素躲过去了。
“你不要碰我,我会冷静。他是一个很正直憨厚的人,他不会背弃婚约喜欢我,更遑论。”后面的话空素并没有说出来,他再也忍不住捂着嘴蹲在地上哽咽起来。
冷云墨将蹲在地上的空素拉起来,空素顺势躲进冷云墨的怀里,冷云墨轻拍他的背,沉默的安慰着他。
看热闹的人在冷云墨的眼神下,都躲得远远的。
许久,空素的哽咽声渐低,他退出冷云墨的怀里,哑着嗓子问道:“我觉得你有预知功能?”
“此话怎讲?”冷云墨微愣。
“从你醒来后的言行推断出来的。”
到现在,冷云墨也不知道究竟重回这里是不是一个梦,思考片刻,他将所有的事情大致的给空素说了一遍。
空素惊呆了,竟然会有这样的事,简直是闻所未闻。
“明天就是夏至,你这么匆忙赶回来,就是为了冷云瑾?”空素还是觉得这种事非常的让人难以置信。
“对。我想在一切还未发生之前扭转局面,救出瑾儿后,再辞官,跟你去药谷,治好瑾儿的病,就陪着他游遍大江南北。最后找个地方隐居。”
空素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你会向冷云瑾表白心意吗?”
“会。”冷云墨坚定的说道,脸上浮现了笑容。马上就可以见到瑾儿了,想想要对他说什么话,首先要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紧紧的,用心去感受他的存在和温度。
“可是。”空素迟疑许久都没有说出兄弟相恋是禁恋这话。
冷云墨看透他的想法,冲他爽朗一笑,反问道:“你觉得人活一世最重要的是什么?”
空素轻笑一声,转过身,负手而立,“偌大天地,逍遥自在,与爱的人携手天涯,就是最快活的。”
“既然如此,何必计较你所爱的人是不是亲兄弟?”
“你这样说的确没错,可是你们终究是血缘兄弟,就没有顾忌?”空素皱着眉头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冷云墨的表情问道。害怕一不小心说错话伤了人。
“真心相爱,只想着一辈子守着对方,哪有闲工夫管别人怎么说。你刚才也说,偌大天地,怎么会没有我和瑾儿的容身之处呢。即便没有,也有药谷。你不会那么绝情吧。”
“那当然。”空素被冷云墨的痴情和豪情感动了,同时又感慨自己的感情。争取还是不争取呢,这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以冷云墨亲自带领出来的军队的实力,以及军师的智谋,加上许冲。毋庸置疑胜利的将会是宣月国。那么就在都城等着他回来。到时看情形行动。
想通后,空素的心中豁然开朗,心情轻快了不少,“我会尽全力治好冷云瑾。就算我不行,我也会让师父帮忙。你放心好了。”
“多谢。”
两人乔装易容后,在街上四处打听情况,并未听到有关冷云墨离开军队的消息。
夜半时分,冷云墨和空素顺利的潜入了宰相府。
宰相府依旧灯火通明,夜色下的庭楼别院,即使有烛火的柔情包裹,冷云墨也能感受到那表皮底下渗入骨髓的寒冷。那是来自人性的冷漠与残忍。
自十三岁搬进将军府后,甚少回到宰相府,遑论后院了。
眼前熟悉的场景,还是有些陌生的,树更高大了,花卉的种类变多了,而人情味越发的淡薄。
冷云墨无心再欣赏夜景,一颗心早就挂在了瑾儿的身上。出征前去探望过他,他还是住在原来的小院里。那个头顶上只能看到四方天的小院,小院虽然小,也比一般的小院显得破旧,但胜在清净。
当年,自己舍弃了修葺最华丽的小院搬来这里和瑾儿一起住了三年,而那三年,成了最苦也是最快乐的时光。
想到瑾儿此时正在小院里,或看书,或练字,或休息,内心的激动就无法抑制。
“看把你乐得。”空素瞄了冷云墨一眼,笑得跟朵花儿似得,但他眸子里的温柔,被夜色晕染得更加柔情,一不小心就被吸进他的眼神里了。如果,冷云瑾见了,不用明说也会懂其中的深情吧。
“不过几月,我却仿佛思念了他十几年。”冷云墨望着小院的方向,温柔的说道。
“我倒要看看你的心上人长什么样。”
冷云墨但笑不语。
仔细观察了周围的情况,并无异常,二人提气纵身一跃落到了小院。
房间里的烛火摇曳,并没有看到人影,也没听到声音。
但能感觉到里面的确有人的气息。
空素望着冷云墨,凝眉轻声道:“你不觉得太过安静了吗?”
“我知道。”冷云墨沉思。
小院一直是宰相府最偏远和破旧的院子,后来也因自己的关系,才能整修一下。加之,瑾儿是来宰相府为质,按理说不会受到苛待。可是,太过安静,反而让人生出了警惕。
瑾儿不喜欢宰相府里的一切,自然也包括下人,再者,他不喜欢太多人贴身伺候,来时也就只带了湘儿一人。现下是戌时三刻,小院冷清,也很正常。
如今,只能这般猜想。
“没事,进去吧。”
两人从暗处转到了明处,空素大方的打量着周围的一切。虽然破旧,但布置很雅致,别有一番风味,挺适合喜静之人,自然也适合养病。
站在门口,看着屋内的光亮,暖入人心,冷云墨的呼吸开始紧张,心跳也紊乱不受控制,双手轻轻的撑在门的两侧,微微抖着不敢用力推开,害怕惊退了一室的暖光。也怕,看到瑾儿蒙上思念悲伤的脸颊,朦胧的无意识的哀伤,最能刺痛心。
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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