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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到唇边,还有更多的,终究咽了回去。

下人来报祺御进了水牢,颜慕霄没什么反应,直到听说祺御把人从水里扶了出来时,才愣了一下,问:「为什么?」

「似乎是因为莫昭公子病倒了。」

颜慕霄心中一颤,脸上却是一片平静,沉默了一阵子,点点头:「下去吧。」

等下人退去,他才慢慢地吐口气,有点茫然地站在那儿,最后缓缓捂住自己的眼。

过了不知多久,他突然放下手,疯了似的跑出门口,一路往清鸢阁跑去。

自大火后,清鸢阁就只剩下一个日常打扫的丫头,这时不知去了哪,颜慕霄走进去时,没见着一个人影。

一路走进房间,他才慢下了脚步,看着房中熟悉的景象,慢慢地蹲了下来:「清淮……清淮……」几近绝望地叫着那个名字,好像这样就能成为救赎,却连自己都不知道心里害怕的是什么。

一直蹲在那儿很久他才平静下来,慢慢站起来,目光却不经意被墙上刻痕吸引住。

那是……他的双眼慢慢睁大,迟疑着走到墙边,好久,才颤着手抚上那墙上的刻痕。那是之前莫昭拿匕首在上面一道道刻下的,大火没有殃及房间里头,他也就没让人重修房内了。

「现在是六十七道,负我的、伤我的,想起一件便记一件,不知不觉就这么多了。」

那时候问莫昭,这是什么,他回答说,算账。

心中微动,颜慕霄鬼使神差地用指头一道一地道拭过墙上的刻痕,心里开始无法抑制地数了起来,最后实在忍不住了,便低低地数出声来:「九十六,九十七,九十八,九十九……」手指停在最后一道刻痕上,颤抖已经无法掩饰了。

他从来没有留心过这些刻痕,什么时候添加上去的,为什么加上去,他都不知道。

可是现在他却似乎能感受到那上面满满的绝望。

蜷起指头收回手,颜慕霄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念:「一百。」

原来是这样吗?「一百」的涵义。

颜慕霄站在那儿怔怔地看着满墙斑驳,好久,才低声笑了出来。

是一百个人负你伤你,还是你曾经历百次伤害?这样的次数也未免太虚伪。

好像这样便能将一切否认得干净,他的笑声越来越响,甚至连祺御进门的脚步声都听不见。

「你笑什么?」祺御皱着眉。

颜慕霄慢慢敛去笑容,转眼看他:「师叔也来了啊。」

祺御眼中掠过一抹异样,半晌才平静地道:「我听他们说,看见你往这边走,所以猜想你大概会在这儿。」

「然后?」

祺御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走到墙边,就像颜慕霄刚才那样一一抚过墙上的刻痕。

「他说这是算账。」彷佛自语,又像是在向颜慕霄说,「你知道他算的是什么帐吗?」

颜慕霄顿了一下便又笑了起来,指着墙壁道:「他说,负他伤他的,想起一件便记一件。可是你看,九十九,他还不过双十,不会嫌太多了吗?」

「小慕。」祺御突然一手捉住了颜慕霄的衣襟,见颜慕霄冷冷地看过来,才微微一怔,收回了手,「你在自欺欺人。」

「骗谁欺谁?」颜慕霄笑得猖狂,眼中却慢慢地空了。

祺御看着他的双眼,笑着摇头:「小慕,没有人能要求谁爱谁一辈子的。便是再恩爱的夫妻也有情尽的可能,你何必给自己下这一个套?强迫自己记着清淮,强迫自己去恨,然后压抑着不让自己去爱已经爱上的人,你就能过得快活安心吗?」

而后是长久的寂静,一直到祺御离开,颜慕霄都没有开口。

莫昭被颜慕霄从水牢里抱出来已经是两天后的事。

虽然在祺御的坚持下,这两天里莫昭也只是在水牢边上待着,没再泡在水中,只是水牢阴寒,被抱出来时莫昭早就失去了意识,呼吸微弱的好像随时会消失。

祺御冷眼看着颜慕霄将人珍重地抱回房,最后只是哼笑一声,转身离去再没出现。

等到莫昭彻底清醒,又过了近十天,他睁开眼时,房间里一片安宁,银杏守在一旁,察觉到他的动静,便连忙走到床边,叫了一声:「公子?」

莫昭张了张嘴,才发现自己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徒劳地倔了片刻,终于放弃,又合上了眼。

脚步声远了又近,一只大手抚上额时,莫昭才颤了一下,眼睫微动,却没有睁眼。

「昭……」耳边响起的果然是颜慕霄的声音。

莫昭艰难地挪了挪身体,缩成一团,拒绝响应。

「对不起,我不该把你关到那儿……」

莫昭沉默了很久,才生硬地摇了摇头,没有吭声。

颜慕霄声音越发地温柔。就像当初在金陵、就像大火之后说自己不像藤清淮,莫昭却觉得莫名的害怕,所以他只是将身体绷得更紧,没有响应。

颜慕霄也没再说话了,过了很久才听到他叹了口气,无声地退出房间。

在门关上的刹那,莫昭下意识地攥紧了被角。

自后几日,只有银杏菱花伺候左右,莫昭的身体渐渐有了起色,脸上稍微红润了。

颜慕霄却再没有出现过,问起来,两丫头也只说谷主在清理门户,并不多说。

莫昭也没有追问,只是某天夜里,银杏半夜起来,经过莫昭房间时,却看到里面还有一缕极微弱的烛光,一个人影照在窗纸上,彷佛是莫昭,坐在床上一动不动。等她要再看清楚时,那烛光却晃了几下,灭掉了。

等银杏的脚步声渐远了,莫昭才蹑手蹑脚地从床上爬下来,久病末愈,脚上一片绵软,他站了一阵子,才拉开了一扇窗,纵身跃出去。

大概是因为近日多事,百花谷中的巡逻明显多了起来,莫昭躲过两队巡逻,一路退到离颜慕霄的院子十来步远处时,已经感觉到自己脚上有些无力。

颜慕霄的房间居然也还亮着,莫昭靠着树干上微喘着气,好一阵子才平复下来,他终于咬了咬牙,施展轻功一路跃去,最后落在了颜慕霄房间的屋瓦上。

「你说莫昭?」

正迟疑着是马上离开还是跳下去,屋里却传来了颜慕霄的声音,那话里未尽的意味,让莫昭心中一颤,收住了动作,专心听了起来。

房间里除了颜慕霄,似乎还有一个人,这时只听到他说:「小的不明白,为什么您要把他放出来。」

「七巧楼是越来越猖狂了,我也不想跟他们耗下去。」顿了顿,他的话音一变,「这次的事我把他关进去,现在又不明不白地放出来,他心里不安,自然就会找他的主子。我们只要跟着他后头,就不难找出七巧楼的主事来。」

莫昭半跪在瓦上,全身冰冷,只觉得自己好像随时要掉下去一般。一切感觉都在逐渐消失,只有颜慕霄的话始终在耳边回荡。

「主子,您是说……他是七巧楼的人?」那个声音显得很惊讶,「您把他带回来,不是因为他长得像……您是说,您一直都没有相信过他?」

屋内的人问出了心底的疑惑,莫昭稍稍回神,却还是咬着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听到最后。

颜慕霄似乎沉默了,好一阵子,才哼笑一声:「我不可能信他。」

不可能。

莫昭咬得更用力,口中尝到一丝腥甜,他也像感觉不到痛似的。

「为什么?」屋里的声音继续问。

颜慕霄缓缓道:「你知道我在哪里遇到他?」

他停了一下,「那时候我去金陵,正是要查七巧楼在金陵的窝,他就出现在那儿,长得跟清淮一模一样。这世上会有如此凑巧的事吗?」说到这里,他哼笑一声,「不过既然他们费那么多心思把人送来,我为什么不将计就计?」

莫昭没有再听下去了,只是蜷在那儿,一动也不动。本以为会心痛欲死,就像那时候哥哥说出「你让我怎么相信你」时一样。可是,现在心里空空荡荡,居然什么感觉都没有。甚至还能冷静下来,小心翼翼地离开院子,躲过谷中巡逻的队伍。

走出好远,才意识到自己不知该往哪里去了,莫昭只是凭着直觉一路走,最后停下来时,就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

崖上花田,深红如墨。自崖上往下张望,还能看到缩小成巴掌大的片片花田,中间那被铲去的一块也格外的显眼。

原来不过是从崖下移到崖上。看着眼前熟悉的黑牡丹田,莫昭终于忍不住笑起来。

也是啊……那个人从未信他,又怎么会为了他铲去如同爱人遗物般的花田?

原来一直都只是谎言,那个人从未信过他,自己这一生也只是个笑话,可笑的谁都不相信。小时候家中亲人都不相信自己没关系,还有哥哥,哥哥会笑着抱住自己,说「没关系」,说「我信」,然后长大了,连哥哥都不相信了。

在遇到颜慕霄时,他以为过去的种种噩梦都会结束。因为一句「相信」,他爱上了这个人,哪怕最后发现这个人只是把自己当作代替,他也始终觉得自己能够撑得住,撑到他放下藤清淮,真正爱上自己的那一天。

好像真的等到了,却又横生意外,他那么努力地解释,想让那个人继续相信他,到头来,才发现原来那个人根本从来没有相信过。

如果这辈子真的没办法得到信任,那么,爱也可以。可是到这一刻,他连自欺欺人都做不到了。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突然晃过一道火光,莫昭抬头,便看到一个火把直飞过来,眼看就要落到那一田牡丹上了,他下意识地伸手接住,就感觉到脸边傅来一阵冰凉,猛一低头,锋利的长剑就从头上掠过,一缕青丝落地,他才隐约感觉到自己心跳得厉害。

等他再抬头要站起来时,那长剑已经架在他的脖子上,莫昭一惊,便又听到铮的一声,脖子上微痛,那剑却已经被拨开。

「颜慕霄?」莫昭愕然地看着突然出现救了他的颜慕霄,有些茫然了。

他不是不相信自己吗?

莫昭旺怔地看着交手的人影,眼中的迷茫渐渐淡去,最后终究只剩下满眼空洞。

看着颜慕霄将动手他的人逼退到数步之外,他想他也差不多明白了。

「颜慕霄,你想保住这花田,只是将那个人逼走是没有用的。」

听到莫昭的话,颜慕霄分明一震,手中一滞,肩上便挨了一剑,他反手劈去,便听到不远处有人高喊一声:「全部停手。」

隐约是祺御的声音,交手中的两人同时顿手,身影骤分,颜慕霄将手中剑一挑,直指对方咽喉:「不许动!」

长剑相抵,那人再不敢一动,迟疑片刻,便松手丢下了长剑。

颜慕霄这才转头看向莫昭,莫昭愣了一下便举起了手中未灭的火把,见颜慕霄似乎要说话,连忙抢在前头开口:「你也别动,不然我烧了它。」

「莫昭!」颜慕霄咬牙切齿地叫了一声,终究妥协了。

身后脚步纷繁,见莫昭顺势看过去,颜慕霄也微微侧了头,便看到数十人跑了上来,明显地分成两帮,一边以祺御为首,另一边则是一个四、五十岁的男子,形容枯槁,如同死人一般,深陷的双眼却透着一丝恨意,死死地盯在颜慕霄身上。

「师叔,怎么回事?」

祺御还没说话,那男子已经抢先开了口:「颜慕霄,到底还是见面了。」

「七巧楼?」

那男子勾唇一笑:「我是先楼主的近卫,我叫影仇。」

「七巧楼如今是你在管事?」

「这么说也可以。」影仇似乎笑得很开心,「颜谷主,我想,在你找我算账之前,还是先回头看一下比较好,除非你不关心那些花……」

影仇的话没说完,颜慕霄已经猛地回过头去,果然看到莫昭缓缓地放下手,手上火把灼灼,好像随时要把那一田牡丹燃尽。「莫昭!」

莫昭顿了手,抬眼看他:「颜慕霄,你那时候跟我说,你已经把花铲去了。」

语气很平淡,听不出一丝质问的意味,颜慕霄有点摸不清莫昭的意图,犹豫半晌,只道:「对,我骗你。只是把花移到更适合的地方,还能让你相信我,何乐而不为?」

「你说……你放我出来是为了引出七巧楼的人,现在他们来了,你准备怎么样?」

颜慕霄微微皱了眉:「你都知道了?」

「嗯。」莫昭低应一声,映着火光的脸上一片温顺,显得格外地乖巧,「你从来没有相信过我,把我带回来,只是因为把我当作七巧楼的人。」

明明是没有起伏的陈述,听在颜慕霄耳里,却仿佛字字都是控诉,让他没来由地一阵难堪,像是要把这莫名的情绪压下去,他用力地哼了一声:「难道不是吗?如果不是故意,你倒是告诉我,为什么会出现在那儿?」

「那么你现在问他,我是不是七巧楼的人。」莫昭抬手,指着影仇一字一句地道。

「当然不是。」影仇一脸诚恳,没等颜慕霄发问就先笑着否认了。

颜慕霄脱口反驳:「有做贼的人会承认自己是贼吗?」

莫昭笑了,只是那笑容在火光中显得分外苍凉:「所以你不信……所以那些深情是假的,开始的是假的,到后来的种种,也是假的?」顿了顿,像是发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他呵呵地笑出声来,「也就是说,你从来没有爱我,也不会爱我……对吗?」.

「小慕!」

「对,所有人都有可能,唯独不会是你。」

颜慕霄的声音与祺御的失声高呼同时发出,距离有远近,祺御的一声被彻底地盖了过去。

莫昭勾了勾唇,像是要笑出来,却终究放弃了,举着火把的手无力地落下,火光跃动,好像只是一眨眼,火把就脱手落下,扑向一田牡丹。

颜慕霄惊叫一声,想也不想便收剑扑了过去,就在那一瞬间,他听到耳边传来一声极轻微的破鸣,似是什么破风而来,快而阴冷。等他意识到是什么时,人在半空,闪身躲开或是回手挡格已经来不及。

一手抄住火把往外丢,紧接而来的不是预想中的疼痛,而是一个极大的冲击,将他扑倒在花田之中。

「祺……御!」莫昭的声音隐着痛楚,更多的却是不信。

如潮的恐惧一下子没过全身,颜慕霄觉得自己好像在那一瞬间失去了呼吸,周围一下子乱了起来,人声渐沸,他却似乎只能听到耳边微弱而急促的喘息,还有莫昭那一句「祺御」。

啪嗒。

一声轻响,比任何声音都来得响亮,好像多少年前,那个人在怀里,满眼是红。

「颜慕霄……」莫昭的声音离得很近,却又远得让他惊惶。

「那时候,你说我不像……藤清淮,我还……满心欢喜……」莫昭的声音一直在响,断断续续,中间夹杂着突兀的喘息,他似乎笑了笑,却没有维持多久,「我现在才明白过来……是我不配像他……对吗?」

听着莫昭又低声呵呵地笑出来,夹杂在喘息之间,就像声声啜泣,颜慕霄很想翻过身去,将人抱住,让他不要再说,身体却好像不是自己的,无论怎么样都动弹不得,只有心跳不断地加快,那自心底涌起的惊恐让他几乎透不过气来。

「这样呢?」莫昭的声音越发地轻了,只是那一句疑问,让颜慕霄连心都颤了起来。「这样……够不够像?够不够,换你一句,相信,换……爱……」

压在身上的人再无声息,好像连那断断续续的喘息都没有了,颜慕霄颤抖着伸手,捉住了扑在自己身上的人,一点点捉紧。

每一个动作都生硬得像手脚不是自己的,颜慕霄张着嘴好久,都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字句,喉咙里发出一阵阵古怪的声音,如同受伤呻吟的野兽。

「颜慕霄,封了他的穴道!」耳边传来祺御疯了似的叫喊,四周依旧一片喧哗,却只有这一声,格外分明。

颜慕霄慌乱地低下头去,人还没反应过来,手上已经连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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