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景行见识过浙大的图书馆,还有北大民大的,相比较起来浦音所谓的图书馆简直是小孩子过家家。现在好了,有柯蒂斯来垫底了,就这模样也好意思叫图书馆,真是勇气可嘉。
可能也是怕被看扁了,卢梭亲自给客人介绍一下图书馆是如何小而精,之后还拿出了一系列镇馆之宝,三个世纪以前的乐谱都不算什么,莫扎特、舒伯特、李斯特的亲笔手稿可不是一般人能见到的,珍贵古董待遇。
参观之后就搞仪式了,就是杨景行把一块自己的小名牌放进书架上的名录卡槽里去。当然了放之前卢梭要来一段恭维,安好之后杨景行本人也讲几句场面话,可是连同管理员在内一共就八名观众,鼓掌都鼓不起来。
杨景行的出版作品倒是有几本了,奏鸣曲协奏曲交响曲,封面朝外一一摆开也有两栏了,看起来也算是作曲家了。尤老师是没想到柯蒂斯也这么会来事,不然就带一本《丁桑鹏作曲技术理论分析》来再搞个赠书仪式。
在图书馆的电脑作曲家一栏输入YANG,检索出来的只有杨景行的几部作品,连浦音校长的都没有。作品信息比较详细,创作年份都算准确,创作地点都是浦海。
管理员出于何种目的又输入Mozart进行检索,看检索结果就能知道她显然是要打击中国人,看看人家真正天才的硕果累累。而且图书馆里收录有莫扎特十一岁时的作品,杨景行这都二十二了。
学术主任又遗憾了,可惜图书馆没能珍藏杨先生的录音,不然在欣赏室里边听录音边阅读奏鸣曲乐谱一定会让学生从欣赏崇敬中得到更多收获。
那么就准备下一项活动吧,一行人从图书馆走回教学楼,发现小房子里外都变得热闹一些了,前厅前台有人上班了,旁边还有学生在闲坐聊天。
还有小半个钟头,学术主任继续给杨景行泡茶,殷切地问还需要些什么,比如独处或者是想听一些什么音乐,甚至是幸运物品或者数字,学术主任都非常理解,毕竟对绝大多数音乐家而言在柯蒂斯搞讲座都要比开独奏会更需要“进入最好的状态”,恐怕莫扎特也不例外。
杨景行感谢,他的癖好是想听学术主任说一说她在柯蒂斯工作十几年的心得感受……
临近三点半,学术主任把杨景行往学校那个所谓的音乐厅送的时候还在谈自己的职业生涯,生怕没能满足得了客人。他们走得不快,一些学生风风火火地就超前了会回头看一下今天的讲座嘉宾,也有些学生不紧不慢跟在后面。
走进音乐厅发现里面才四五十个人,这还讲座呢,讲个屁呀。依然没有横幅,连鲜花都没有,更可气的是连掌声也没听见。那些已经搬了小椅子坐下的学生大多只是抬眼打量着进来的人,不是欢迎而是观察,不是致敬而是端详。还有些学生都不急搬椅子占位子,似乎是要看看情况再说。
杨景行也没给学生什么好脸色,感谢了学术主任后就走去库什尼尔那边握手问候。科斯蒂也是没大没小的,老教授都没个前排尊贵位置,而且学生们也不留意讲座人跟教授的聊天,连近在左右的都不舍得表示出一点尊重崇拜。
库什尼尔也不知道是个什么逻辑:“我想你有权知道,希拉里对你的一些看法有兴趣,或许你们该见上一面。”
杨景行呵呵,希望有机会吧。
时间差不多了,杨景行走上了所谓的舞台,没人捧场只能自己帮自己进入角色了,就像浦音的马哲老师提前几分钟走进了大课教室。其实教室里的中国学生不少的,十来个是有的,但是也没人来跟家乡人搭句话。
柯蒂斯的纪律还是有的,见到讲座人开始准备了基本上就没人讲话了,教室里变得很安静,那些闲逛的人也拿了椅子去坐下。柯蒂斯显然善于摆椅子,成行成列的。那些比讲座人还晚到的学生终于有点不好意思了,不敢再大模大样慢条斯理。
是沟通不畅还是文化差异,卢梭和格拉夫曼也先后来了,而且不是来看看,都自己搬椅子坐下了。杨景行也懒得去客套了,看看时间还有两分钟,他继续坐着无聊等待。
最后这一批前后脚进教室的十几个人中大部分都是上了年纪的,他们会跟格拉夫曼这些打招呼却没人来向杨景行自我介绍一下,简直是赤裸裸的羞辱,尤老师在那后面看得真切都有些着急了。
行了,时间差不多了,杨景行从凳子上站起来面对听众,没啥热情地说了一声:“谢谢。”
确实热情不起来,教室里连老的带小的不到八十号人,还有一半小椅子没派上用场。要知道柯蒂斯不算预科之类光是本科生就有一百五六十号人,今天才来了三分之一吧,实在太不给面子了,不光是不给杨景行面子,也是不给前天晚上的纽约听众面子。
可是落差再大杨景行也不能甩袖子走人,还是得走过场:“我是杨景行,来自浦海音乐学院,很高兴来到柯蒂斯。”
还是没有掌声,中国学生也不带个头。这一屋子人就那么看着舞台上的人,一个个分明就不是听名家讲座的神情,根本见不到什么欣悦激动崇拜,一张张严肃面孔倒像是来搞听证的,还都很敬业,不光肃穆还高度警备。
还有迟到的呢,杨景行也不看一眼,继续完成任务:“今天聊一聊你们最熟悉的两个词,天才和才华,这个两个词语在不同的时期不同的人不同的事情上表现出不同的联系。”
那些面孔还是没什么变化。
杨景行很是冒险:“你们所知的音乐史上的第一位天才是谁?”
所谓文化背景,在讲座人的等待了两秒后,第一个开口的是一个白人女生:“上帝。”
全场几乎没人笑,杨景行也不敢动声色:“那么你认为首席创造出第二个天才是谁呢?”
女生几乎没有思考:“埃斯库罗斯。”柯蒂斯的学生果然非同凡响。
学好音乐史还是有用处的,虽然杨景行从来没读过《普罗米修斯》或者《俄瑞斯忒斯》,但是他也能面不改色地开始扯:“古希腊,人类文明的源头之一……”
巧合的是,《诗经》也诞生在相近的年代。柯蒂斯还是不错的,除了中国学生也还有一些人听说过《诗经》。把所知道的源头稍微探讨一下就基本上有共识了,数千年来音乐的功能都没变过,而天才和才华当然是建立在功能的基础上而言。
不过杨景行真正能开始发挥还是有人提出“佩罗坦”的名字后,他先是像个研究学者一样介绍一下佩罗坦的功绩,然后提出自己的观点,从佩罗坦的所有流传下来能确认的作品中选出三个最能体现作曲家才能的方面,每个方面又分几个小点。说得不够了杨景行还要动手在钢琴上演示一下其中的精妙,而这些具有开创性精妙之处又是如何在接下来的上千年中影响音乐发展的。
虽然讲座人还没有讲出什么特别独到的东西,但至少思路清晰条理清楚有依有据,小椅子上的人都听得很认真,没人表现出坐得不舒服,毕竟也才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