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禁不住,他稍稍动了一下,她反应极强烈,用力揪住他的头发,颤声道:“别……别动!”
唇又紧紧贴在一起,舌尖流连对方每一寸细微而柔软的线条,彼此纠结,缠绕不休。
她汗湿的腿在他身体曲线上彷徨不安,足尖偶尔绷紧,像是不知所措。
幸好他顾全了那一点小小尴尬,用手替她蒙住眼睛,好教她看不见黄昏余晖中这一幕抵死缠绵的场景。
伊春只能听见自己的喘息声,一阵比一阵强烈,心脏像是要跳出喉咙,不受自己控制。
她忽然用力抱住他,像是抱住一根救命木头,狂风暴雨,她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只有一遍一遍低声叫他的名字。
火烧云的天空终于渐渐褪色,变成淡淡一抹红。
艳到极致方转淡。
她永生也忘不了那片淡红的天空。
极度疲惫的时候,伊春陷入半晕半睡中不能自拔。
舒隽紧紧抱着她,低声说了许多许多话,她只是听不清,觉得很热,汗水早已把床单打湿,睡在上面非常不舒服。
他身上的汗落在她胸前背后,像是下了一场滚烫的雨。
他热情如火,他缠绵不休。
伊春却觉得所有感觉离自己越来越远,眼前微薄的光明渐渐消失在无穷无尽的黑暗里。
她做了一个梦,梦里桃花还没开,后山桃林是光秃秃的枝桠,雨水从上面滚落,晶莹剔透。
杨慎坐在桃树下望着她微微笑。他长大了,头发全部束在后面,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还是笑得像个坏蛋,邪里邪气的。
伊春走过去坐在他身边,拍拍身边的石头,轻声说:“坐。好久不见,你好吗?”
他就坐在她身边,衣服整洁干净,再没有乱七八糟的补丁,笑得容光焕发。
她低声道:“你家人将你照顾得很好,我放心多了。”
杨慎握住她的手,掌心温暖,他声音低沉:“你也是,比以前好许多。”
一时忽然又无话可说,伊春静静看着他,他也无声地看过来,过了半晌,都笑了。
桃林里似乎有人在轻轻喊他的名字,杨慎起身道:“我要走了,家人在叫。”
伊春急道:“等一下,羊肾!多留一会儿不行吗?”
他在她头顶摸了摸:“别再像头驴了,一辈子很长,很多地方你还没去呢。不是要做大侠么?”
伊春默然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桃林里,心内一时百感交集。
桃树枝上的雨水忽然落在她脸上,缓缓顺着脸颊爬下来,痒丝丝的,伊春猛然惊醒,抬手一揉,才发现只是汗水而已。
是个梦,好真实的梦。
帐子紧紧合着,热得她几乎要窒息,汗如雨下。
反手在床上一摸,舒隽却已经不在了,伊春说不出现在是什么感觉,有一种强烈的失落感和茫然感一下子攫住她,突然觉得自己是做了一件很可怕很不得了的事情。
她猛然揭开帐子,夜风一下灌了进来,吹得纱帐卷动犹如雪浪。
还是那个客栈,舒隽的外衣挂在床头木架子上,浅浅的丁香色,风骚艳丽。可他的人呢?人怎么突然不见了?
伊春开始在床上找自己的衣服,好容易翻出小衣,却湿漉漉的,一股汗臭味,外衣耷拉在床角,早已揉得皱巴巴,根本不能穿。
大约是怕她又不打招呼跑掉,舒隽出去的时候把她的随身包袱带走了,光着身子她肯定就跑不远,这邪恶的人必然是这样想的。
伊春只好把他那件外衣披在身上裹紧,衣服太大,松垮垮的,袖子卷了好几道才能露出双手。
桌上留了一壶冷茶并一张字条,伊春拿起来仔细看,上面龙飞凤舞地写了一行字:【出去觅食,片刻就回,勿念。】
她刚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没喝两口房门就开了,舒隽提着一个漆木食盒走过来,容光焕发的模样,眼睛亮得十分诡异。
“我以为你天亮才会醒。”他说,搂着她的腰将她一把抱起举高,在下面抬头笑吟吟地看着她的眼睛。
“在想什么?”他轻轻问。
心里那股莫名的烦躁不安突然就消失了,伊春看了他一会儿,不好意思地笑笑:“想吃饭,我饿了。”
舒隽微微一笑,眼珠子转了两下:“难道不是想怎么找个好时机不声不响溜走?”
伊春摇了摇头,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他虽然半开玩笑,但眼睛里的神采是遮掩不住的,担心她会后悔离开,甚至一生永不相见。
“我不走。”她声音平淡,三个字却斩钉截铁。
舒隽仰头在她嫣红的嘴唇上轻轻吻了一下,手指插入她浓密的头发里,低低地说:“伊春,我们会活下去,替他一起活着。”
她抱紧他的脖子,缓缓点头。
“我们要做一对闯荡江湖专劫山贼的抢钱夫妻。你若是还要走,那我以后抢来的钱一个子儿也不分给你。”
他又说得似真似假,半开玩笑,伊春果然笑了:“你这个铁公鸡。”
他摩挲着她的脸颊,低声道:“我们永远也不分开。”
伊春心中一阵感慨,久违了,这句话。她曾想说,却没说出口,眼睁睁看着那少年凋谢在自己面前。
她和舒隽会活着,一直活到老,生命中会遇见许多愉快和不愉快的事情,从此一起分担。
可是那少年却永远停留在十五岁的那个冬天。那是她曾想与之一起生活的人。
迟了,一切都太迟。也过去了,所有的都过去了。
她点头,轻道:“好,我们永远也不分开。”
番外《一寸金》
前两日厨房做了一顿红烧肉,伊春贪嘴吃得太多,拉了两天肚子。
因两天未曾练剑,师父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他素日积威,伊春见到他的黑脸也难免胆战心惊,顾不得肚疼腿软,隔日就背着木剑上了一寸金台。
师父正在台上指导杨慎练剑,墨云卿和文静两人远远地被打发在角落里,偷偷握着手不知说什么悄悄话。
伊春猫腰一溜小跑到师父身边,拱手不敢吭声。
师父给杨慎细细讲述握剑的力道与技巧,只拿眼角儿瞥了瞥她,隔了半日方道:“你身子好了?”
伊春赶紧点头:“都好了,和铁打似的!绝对没问题。”
师父便说:“我想也是,你平日里风吹雨打惯了,比不得那些侯门贵族小姐,以后少来那种娇滴滴的模样,我很不待见!”
伊春连连点头称是,一个字也不敢反驳。
师父又说:“一寸光阴一寸金,这一寸金台的名字就是从此而来。你们不趁着年轻力壮的时候努力,等光阴溜走再后悔也迟了。你闲了两日未练功,我算你输给杨慎两场,今日你二人当着我的面拆招,你若不能把两场赢回来,就给我绕山跑五圈,晚上不给吃饭。”
伊春心里连连叫苦,回头看看杨慎,他面无表情地回望过来,淡淡说一句:“师姐,承让了。”
这孩子才来了不过一两个月,先前是有些武功底子的。
第一次上一寸金台的时候,师父为了测他的功底,先让他和墨云卿过招,两人拆了百八十招,最后还是墨云卿急了,连拽头发咬胳膊抱腰拧的无赖招数都用上,硬是没能把他掰倒,被师父骂得狗血淋头。
从此墨云卿把杨慎也给恨上了,以前还偶尔与他说两句话,大抵有拉拢他到自己的圈子里,排挤伊春的意思,后来干脆把他当作空气。
说到正式跟杨慎拆招,这还是头一遭,原先不过小打小闹而已,伊春有些不安。
一寸金台寸草不生,尽数用青石长板铺成,每日都有下人悉心将台上青苔刮去,省得练剑的时候滑倒伤了筋骨。
伊春拿脚在石板上蹭了蹭,拿稳木剑捏个剑诀,凝神定气。
忽听对面杨慎把嗓子压得低低地,说:“就这么无缘无故比试怪没意思的。师姐我们来赌钱,这两场你赢了,我给你十文钱,你输了给我十文,打平就互不相欠,如何?”
伊春登时傻了,抓抓头发奇道:“什么?”
“你不反对就是答应了!”杨慎不等说完,当头就是一剑劈下来,伊春哇呀怪叫急忙接住:“你……你耍赖!”
奈何对方攻势猛烈,伊春再也顾不得说话,卯足了劲和他拆招。
因他学减兰山庄剑法的时间不长,耍着耍着就变成了乱七八糟她从未见过的招式,伊春纵然身手灵巧,到底实战经验不足,居然节节败退,眼看着就被他迫到了台子边缘。
一想到自己如果输了就得绕山跑五圈,还不能吃晚饭,伊春急坏了,远远望着师父的脸色高深莫测,她顾不上腿软,先跳进台中再说。
肚子里忽然一阵绞痛,她的脸顿时白了,捂着肚子朝挥剑而上的杨慎连连叫嚷:“等等等等!我……我肚子……”
杨慎一剑击下,正停在她鼻尖前,轻轻笑了起来:“师姐,我赢了。”
伊春急得两脚乱蹬,丢了剑冲下台去找茅厕,回来的时候师父看也不看她一眼,用手指着台上:“再比一场。”
她差点哭了。
想当然耳,她这两场输得相当彻底,拆不到一半就着急找茅厕,那慌张模样惹得文静在后面捂着嘴偷偷笑。
师父哼了一声,拂袖而去,只丢下一句话:“你自己知道怎么办!”
伊春大气也不敢出,掉头就开始绕山跑,其余的人说的说,笑的笑,也都散了。
杨慎回到自己的小屋子,又练了一套拳法,打水冲了一把,看看天色,应当晚饭时分了。从厨房拿了一兜馒头,他坐在门槛上就着生水吞进肚里去。
非到过年过节,他跟伊春是没资格与山庄主人一同吃饭的,文静有些不一样,大家心知肚明也不用说。
眼看着太阳沉到山底下,晚霞像倾倒在宣纸上的颜料,铺开老大一片,艳艳红光把山石都染成了淡淡橙色。兜里还剩两个馒头,杨慎本是放到嘴边打算咬下去的,不知为何想到了伊春,到现在还没见她回来,难不成真的照师父说的,绕山跑五圈?
他索性把馒头一收,起身走了。
一直走到半山腰,不远处一个人影晃晃悠悠朝这里跑,看上去随时都会倒在地上似的。杨慎站在路边,等她跑到近前,就见伊春浑身上下像被水淋了个湿透,全是汗,脸上更是一道黑一道白,脏的吓死人,还带了一股酸酸的汗臭。
他说:“师姐,师父早就回庄里了,也没人看着你,不必跑了吧?”
伊春累得只能喘气了,勉强摇摇头,继续拖着凌乱的步子前进。杨慎跟在她后面,从怀里掏出两个馒头:“师姐,你要吃点东西么?”
她还是一言不发地摇头。
杨慎一时觉得尴尬,只当她跟自己赌气,差点甩手走人。到底还是忍不住回头再看看她。平日里总听师父夸她学得快又好,将来必定是个厉害角色,但此时此刻拼尽全力朝山上奔跑的背影看起来和普通女孩子并没什么区别。
余晖笼罩在她身上,影子被拖了很长,双肩快要垮下去一般,只撑一口气倔强地挺着。
杨慎心里一动,脚下不由自主追回去,随着她爬上山顶。山顶东面有一座活泉,小瀑布自上倾泻而下,夏天的时候他们最爱来这里玩水乘凉。
伊春跑到水潭前,全身脱力似的,“噗通”一声整个人直接砸在潭子里,水花噼里啪啦炸开,下雨一般溅了杨慎一头一脸。
他也不恼,抹了一把也跟着坐在潭边,舀水洗脸,一面说:“天还没很热,师姐小心着凉。”
她整个人沉在水底,过了老半天才扶起来,挺尸一样漂在水面上,隔了一会儿才把身子转过来,嘴里吐出一口水,长叹:“真凉快……”
话刚说完,就见两颗馒头送到了自己面前,杨慎别过脸去不看她,只望着远方尚未褪色的晚霞,声音里有一种故作自然的平淡:“快吃吧,没人知道的。”
伊春大为感动,捏着馒头吸了吸鼻子:“……刚才好不容易不拉肚子了,吃下去会不会又开始拉啊?”
杨慎回头看她一眼,忽然笑了笑,道:“你稍等一下,我马上回来。”
他一溜烟跑了个没影,过了片刻又跑回来,兜里装了一捧野草,碧绿的叶片,上面结着紫色小果子。
“我家乡有个治拉肚子的秘方,所幸山庄里也有这味药草。你把果子摘了,只拿叶子熬汤,早晚喝一碗,保管你不会再拉了。”
他将药草放在潭边,见伊春抬手来拿,他立即一拦,露齿笑道:“虽说是师姐身体不佳才让我侥幸得胜,但胜就是胜,师姐欠我十文钱来着。咱们既是同门,我也不会让你吃亏,给我十文钱,这药草就算我卖给你的,还会教你怎么熬制。”
伊春和他接触不多,这孩子平时看着可老实了,实在想不到他居然贪财到这种地步,不由瞠目结舌。
杨慎见她半天没反应,就把药草一收:“不要就罢了。”
就听“哗啦”一声水响,伊春早已跳起来掩住药草,急道:“好好,我给你钱!”
她湿哒哒地站在潭子里,在破旧的衣服里掏了半日,才掏出两个铜板来,塞给他:“我身上只有两文钱,你先拿着吧,剩下的钱等我回家拿了再给你。你得了钱财也别和守财奴似的死存着,多买点好东西吃,把自己养胖点。回头短了什么,就告诉我,我替你张罗。”
杨慎捏着那湿漉漉的两文钱,听见她这么一串絮叨,不由又笑了。
“师姐,你跑了几圈?”他半躺在水潭边,靠着石头把药草拿在手里反复的玩。
“还差一圈。”
“你不是还打算继续跑完吧?”
“为什么不跑完?”伊春对他这个问题感到很奇怪。
杨慎笑着说:“反正也没人监督你,只跑一圈师父也不知道。何苦这样折腾?若是我,只怕早就回屋睡觉了。”
伊春摇了摇头:“我不会这么做。”
杨慎便转头看着她:“人活着都不懂变通,你再这样下去,会很累。”
伊春还是摇头:“和变通没有关系。我只是想,很快我就要十五岁,该下山历练了。江湖上只怕再也不会有人叫我绕山路跑五圈,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