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康仰着头看的清楚,火凤之下的王母面容已然看不清楚,但那炽热的赤火却足以将天宫之母的怒意一丝不少的传递出来。
她发怒了,在瞥见云涧淡漠的面庞上浮现的一丝满意的笑意时,接下来的事情似乎都有了可以解释的原因。
帝君……是做为魔族一方。
一月之前的寒冰地狱,帝君对祭司所表现出极度厌恶又会是因为什么事情而放下了进而选择了与魔为伍?
天端所有仙家震惊于昆仑之巅惊天动地的斗法之中,更震惊于那个与王母敌对的竟会是东岳帝君。
两个可以媲美天地之力的上神之间的斗法绝对是力动乾坤,天地变色。飞沙走石与一瞬之间划破天际,夹杂着仙力的劲风宛如一道惊雷劈向昆仑的山脊之上,劈裂的山体像是零散的肢体支离破碎。
为首的仙家从震惊之中脱离出来时都带着出离的愤怒,本是有意无意的留有余地的斗法在此刻就带着生死绝对的孤注一掷。
杀意冲天,不成神则成鬼,破腑而出的怒意似乎有了可以宣泄的理由了。
跻身于伐魔之战中,天界的武神都卯足了劲,手段粗俗果断。满脸凶狠的举着擦得锃亮的兵器捅入了妖魔的身躯,刀戟之下的残魂败魄又积攒了近乎是一个山头的数量。
少康本是无意灭杀,单一执着的低级魔族似乎笃定了他素衣仙人是个好欺负的角色,硬是不要命的横冲直撞的赶来赴死。
手中断绝了一条魔族的性命,少康抬眼便瞧见几丈远处不甚熟悉的武神就举着渗着灰败魔息的刀戟破空劈向对面那个墨紫色的人影。
胸腔内的那颗心砰的一下险些破胸而出,少康浅瞳孔极速收缩,情不自禁的整个人就到了武神的刀下,冷硬的刀刃砍向了肩膀,艳色的血迅速侵染了整个肩膀。
余光瞥见身后人安然,少康这才后知后觉的感觉到半个身子都是疼的,火辣辣的。
武神震惊的圆瞪着硕大的眼,孔武有力的虎躯被这突如其来莫名其妙的场景惊的笔直,似是试探又似是惊悔的道:“酒仙?你这是……”
察觉到身后人气息动荡,少康再次情不自禁的挪动着痛到极致反而麻木的的右肩探手就把那人的手紧紧的握着,少年的手腕透着丝丝的冰凉,却带着沁人心脾的安稳。奇迹般的,原本不安分的少年鬼使神差似得静静的站着。
肌肤之亲的触碰感使得须臾之前煎炸了数遍的心得到安慰,少康脸色苍白,却是笑得温和,浅绿色的眸子里荡着一丝丝的笑意,他冲着对面一时呆愣的武神道:“下官一时大意,被妖族偷袭一时不慎退到上仙的刀下,还望上仙不要介意就是。”
他其实不大记得那个武神究竟是谁,但是依着官衔和脑子里少得可怜的关于那个武神的记忆,叫他上仙总归是错不了的。印象中,好像听老君说过这位武神下界诛魔,一口气把魔窟给端开了锅。有着这么厉害过往的武神若是找上了他还视为弱肉的凡人的云涧那就真的不妙了。
武神从震惊中回神也不过是须臾之间,他神色复杂的看着少康半晌,动作粗鲁的把刀刃从少康的肩上移开,牛大的眼珠子瞪得仔细,惟恐云涧逃走一般,粗声道:“即使如此,那酒仙还是让开的好,你身后的魔物本将必除。”
少康幽幽的看着武神,背后细长的手指滑过云涧的腕子,似是留恋又似是安慰的点了点,随即使力推开,少年一个不注意便被推离数十丈远,白着张清秀的脸目光灼灼的看着少康的背影。
你不是不在意我吗?这又是什么意思?同处三个月的施舍还是说……你也是在意我的?
脊背的目光太过于热烈,少康微微侧过身子便瞧见远处墨紫色的人白着张脸,即便是这么远的距离也可以轻易的瞧的清楚,眷恋不甘的神情一如在青鸾殿时青涩的时光。
到底是不忍心看着他有一丝一毫的损伤,少康看着少年轻轻的笑了,再回首时之前的恭维淡然变得坚定不移,浅绿色的眸子里多出了几分坚定,他定定的看着武神轻轻的道:“若是不让,又该如何?”
武神凝眉怒视,刀锋直指少康,粗声道:“伐魔之战,众仙之责,违令者――斩!”
遥远的记忆似乎开了一道口子,老君轻悠悠的话语声悠悠的飘到了少康的耳里:这玄理武神是天界战神宣的师兄,七尺男儿端得是刚正不阿,说通俗点就是一根筋认死理,天界武神都喜欢找他切磋切磋,结果就是到我兜率宫里。
少康定定的站着,以幻术幻化出的青铜剑泛着幽幽的绿光,那剑是昔日为人时秉持的宝剑,杀人饮血了数十年反倒滋润,却不曾料到今时今日会用到。
惯用的右臂受伤,左手握着剑,手指在触及剑柄的一瞬间昔日的肃杀全然觉醒。剑锋划向半空,锋刃破空的声音似是一道闸门开启了帝王的记忆,金戈铁马的征战岁月,气吞山河的雄心壮志在成仙的那一刻泯然,此时觉醒的似乎略有不妥但又无可厚非。
“玄理上仙可知心有所想?”
陡然转化的话题使得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划向另一个不可名状的端点,一心想着打杀的武神玄理皱着一张粗糙的脸,粗声粗气的道:“斗法便斗法,何必说那么多?”
武神看着对面的素衣仙人原本是考虑该是举着刀直接劈过去还是横着砍过去,但是瞅着少康肩上的一大片血红,终究还是默默的保持着敌不动我不动的优良品质,听着少康近乎是唏嘘叹息:“近千年来,酿了近千年的酒,我却从来都不曾醉心过。武神这么些年,杀过的魔物不说上万,上千该是有的。那么可有一次觉得厌倦过?日日重复着一道事情时,手起刀落,亡命百年,可曾怀疑过今日就只能是这样?”
武神不语,只是握着的刀锋却低了些,仙人的寿命本就长久,这近乎是千百年的岁月倘若说日日新意岂非是自欺欺人。事有因必有果,既是为仙则必须尝下这乏意平凡之果。
“便是如此,你便自愿为那魔物选择死在我的刀下吗?”
少康不语,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武神虽是固执,但终究只是执着与杀伐。
云涧不一样的,哪里不一样又何必跟这武神说的清楚。剑锋笔直,执着站在那旁的武神,少康敛眉肃穆,浅绿色的眸子里荡着一层一层密不透风的坚定:“上仙动手便是,只是那人,少康护定了。”
“哼,勾结魔族,当真是找死!”固执的武神一向不喜仙家自降身价与魔为伍,在他的眼里黑是黑,白是白,容不得有半点灰渣子。
少康笑了笑,本欲再说什么话的却听见云涧近乎压抑的嘶喊,声声近了,他压抑着不去回头,怕看见那个一声一声说着恩断义绝的少年决然而又冷漠的表情,即便是再坚强再坚韧的人也会受伤的吧。
逃避一样的,他装着毫无察觉一样,语气平平的对着武神道:“上仙一向信守承诺,断不会还没杀我就跑去动他吧。”
不拘泥于小节的武神自然不会,只是被眼前看着淡定清朗的素衣仙人下了套,终归还是有些不大高兴的。转念又想了想,大不了把这冥顽不灵的仙人解决了再去追杀那个小魔物。于是他勉强的同意的道:“不会,等你死了再去。”
少康这才放松的笑了笑,随即设下屏障将他与武神屏蔽在内,赶过来的云涧站在屏障外面,趴着屏障看着里头,仙元结成的屏障本就不是魔物所能触碰的,自云涧的手掌发出的兹兹声音让少康心里一跳。
挥手撤去屏障之后的少康,拧着眉不赞同的看着云涧:“你活得不耐烦?”
少年的手被仙气侵染的发黑,半低着头,一张脸惨白惨白,哑着嗓子轻轻的道:“你凭什么……凭什么这么做?”说来说去也就只有这么两句话,好像多说一句话就会怎么样了似得。
凭什么这么做,是什么意思?是他不该管,还是说他没有资格管?
“你的话……”到了这个地步再难以启齿再不愿承认的情愫还是需要宣泄的,左肩的痛似乎远不及心口上的痛来的厉害,浅绿色的眸子印不出来人的姿态,他双眼发红,模模糊糊的看着对面那个人的影子,嘴里涩涩发苦,“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不甘落寞的武神愤恨与自己的斗法被一而再再而三的打断,他举着刀将两人砍开了,出奇怒道:“你们什么意思,要两个一起来?”
被隔开的两人异口同声的冲着武神怒道:“你闭嘴,这是我的事。”
被自个心境所影响的两个人很难得的在这件事情上保持了高度的一致对外,无辜被批的武神一怒之下刀锋夹杂的仙力十足,一刀劈向了那个在不久之前还答应少康不动手的对象云涧。
武神笃定了,这一次一定不会落空。只是接下来的场景却带着十足的戏谑。那个魔物根本连躲都不曾躲,刀锋精准无误的砍向了跟它之前砍下的位置――右肩。感觉被侮辱了的武神坏心的按了按刀柄出乎意料的没有听见少年闷哼声,倒是听见了酒仙惊呼声。
隔了近三丈距离的两人因着这个契机又重新的凑在了一起,少康眨眼间站在云涧的跟前。
武神看见少康上上下下看了那个少年许久,猛地转首瞪了瞪自己,与其余众仙不同的酒仙的眸子是带着浅浅的绿意,幽幽的瞪着像是深夜里的猛兽般,有几分骇人。
直到此时,武神那根比凌霄殿里的撑天拄还要粗的神经才发现,那个少年队于酒仙而言必是个不简单的存在。砍向少年的刀被不喜兵刃的素衣仙人轻轻的取下又重重的掷向昆仑巅,与之一起的还有那把尘封许久的青铜。
武神看了看,剑锋闪着光极速而下,他抬头看着周围乱作一团的仙魔打的难舍难分。毕竟是身居高位的仙人到底还是技高一筹,玄理粗壮的神经难得弯了弯,他俯身而下追着那两道剑光而去,御风而下时,脑子里不合时宜的想道:酒仙明目张胆毫不掩饰的判敌行为肯定会被那位有着三眼的二郎神看见,现在不死伐魔之战之后的诛仙台也一定不会放过他。
局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本是绑在脖子上的那把刀刃自己首先一步走开,这算是天大的好消息之一吧。
能不斗自然是不斗,松了口气的少康将原本用来防御的力气全数转化成对云涧的注意,被刀锋砍得严实的少年后知后觉的疼的皱着眉,五官紧巴巴的缩在一起,惨白惨白的也不妨碍他的清秀。
多久没有这么近距离的看呢?
有四个月又十七天吧,那次青鸾殿一别之后,就再也没有如此近距离的看着他,少年安静的在梨花丛中舞剑时还带着少许自然活泼,怎么如今就变得这么的……这么的陌生了。
不过数月之久便褪去了少时的稚嫩,瘦削的脸像是开销的剑,太薄了,人言慧极必伤,墨紫色的眸子里宛若一片死海全然没有属于那时的恋慕,似乎……似乎真的只是相遇一起的陌路人罢了。倘若存有一点点对他少康的念头,哪怕是怨恨也无所谓,怕就怕什么都没有就真的完了。
可是明明……明明连那一步都做了,在青鸾殿里少年伏在身上那一声声压抑而又难耐的呻吟真的只是一时之意吗?
少康动了动手,手指未曾触碰到少年便被他一个退步隔开了,一时之间僵在原地,握在一起的手像是要捏碎了一样传来了一阵一阵疼痛之意,他哑着嗓子问道:“你就那么讨厌……”
察觉到少年目光一动,却是再次的退了一步,许是退得太过于仓促,扭动了右肩的伤口,武神纯阳的罡正仙气像是地府的忘川水一样侵蚀着,少年疼的直吸气。
少康欲上前疗伤,却想到可能会被拒绝,他垂着头,看着昆仑巅上冰霜的奇景,继续问道:“你就那么厌恶我吗?既是深恶痛绝又为何……”
为何走到我的面前,倘若不是你来打断,那武神早就与我一决死战,我死了便不会承受这求之不得的痛楚了,我死了也许武神念在一战的情面上饶了你。这话他是断断不会说的,临到嘴边的话头一次被咽进肚里咀嚼百边直到面目全非才算可以。
他抬起头,目光复杂的看着眼前的少年,猛地发觉也许从一开始就不曾看得明白,站在眼前的究竟是云涧还是寒浇,又或者是魔界的少主呢?
云涧哪里清楚少康的想法,他现在整个身子都像是堕入了云里一样,昏昏沉沉,冷热交替。那个武将并非等闲之辈,刀刃里注入的纯阳的仙气像是锥子一样从伤口处钻入接着席卷了整个身体,比剜心之痛还要厉害百倍。
可是他不敢让少康知道,即便是疼的撕心裂肺也宁愿花费力气掩盖着也不愿意被少康知道一丝一毫,他害怕那个人居高临下的施舍他毫不稀罕的同情心,那真的是比被少康杀了他还难过。
云涧疼的难受,目光涣散的厉害,眼前的人影像是掩了三层浓重的彩墨一样,眼不是眼,鼻不是鼻,模模糊糊的站在不远处,他仓惶的慢慢的后退着,魔息被压抑着翻滚,似是眨眼间就可能会坠下去一般。
“你……不要站在我面前……你我早已恩断义绝……断首之仇不共戴天……”之前用来自欺欺人的决然的话没想到此刻用起来也是这么的顺口,如愿的他看见那个人影不像之前一样朝着前走,再这样僵持着,也许那施舍他也甘之如饴了。
身子颓然的向后倒去,他察觉到,倾斜的天空格外的清新,旭日掩在层层的乌云中,这般自然像是深藏在内心深处的爱慕一样令人心酸。
闭眼前,四肢乏力的他察觉到腰背被人揽在怀里,身后的胸膛格外的温暖,似乎还带着股青鸾殿外的桃花芬芳。云涧挣扎的半开着眼,细长的缝隙里透出了一双带着浅浅绿意的眼眸。
云涧笑了笑,理智底气于顷刻间分崩离析,不远之久的记忆像是打开了闸,他记起初次相见时,月下的那人站在木桥上,清莹的月光像是一层悠悠的衫衣一样,羽化登仙。记忆里的影像与眼前的人重叠在一起,如此真实的触觉,如此安稳的相拥。
让他一时之间颠倒了岁月,恍如初见一般,带着懵懂而又固执的认定:“少康……”
少康怔怔的看着昏睡在怀里的少年,那声吹散在风里的呢喃他断然是不会听错的,头一次如此真挚如此厚重的呢喃,那么他可不可以看做少年其实对自己有着不容于世的爱慕呢,毕竟像是老君这一类存在是从不曾这样唤他的,不是吗?
“原来你一直都不曾淡忘过,原来不是我一个在坚持着。”
他轻轻的将少年揽在怀里,嘴角贴近少年的眼角,耳鬓厮磨如此快活。
“你是什么人?”
少康抬首,站在眼前的男子有张一张俊逸的脸,他有几分不确定,那人毫不掩饰的敌意是为何?
“你是什么人?竟敢动他!”男子见少康不语,再一次的问道。
“你又是何人?”对面人衣着不俗,浑身厚重的魔息隐隐浮现。
紧跟在那人身后的仆人仰着脖子,无比傲慢的道:“魔尊l月,区区小仙竟如此猖狂!”
少康想了想,才想起老君曾经说话l月,看过去的视线带着几分探视与奇怪:“前任魔尊?”
l月凝眉,直直的看着云涧,他本是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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