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叶上浮着不融的雪,松针上冻着未化的冰。
夏日迟迟而树影流。
独自一人地,周谈穿行于皑皑白雪、幽深雪林。
他的步态从容恢弘,如同王者正巡视他的国。
挟一身清爽洁净的寒气,为万物镀一层光洁而圆润的白,模糊它们的棱角。
漫天的雪,如同除秽的盐。
伯劳的身影仿佛就在身边,较之白雪还要更纯粹清净些。
不沾因果,唯独余下一丝与自己的浅淡缘分,牵着她,不至于立时融入时空之中。
周谈无法看清她的形貌,也不应看清。
于是不去看清。只是如同相携一般地走着。
以自我为世界的男人并没有去注视白衣。
他想更多地和她独处,哪怕只是一个幻象。
寒冷不再是无法接受的,它变成了周谈身体的一部分。
他接纳寒冷,就如同接纳自己的疯狂一般。
于是触手的假象也变了真实,林中逐渐出现鹿和飞鸟,以及被冻在冰壳里的鲜红果实。
太安静了。周谈想,她一定不会喜欢这样的风景。
或许白衣的雅雅会喜欢,但周谈的伯劳不会。
他的嗓子突然很痒,想要唱些什么。
鸟儿的歌声唱给伴侣,本能赋予了他们浑然天成的韵律。
但是周谈不擅长音乐。
伴侣在身边,却面临着无歌可唱的窘境。
周谈叹了口气,伸出手,让寒气追随着灵动奔跑的金色长线。
沿途各处,逐渐出现栩栩如生的冰雕。
为了与她相和,他也得唱点什么。
“Twinkle,twinkle,littlestar,HowIwonder; youare”
(一闪一闪小星星,究竟何物现奇景?)
明丽的风卷起,雪花飞舞起来,如同在空中悬浮的星。
“Upabovetheworldsohigh,Likeadiamondinthesky”
(远浮于世烟云外,似若钻石夜空明)
天地万物尽数褪去颜色,雪林此刻不染尘俗,有着与外界不容的超尘明洁。
“Whentheblazingsunisgone,Whenhenothingshinesupon”
(烈阳燃尽宙合静,落日不再星河清)
太阳隐没了,天穹一片深沉的紫蓝。
星垂平野,林中却比白日还要亮些,那是至洁至明的雪。
周谈随意地哼唱着,不记得的部分就用旋律补全,正如同他补全这个世界。
哪怕只有这一片雪林的范围。
“Heb seewhib; togo,Ifyoudidnottwinkleso”
(漫漫长夜路何寻,若无星斑亮莹莹)
如果不是她预先留下教导,一片黑暗与绝望之中,他的自我还能存在吗?周谈不知道。
“Asyourbrightandtinyspark,Lightsthetravellerinthedark”
(因你聪伶浅光领,照亮游子夜中行)
或许周谈会变成另一个人,或者无法承受疯狂,成为人格解离的空壳。
但绝不会像现在这样轻松、自然。
仿佛从躯体中解脱了,回归自己原本的形状。
是她,照亮了他前进的路。
周谈隐隐地感觉到,她就是乐园的那个信仰实体。
想要从凡尘重归神明境界的,真实存世的主。
周谈看不到自己,但他眼中的她,吸引着一切信者的光向她靠拢。
即使是自己这种泛信徒,也是一样。
于是他与她之间有了新的牵绊,那抹倩影仿佛又凝实了些。
既是实在,就要有个歇脚的地方。
此时的周谈有着叁百六十度的广阔视野。
他站在湖边,脚下是钟铃的坟。
如此美好的风景旁,却安息着残暴嗜血的恶女。
周谈挥了挥手,一大桶病毒原液凭空而生,浇在钟铃的坟上。
一条腐败的手臂颤抖着破土而出,指掌间露出森森白骨,狰狞地向上挣扎、松动。
周谈冷哼,一脚踩断它的手腕,身上浮起与程雅雅相近的能量波动。
——那是能够操控丧尸的力量。
放开脚下挣扎的尸首,男人足尖轻点,踏上这片永不冻结的湖。
跟随着女人的幻影,他行走在水面上,如履平地,只留下点点散开的涟漪。
他们来到了湖的对岸。
周谈想,这里应当有一座城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