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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胧月山。
龙泉道颇负盛名的仙家之地,玉鼎白月宗向上数三代,据说传承了仙家法门。
具体哪一家不清楚,但玉鼎白月宗的门人弟子行走在外,都会把“上面有人”这句话挂在嘴边,并且深信不疑。
说起来,家家都一样,修仙界最重传承,没有关系也要攀上关系。
不管上面有没有人,一定要让外人觉得不好惹,拿剑修举例,满天神佛都是亲戚,追朔传承的老祖宗,能扯到传说中统御万神的勾陈上宫天皇大帝。
听起来就很唬人。
你这个钓鱼老,老祖宗不过是水德星君,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龇牙,我家老祖可是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
总之,众神远离人间,仅五百多年便已沦为传说,经过一系列加工美化,下面人对上面什么样全凭脑补。
玉鼎白月宗上面有人,围攻的九大剑修山门上面也有人,既然大家都有人,那就别惊动老祖,小打小闹做过一场。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一切私了,谁都不许惊动大人物。
上宫继娴身为长老,领命外出打游击,顺便寻找破解魔念之苦的机缘,故而未曾陷入包围圈。
白月大殿,美人宗主招来左膀右臂,和两位徒儿商议如何化去磨难。
“宗主师尊,九剑在胧月山搭设擂台演武,准备趁此机会决出龙泉道第一剑的归属。”长老公孙封柳眉倒竖,眉心煞气凝绕。
简单来说,九大剑修山门的行为,等同于打到了家门口,当着她们的面来了一次大阅兵。
这般骑脸输出,带把的和不带把的都忍不了。
宗主景梦无叹了口气,眸中黑光一闪,魔念难以压制的她,缓缓抬起右臂。
龙鳞浮现,粗壮手臂隐约可见肌肉虬扎,森然利爪血光浮现,怎么看都不正常。
的确不正常,景梦无身负龙血,妖、道双修,自幼便是远近闻名的修仙天才,先天败化神,化神战炼虚,是龙泉道轰动一时的龙女。
现在嘛,困于魔念无法压制,体内血脉暴走,隐有化作孽龙的趋势。
“师尊。”x2
孤独槐、公孙封两位长老面露忧色,望着蔓延至师尊脖颈的黑色龙鳞,皆是苦涩不知如何言表。
“若非灵脉异变,山门遭了大难,门人弟子法力十不存一,吾等怎么受这般屈辱。”孤独槐咬牙恨道。
和师父、师姐有所不同,她既不是人族,体内也无妖族血脉,是个正儿八经的女鬼。
玉鼎白月宗传承诸多,讲究有教无类,其中便有鬼修之法,孤独槐早年拜入山门,修为至炼虚境大圆满,距离合体期只差一步之遥。
“时也命也,多说无益,尔等召集山门弟子,本宗主掩护尔等突围。”
“师尊,此事应由徒儿代劳,万不可让您……”
“无须多言,本宗主心意已决,尔等听命行事便可。”
……
胧月山东西八百里,幅员辽阔,常人难
过,存在大量阵道陷阱未被九大剑修山门拔除。
上宫继娴知晓其中奥妙,提着刑厉踏入其中,轻轻松松绕开了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刑厉只觉眼前一花,便迈入一方大阵,入眼是玉鼎白月宗后门。
“前辈,那边有门。”
见上宫继娴不走寻常路,抬腿就要拎着自己翻墙,刑厉不禁出声提醒。
“有墙为什么要走门?”
“……”
也对!
门房陆天帝书中有言,高手都喜欢翻墙,讲究一个高来高去,他修为至化神境,大大小小也算一个高手,以后就彻底和门告别了。
上宫继娴翻墙入院,有句话没告诉刑厉,不是她不想走门,而是门上设下禁制,一旦从外部推开,便会……
总之,这是一道陷阱,只有敌人才能享用。
上宫继娴来去如风,几个眨眼过后,拎着刑厉抵达白月大殿。
孤独槐、公孙封奉命召集门人弟子,殿中只有宗主景梦无,她放下刑厉,恭敬行礼:“师尊,徒儿外出探明虚实,匆匆来迟,愿领责罚。”
刑厉跟着躬身,小心翼翼望去,见得气质高雅的大美人宗主,登时愣了一下。
不知怎么地,他觉得这张面孔似曾相识,仿佛在哪里见过。
霎时间,生出了一股莫名好感。
刑厉自思未曾见过景梦无,好感来得毫无理由,非要说出一个,只能是好色了。
因为长得漂亮,所以他心生好感。
不过,这位美人状态不佳,神困体乏,眉宇之间颇有疲惫之色,一条手臂不成人样,俨然也遭了魔念之灾。
哪来这么多魔念,磁元剑宗是这样,玉鼎白月宗也是这样?
其余几家剑修山门呢,难不成大家都一样?
刑厉眉头紧皱,只觉事有蹊跷,他丈育一个,想不通前因后果,也猜不出一个所以然,唯有冥冥之中一股惧意,提醒他天地恐有大变。
你在凝望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望你。
景梦无看了眼徒儿身边的小黑脸,冷不丁有几分欢喜,她未曾察觉,苦笑道:“娴儿,你既已逃出一条生路,为何折返而回,殊不知,为师将你送出去花了多少力气。”
“师尊与我有养育教导之恩,徒儿但凡有点良心,都不会弃山门不顾。”
上宫继娴笑着说道,见师尊眉宇之间愁色,张张嘴,险些将刑厉的真实身份和盘托出。
不能说,说了小黑脸就成师公了。
可不说……
师尊她老人家饱受魔念之苦,我和那不忠不孝之人有何区别?
上宫继娴陷入犹豫,不知是抓紧未来,还是和师尊一起抓紧未来,就在这时,孤独槐、公孙封两位长老走入大殿,汇报门人弟子俱已召齐。
上宫继娴脸色大变,得知景梦无孤注一掷,欲要牺牲自己掩护她们离去,不忍之下,一巴掌拍在刑厉肩上:“师尊、师姐,玉鼎白月宗尚有一线生机,人我已经带来了。”
“生机?”
“这小子是谁,他身上怎么有师妹你的气味?”
“此事说来话长,我……”
上宫继娴终究没忍住,比起一人把握未来,更倾向于团团圆圆的美好结局,传音讲明自己在瀑布山谷所见,以及亲自验明真身的原委。
“……”x3
师尊和师姐表示接受不了,尤其是师尊景梦无,徒儿的生机她岂能拿来使用,传出去,玉鼎白月宗成了yin窟,她和那些不知廉耻的魔女有何分别。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景梦无虽然自己不愿,但命令孤独
槐、公孙封两位弟子尽快拔除魔念,待二女修为尽复,她再掩护逃走不迟。
刑厉:(?_?)
出力的人是我,就没人问下我的意见吗?
[你死了]
那没意见了。
孤独槐、公孙封饱受魔念之苦,沉吟片刻便默认了师尊的安排,冷着脸将刑厉提到隔壁,一人一鬼双管齐下。
只差龙女景梦无入场,刑厉便可凑齐人、鬼、妖三道,达成“种族骑士”的成就。
自个而起,阴阳大道衍化万千,为二亦为三,亼、仌、从、众等变化一一推演而出,个中之玄妙,道理之精深,当局者迷,刑厉自己也说不清楚。
快乐就完事了!
刑厉浑浑噩噩,只觉满柰子都是柰子,颠沛流离不知过了多久,可算为两位美人前辈驱除了魔念。
准确来说,是魔念传导进了他体内。
刑厉一动不动,身体被掏空,真的一滴都不剩了,他颤巍巍站起身,扶墙才堪堪保持平衡。
很快乐,也很空虚。
升华的元神告戒他,人生应该少一些美色之类的低级趣味,将更多的时间用于助人为乐。
孤独槐和公孙封均有羞意,但很快,这抹羞涩便被严丝合缝的心境压下,整理了一下衣衫,向刑厉道谢后,头也不回离去。
这是师妹捡到的小黑脸,她们只是借用一下,好借好还,以后再无瓜葛。
刑厉感觉自己的肾有些遭不住,此来西方虽没有性命之忧,但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空乏其身的罪一点没少。
“万幸,挺过来了,她们简直不是人,再来一次我肯定小命不……”
正心有余季,屋门被缓缓推开,被徒儿说服的景梦无施施然走入,眸中红光大阵,挥手掀起一道香风,腾起刑厉重重砸在绣床之上。
刑厉:“……”
也,也还行,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莫说再来一次,再来十次也无怨无悔。
六阳龙火镜,给我起———
!
这一刻,刑厉摆脱了低级趣味,享受到了助人为乐的快乐。
……
天色渐晚,双月同天。
玉鼎白月宗外,九大剑修山门挑起灯火如白昼,九剑大会徐徐不急举办中。
大抵是觉得稳了,功成的他们只考虑名就,一点也不急着攻陷玉鼎白月宗护山大阵。
慢慢磨呗,一群被魔念废了的修士,能掀起什么大浪?
就算没有魔念之苦,九打一,优势显而易见,还能输不成!
白月宗内,上宫继娴一脸委屈,看着身形容貌恢复原样,甚至因为滋补有道,反而容光焕发的师尊,上宫继娴别提有多难过了。
这个小黑脸,她可是当作夫君培养的,说好就用一下,你倒是撒手啊!
景梦无搀着刑厉走出,见徒儿忧郁的眼神,面上一红,她摆开师尊+宗主的双重威严,让三个徒弟上前听令。
说的什么,刑厉完全没听清,身形略有消瘦,脑瓜子嗡嗡的,患上了耳聋耳鸣的小毛病。
看东西都重影。
这次是真虚了,六阳龙火镜都罩不住。
景梦无没说什么,传音告诉三个徒儿,刑厉十有八九是仙人转世,玉鼎白月宗捡到宝了,务必不能放过这个机缘。
上宫继娴:“……”
完了,一时心善,私器变公用了。
景梦无没有察觉到徒儿的小心思,或许察觉到了,但她没说,一指点在刑厉侧腰,柔水一般的温热洗涤,让他免去了空虚之苦。
刑厉眼角一抽
,刚刚,景梦无就是用这门法术骗了他九次。
再看周边三双如狼似虎的眼睛,他暗道坏事,左看右看,怎么看都是“吃人”二字。
得想办法逃跑。
[你死了]
留下来也是死啊!
刑厉翻翻白眼,紫微斗数预知未来,他用尽各种办法逃出玉鼎白月宗,刚走没两步,一头撞到了磁元剑宗宗主许游,丧命于一道惨绿色剑光。
刑厉算是看出来了,此时逃跑必死无疑,等玉鼎白月宗的围山之难过去,才是跑路的最佳时机。
之后一路向西,修成渡劫期大能,再回来报胯下之辱。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几个美人怎么折磨他,他就怎么折磨回去!
“刑道友,你随本宗主来,玉鼎白月宗有一份仙境传承,本宗主愿以此物报答你的恩情。”景梦无抬手相邀。
刑厉听到仙境二字,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快步跟在景梦无身后。
肩若削成腰若约素,大美人就是不一样,哪怕背影都这么好看。
天晴了,雨停了,刑厉感觉自己又行了。
景梦无带着刑厉穿行于白月山间,借传送阵抵达山门禁地,刑厉瞩目望去,见得一方立壁,绘有诸多复杂纹路,符箓法言穿插之中,勾勒一幅玄之又玄的……
呃,刑厉腹中形容词有限,不知怎么描述,洋洋洒洒一堆文字,他只看懂了三个字。
人!
鬼!
妖!
景梦无在旁科普,此三篇涵盖了玉鼎白月宗全部传承,是宗门立身根本,每一门都能直通仙道。
刑厉是转世仙人,景梦无希望他能借此机会,找回前世的法力和修为,哪怕只是一个寻常仙人,也能扫平九大剑修势力,助玉鼎白月宗脱离此劫。
如果是天仙,最好不过。
刑厉不做犹豫,踏前一步,触摸石壁上的文字,首选是“人”字,结果不是很好,这条道他走不通,传承未曾予以丝毫回应。
什么情况,难道他不是人?
刑厉一愣,景梦无也是一愣,让他试着触碰“妖”字,转世仙人嘛,兴许上辈子是个妖呢。
依旧失败。
到了这,景梦无已经不抱希望,但刑厉不死心,将最后的可能赌在了“鬼”上。
五指压下,触碰的瞬间,胧月山为之一静。
天地元气暴走,冲霄黑暗掩盖天上的双月,恐怖威压跨界而来,须臾之间又消散无踪。
这抹意志来得快,去得更快,快到满山修士均未察觉,除了刑厉自己,便是距离他最近的景梦无。
再有……
胧月山灵脉,黑色魔线穿插,嵌入蛰伏川山的蓝色脉络,病毒一般不断染黑天地灵气。
一双血色童眸缓缓睁开。
镜头拉远,一道魔躯仰望天幕,分身投影贯穿两界壁垒,酷寒声线节节拔高:“终于等到了一个可用之身……”
“本座附在你身上,便可进入中天大世界……”
“魔主在上,此计可成!”
地脉的变动未曾引来多少注意,刑厉更是不知,在景梦无惊骇的注视下,身着黑色皇袍的虚影将他牢牢笼罩。
刑厉单手扬起,黑色皇榜上书四字——酆都黑律!
“孤……”
“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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