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呢?”桑丘子睿不答反问道。
“我看不像!你是什么性子的人,我会不知道?你也不过就是借着这个机会,给二舅舅那边儿一个警告罢了。话说,若是大表哥他们服了软儿,你可还会大开杀戒?”
“你觉得他会么?”
这下换肖云放被堵了一下,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是耸了耸肩,“不一定。”
“桑丘家乃是紫夜的百年世家,桑丘家的家主,除了有一个国公的爵位可以继承,更是可以号令桑丘全族上下近万人,这样庞大的一个家族,你觉得他会轻言放弃?”
“这些年,父皇对外祖父还算是体恤,虽说一直未曾重用,可是也一直是恩赏不断。这与外祖父选择了退居幕后,不理朝政,自然是有着极大的关系。”
肖云放顿了顿,神色有些戚然,“说句不中听的话,若非是这些年外祖父选择了半隐匿的一个状态,怕是我与母后的日子,会更加难过。”
“目前来看,皇上还是无意立肖云松为太子的。你大可安心。”
肖云放却是神色微敛,摇摇头,轻叹一声,“父皇的心思极重,且又是多疑之人,这些年我与母后无时无刻不是战战兢兢,眼瞧着父皇宠爱梅贵妃,偏疼大皇兄,我与母后也只能是处处忍让。在梅家看来,桑丘一家不在京都,对他们来说,已是极为有利了。”
“哼!愚蠢!”
桑丘子睿不屑一顾,“你也说了,皇上的心思极重,身为上位者,本就是极为看重自己手中的权势。所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这些年来,祖父的意思,你们还不明白么?”
“明白是一回事,可是真正地做起来,自然又是一回事。”
“若是连这些小事能不能容忍,我看也不必想着什么大位之事了,倒不如主动请旨,做个闲散王爷罢了!”
肖云放的神色一僵,眸底似有暗涌浮动,片刻即又是恢复了清明。
“你说的不错。成大事者,自当是不拘小节,这会儿忍让了他,将来,我定十倍偿之。”
桑丘子睿这才有了些好脸色,转了头,正眼瞧了瞧他,“这些年,你处处示弱,却也从来不曾落了你嫡子的风范。最起码,皇上及群臣在你的身上是挑不出任何的错处的。如今欠缺的,也不过就是一个契机罢了。不急。”
肖云放听他一言,顿时目有喜色,脸色大定,似乎是他这一席话,比桑丘老家主说了还要让他心安。
“你此次出京,倒不妨在安阳城多待些时日。如今梁城中一些权贵间的争斗,已是渐渐激烈,你不在京城,倒是正好可以避过此劫。”
肖云放的神色一动,“你命人暗中传书于我,就是因为这个?”
“不然呢?你以为我与你平辈,不过就是受了个伤,还值得你亲自前来探视?你现在在京都的根基未稳,实在是不适合再引火烧身。而且,最要紧的是,如今你不在梁城,我的人,才更好做事。”
“你有什么计划?”
“其实也没什么,不过就是帮着姑姑清理一些碍眼的东西罢了。你放心,姑姑的手段你是知道的。如今你不在她身边,她做起事来,才能不必瞻前顾后。对你而言,没有什么地方,比安阳城更为安全的了。”
肖云放点点头,“这倒是。可恨我身为皇子,却总是受制于人。我出京前,还听到了风声,说是梅家已是有意为肖云松选妃了。听说无论是正、侧妃的人选,皆是出自京城的名门望族,实在是令人震撼呢。”
“你急什么?他们想的好,可是皇上未必就答应了。再说了,即便是梅贵妃,再贵重,也不过就是一介妃位,有什么资格来为皇子的婚事做主?”
经他这么一提点,肖云放才醒过神儿来,“是呢!瞧我这脑子!只想着这些年梅贵妃在后宫里头作威作福惯了,竟是忘了,她不过一介贵妃,实在是没有什么资格来插手皇子的婚事的。”
“身为皇家人,所有的一切,真正能够做主的,就只有皇上!若是形势所迫,怕是连皇上都做不得主!更惶论是一个贵妃了!哼!真以为自己有了几分的宠爱,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肖云放只觉得原本堵在了心里的一块儿石头,总算是落下,果然还是这位二表哥看事情长远,看问题犀利,一语就将一些迷团道破,让他想不服都不行。
“姑姑这些年虽然是不怎么打理后宫,可是不代表她就没有这个能力了。只不过是为了让梅妃的气焰越来越嚣张,好在关键的时候,给她致命一击罢了。如今,你不在京城,正是姑姑可以出手的好机会。至少,皇上不会联想到你的头上。而且,身为一国之母,清理后宫,有什么不妥么?”
“可是梅贵妃在后宫掌权多年?”
“放心!姑姑自有计较。我与姑姑既然是能让你来了安阳城,自然就是已经布好了陷阱,只等着她往里头跳罢了。有些事,姑姑不与你说,也是为了你好,毕竟,内宫之事,你知道的越少,在皇上看来,你就是越为让他放心的。”
肖云放立时便点了点头,的确如此!
“京城长平王府最近如何了?”
“还是老样子。长平王夫妇为了那位世子身上的毒,可是没少费心。听说原本是活不过今年的,连冠礼也行不了,没想到关键时候,倒是让长平王府得了一位高人指点,连拜了七天七夜的佛,又得了高僧的福佑,果然是为他寻来了一方灵药,倒是为他续了命了。”
“哼!那灵药才是关键。可有派人追查那灵药的出处?”
肖云放摇摇头,“父皇在暗中派了不少人去查探,最终也只是查到是一位农户在山中偶然所得,偏巧了长平王派出的人正好遇上,便高价将灵药买下,再请了玉离子神医,又配了二十余味的奇药,这才得了两颗的续命丸。”
“两颗?”
“据说,这一颗续命丸,可为其续命一年。另一颗,说是被长平王镇在了府内的冰窑之中,派了无数的护卫严守,可见对这颗续命丸的看重。”
“长平王只此一位嫡子,自然是会格外地看重。听说长平王府的那位梅侧妃,近来可是不怎么得宠呢?”
“这倒是!原本梅侧妃是想着为她的那个庶子求娶梅家的千金的,可是长平王不同意,而且长平王妃有言,嫡长子至今未娶,一个庶子,有什么资格在他之前就完婚?简直就是有失了体统。”
桑丘子睿淡淡一笑,“长平王妃这话倒是说的有理!梅侧妃在长平王府里的地位大不如前,大概是从五年前开始的吧?”
“嗯。听说是五年前,那位世子命在垂危,后来查出是梅侧妃院子里的人在世子的药里头动了手脚,若非是有玉离子神医留的灵药在,怕是早就不成了。”
桑丘子睿的脸色微微敛了几分的笑,眸底则是滑过了一抹的狐疑,左手则是在软榻的一侧,轻轻地一下一下地点着,似乎是在想着什么至关要紧的事儿,那神色之庄重,让肖云放也是不由自主地便紧张了起来。
“长平王妃查到了这个,可是长平王竟然是还没有废了那个梅侧妃,只是对其日渐冷淡?云放,你难道就不觉得有些奇怪?”
肖云放一愣,细想之下,“听你这么一说,倒是果真有了几分的奇怪!依着那长平王如此看重穆世子的病情,却是在明知是梅侧妃动了手脚的情况下,未曾杀了她,而长平王妃似乎是也未曾细细追究,的确是有些蹊跷了。”
“不错!”
话落,屋内一时陷入了沉寂,安静地几乎就是可以听到了两人的呼吸声,以及那香炉薰香的轻燃声。
好一会儿,桑丘子睿的眸子突然缩了缩,似是想到了什么,低喃一声,“除非是这个梅侧妃的身后,还有一个更大的后台,让长平王即便是恨毒了她,也不得不掂量掂量。”
“更大的后台?”
肖云放重复了一句后,顿时色变,“难道是父皇?”
桑丘子睿立马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眼睛则是往门窗处各瞟了一眼,然后才冷眉道,“小心说话。”
“二表哥,你说,父皇他竟然是?”
“看来,我们倒是可以考虑一下,联合长平王府了。”
“长平王?多年不问政事,而且心思似乎也一直只是在那个病弱世子的身上。你觉得可行?”
“长平王的手上,可是握有五十万大军的统率之权呢!虽说他多年来不理朝政,可是那些士兵,却都不是假的!”
肖云放点头不语,好一会儿才若有所悟道,“父皇多疑,这些朝臣们自然是都知道的。长平王,怕不仅仅只是为穆世子才会远离了朝堂了。”
“你总算是还不算太笨。”
桑丘子睿这样地去评价一位远比他的身分高上许多的皇子,可是神态举止,甚至是气势,在任何人看来,竟然是毫无任何的违和感!
就连肖云放自己,也未曾察觉到被他这样说,有何不妥。
“长平王不仅仅是为了穆世子,甚至于,穆世子的病,根本就有可能只是一个幌子!他真正想要护下的,是整个穆家,而非一个长平王府。”
肖云放顿时大惊,脸上的震撼之色,绝对不是装出来的。
“二表哥,那依你的意思,那位穆世子他?”
“装病倒是不至于。”桑丘子睿摇摇头,“我之前听到消息,说是穆世子的确不是病,而是身中奇毒!听说是一出生就被人下了毒,只是一开始未曾觉。还有,你想想,长平王的府内虽然是有着众多的侧妃姬妾,可是长平王与王妃却是恩爱的很。为何多年来,却是始终未能再诞下嫡子嫡女?”
“早先在穆世子出生之前,长平王府便夭折了一个孩子,听说为此,长平王妃还病了小半年。直到后来再有了穆世子,整个人的状态才好了起来。”
“所以说,京城现在表面上看,最远离争斗的是长平王府,可是实际上,长平王府却是始终都在朝堂争斗的最核心处!至少,在皇上看来,长平王府,就像是一根鱼刺,卡在了他的喉咙处,想吐又吐不出,可是咽到肚子里,他一没有这个本事,二没有这个胆色。”
听到桑丘子睿竟然是如此议论自己的父皇,言词间毫无恭敬之意,甚至是还暗含了几分的讽贬,肖云放的脸色,略有些难看!
再怎么说,那也是他的父皇!是紫夜的一国之君。
如今听到了外人,甚至是连个臣子都算不上的桑丘子睿如此妄议,心里要是能舒服了,那才怪了!
桑丘子睿似乎是没有看到肖云放的微妙变化,淡淡一笑,“云放,你的势力还是太弱了。而且,跟大皇子比起来,你还差了一样东西!”
“什么?”肖云放几乎就是下意识地就有了反应。
这些年肖云放在宫里宫外,最忌讳地便是有人拿他和肖云松做比较。
他才是光明正大的嫡子,他才是皇后所出,可是每每听到了外人拿他一个嫡子去与庶子做比较,且还常常被人叹作不如之时,这心情便是十分的阴郁!
如今,听到了自己一直敬重的二表哥,竟然也是出言叹自己有不及肖云松之处,他怎能不急?
当下,竟然也是忘记了先前桑丘子睿对于皇上那种不屑且有了几分轻蔑的态度!
“你的心,没有肖云松的狠!”
肖云放听罢,只觉得浑身一僵,全身的血液似乎是开始逆流,又觉得自己的心被人狠狠地给剜了一刀一般,开始凉凉地滴血!
多年来宫内的压抑生活,开始在他的脑子里快速地回放着。
当初自己只是因为听到了一名婢女敢私底下议论,自己不及肖云松,所以便下令将其杖毙,不想此事竟然是被肖云松和梅贵妃拿出来大做文章。
最终,还是母后先下手惩罚了自己,亲口下令打了自己十板子,还罚抄了《道德经》百遍,才算是在父皇面前遮掩了过去。
这件事生的时候,他才几岁?
一个孩童竟然是被自己的母亲亲口下令,责打了十板子,那是何等的心酸和懊恼!
自那次事情之后,他整个人的性子便都变了!
他不敢再轻易地打骂宫人,更别提说是要杖责宫人了。
因为他害怕!
害怕看着母后眼底明明含着泪,却仍然是要狠下心来,下令责打自己!
那个时候,他的身上虽然疼,可是他知道,他的母后,心里更疼!
转眼已是十数年过去,这件事始终是他心底的一处伤痛。
虽然是不曾提及,可是他自己知道,一旦揭开,便是化了脓,再溢了血,伤口溃烂地不成样子。
肖云放的突然沉默,似乎是在桑丘子睿的意料之中,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肖云放,感受着他身上传出来的伤痛及一些阴郁的气息。
“事隔多年,那件事,果然是让你改变了不少,也成了你心底的一根刺了吧?”
终于,还是桑丘子睿先说话了。
肖云放紧紧地抿着唇,不语,置于两膝上的手,则是紧紧地攥成了拳头,泛白的指节儿,似乎是在诉说着他自己心底浓浓的无力感,和羞耻感。
“云放,当年之事,姑姑同我说过几次。当年她那么做,也是逼不得已!被自己的母亲教训,总比被皇上和梅贵妃教训要让你更有体面一些吧?”
肖云放的头猛地一抬,动了动眸子。
“二表哥,我知道,这是我的一块儿心病。我不是狠不下心来,我只是?”
“你只是担心会再给姑姑惹来麻烦!再给了梅贵妃责难你的机会!是不是?”
肖云放怔了怔,清亮中透着几分无力的眸子,最终还是闪了闪,再重重地点了头。
“其实,我知道,若是在外,你遇上了刺客或者是什么事儿,你出手是从来都不含糊的。可是一旦进了那道宫门,你行事便有些畏首畏尾了。这与当年之事,固然是有着几分的关联。可是说到底,还是你自己的性子出了问题。”
桑丘子睿似乎是有些累了,挪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再轻叹了一声,“这也是为何,这一次姑姑与我会将你给调出京城,要亲自出手为你清理门户的原因了。”
肖云放的眼底闪烁着几分的震惊和不解,很快又恍若是云开雾散一般,逐渐地清明了起来。
“我明白了。多谢二表哥的提点了。”
“我的伤好的差不多了。你的好日子也暂时到头儿了。明日起,随我一起去暗堂吧。”
肖云放这回的震惊更是明显了几分,要知道,暗堂,可是桑丘家族最为隐秘,也是最为精锐的暗中力量。
“不让你彻底地看到这世上最为阴暗的一面,你便永远都不会真正地心狠起来。这也是姑姑让你来此的最终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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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丘子睿狠吧?聪明吧?嘻嘻,别急哈,慢慢来,后面会让你们看到元初比他更狠,更聪明…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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