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反应过来不对,又问,“这个时候你出去办什么事?你不是应该和七哥那什么么?我还打算偷偷喝完这一壶百花酿然后去偷看你们洞房呢……”
嬴湛说着,又提起酒壶仰头喝一口,见沈苏姀不语便一笑,“今日你和七哥大婚,这满府的人都要把那喜宴厅挤爆了,我不爱待在那里,抓了个府中侍女逼问了一番才找着了藏酒的地方,呵呵,你可不要告诉七哥啊,我只偷偷拿了两壶而已!”
说着往房檐之下看了一眼,显然,另一壶已经被他喝光了且毁尸灭迹了!
沈苏姀点点头,“放心,我不会说,你在此喝吧,至于偷看……我眼下出府一趟,还不定什么时候能回来,你还是早点回宫去比较好……”
嬴湛面色坦然的看着沈苏姀,摇头一叹,“竟有事比和七哥洞房还重要?!”
沈苏姀不置可否的看着他,嬴湛笑了笑便又坐在了房顶上,仰头喝一口酒一抹嘴道,“那你走吧,你放心,我掉不下去,父皇软禁了母妃,母妃这几日疯疯癫癫的,我喝完了酒就睡在这儿,呵呵,我不要回宫去,不回去,你走吧,记住,别告诉别人我在这里……”
他迷糊糊的说着话,沈苏姀看他那模样心中一松,身形一动便从他一旁绕了过去,刚跃出十步远,身后的嬴湛忽然语声沉重的一问,“沈苏姀,你不要七哥了吗?!”
沈苏姀疾行的脚步猛然一顿,好似被一只无形大手拉住了似得走不动。
见她如此,嬴湛迷迷糊糊的撑着身下的瓦砾坐了起来,看着她的背影怔然一瞬,又问,“沈苏姀,你当真不要七哥了?七哥他那么好,你为什么不要他了……”
沈苏姀鼻头一酸,答不上这个问题。
见她久久不语,嬴湛默默的垂了眸,“你走吧,我不告诉别人。”
本以为沈苏姀会立刻离开,却不料下一瞬沈苏姀身影一动竟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嬴湛一鄂,沈苏姀却看着他问,“你会做对不起你七哥的事吗?”
嬴湛被问得有些莫名其妙,“我为何要做对不起七哥的事!”
沈苏姀双眸一凝,对着他点点头,“好,永远记住你这时候的想法,不要变。”
嬴湛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沈苏姀却又身影一动跃出了老远,嬴湛怔怔的看着沈苏姀的背影消失,低低一叹,“这一回是真的走了……”
说着话又仰头喝一口,咂咂嘴道,“真是个狠心的女人啊……”
再仰头喝一口,“夫子言世上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当真是对的……”
话音落定,忽然想起一事,嬴湛撑着瓦砾站起来,眸光四扫,忽然看向了主殿的方向,一边朝主殿的方向飞身而去一边道,“七哥必定伤心至极,我要去安慰安慰他!”
嬴湛几个脚步不稳的起落终是有惊无险的落在了主殿一侧的花圃里,左右看了看,走到了亮着昏灯的窗前,想也不想的推开窗棂,赫然看到一片大红的内殿之中一人一酒一爵正一片哀戚,嬴湛一叹从窗口爬进来,万分感叹的道,“七哥,我陪你……”
正殿之内一片低迷,西边的喜宴大厅之中却还是一片热情高涨,秦王手握大秦最为精锐的十万天狼军,虽然甚少插手朝政,可他这九章亲王的地位却不容忽视,奈何从前秦王深居简出没有让人们认识他的机会,让人们都以为他真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冷清战神,可到了今日方知其人并没有传言之中那样可怕,倒是让众人一时间生出了结交之心,可没想到其人更是个痴情种子,早早的就酒醉回了新房,众人今日里能和他喝上一杯酒已是赚到,当即不以为意的自己找志同道合之人推杯换盏起来……
一片热闹之中却有两个人神色凝重,一人乃是煜王嬴策,嬴策素有洒脱亲民的形象,有他在的地方自然少不得前来敬酒的,却见嬴策面色越来越难看,也不知是因为喝的难受还是不愿和他们这些人应酬,渐渐地,凑到他面前的人便少了许多,另一人则是忠亲王嬴珞,其人素来风雅雍容,又有贤王之称,最得百官喜欢,然而早几日流传出了兄妹乱伦的传言,再加上今日有怀了身孕的侧王妃坐在身旁,旁的人倒不好多上去打扰,便是这两位封了王的天之骄子,随着时间的流逝面色越来越凝重。
“人找到没有!”
嬴策对身边侍卫低喝一声,那人当即面色泛白的摇了摇头,嬴策眉头一皱,“还不继续去找!秦王府就这么些地方,便是找不到路回来也不会走到别处去,再给你们两刻钟的时间,若是还找不到人,你们都不必回来了!”
话音落定,嬴策身边几个人当即如鸟兽散,双眸微眯,嬴策开始打量宴会厅中的人,所有的天狼军战将都还在厅中,虽然未曾饮酒,可这些人热情高涨并没有离场的打算,嬴策浅吸口气,一颗心稍稍的安了两分,转头看去,距离他不远处的席位之上,嬴珞正面色沉凝的和傅凝说着什么话,见他看过去,嬴珞皱了皱眉并未回应。
嬴策眉头一挑,端起面前的酒盏浅酌起来。
这边厢傅凝正道,“煜王还未走,王爷若是走的早了是不是有些不好?”
嬴珞闻言摇摇头,“秦王眼下已经喝醉了,他亦不会在意这些。”
傅凝想了想还是道,“可是今日文武百官都在,王爷早前受那恶名拖累,今夜正是王爷和百官重修旧好的时候,王爷早早回去,恐怕更会引发诸多猜测。”
嬴珞握住傅凝的手摇头一笑,“你身子要紧,这里太吵人太杂,你也出来许久了,我只怕你受不住,便是为了孩子,咱们也当早些回去。”
傅凝闻言倒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嬴珞却已经拉着她起身,傅凝一颗心紧跳不停,面色不由得有些煞白,嬴珞派了个人去和宁天流说了一声便领着她朝府门的方向去,一边的嬴策见他走了面上便露出深长的笑意来,一转头却是又问起了桑榆的下落。
傅凝由着嬴珞扶着往府门处走,一双眸子簇闪,似乎在等待什么似得,然而走了一路也没有任何状况发生,傅凝眼底满是疑惑,却见秦王府之前有马车还有嬴珞的马匹,心中一跳,不由得问,“王爷今夜不回府吗?”
嬴珞闻言握了握她的手,“今夜你先自己回去,我有事要出城一趟,明日一早便回来。”
傅凝眉头微蹙,“眼下是冬日,王爷何必夜中还要出城去军中呢?王爷前些日子才染过一次风寒,今夜若是出城委实叫人不放心。”
傅凝握着嬴珞的手不放,嬴珞眼底微光一闪,忽的抚了抚傅凝的头发,口中淡淡道,“凝儿,你从来善解人意,今日倒是……”
傅凝闻言面色微变,眸光滑过自己的腹部,到底是一叹,“好,王爷去就去吧,只是万万当心些,臣妾在府中等着王爷。”
嬴珞点点头一笑抚着她上马车,见马车滚滚而走,自己也翻身上了马,然而马鞭尚未扬起,已经走出几步远的马车之上忽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娘娘,您这是怎么了!”
嬴珞心头一动,赶忙御马追到了马车之前,翻身下马,掀开帘络便见傅凝满头大汗的靠在车壁之上,一只手捂着腹部,面色煞白似乎随时都会疼晕过去,一旁的侍婢见他回来当即有了主心骨,连忙道,“王爷,娘娘似乎动了胎气!”
嬴珞眼底一痛,当即上马车将傅凝揽在了怀中,“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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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苏姀和香词赶到天圣门之前的时候沐萧已经等在了那里,看到沈苏姀准时出现他眼底的担忧当即消散,迎上前来几步道,“主子,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
说着已为沈苏姀递上一把剑来,正是长生剑,沈苏姀接过剑,随口问道,“沈府如何了?”
沐萧忙道,“有慕公子在一切都如常,眼下的喜宴恐怕正要结束!”
沈苏姀点点头,“你大哥呢?”
“大哥已经出城等着。”
沈苏姀放下心来,看了看前面一片灯火通明的天圣门道,“都准备好了?”
香词和沐萧面上都系了黑巾,闻言点点头,沈苏姀也拿出一面黑巾系上,内息一提便跃上了从城墙之外攀了上去,此刻正值天圣门城楼之上的禁军交班时间,沈苏姀三人正是瞅准了这个空隙从天圣门而入,三道身影恍若魅影掠过,只微微惊起了一阵微风,黑底红字的“秦”字旗迎风而展,远处的禁军不过朝这边看了一眼便又转过了头去。
夜色漆黑,掩护着沈苏姀三人一路朝天寰宫而去,刚到天寰宫之外便发现了重重围着的禁卫军,沈苏姀眸光一凝,给香词一个手势,香词点点头,身形一跃便没入了黑暗之中,沈苏姀和沐萧匍匐在一处飞檐之上,没过多久便见天寰宫东侧的一处殿阁骤然亮起了一阵明火,那火势借风而起很快的扩大,不多时便惊动了禁卫军,或许半月之前那场宫中的大火还让众人心有余悸,一听说“走水”二字几乎所有人都心惊肉跳,眼看着内外的布防已乱,沈苏姀身形一跃便落在了天寰宫主殿的殿顶之上……
掀开一片琉璃瓦往下看去,只瞧见了满屋子身着太医院官服的人,十多个人黑压压的跪在一起,显见的都是为昭武帝治病的太医,沈苏姀看了一会儿,然后起身往前走了十多步,在挑开一片瓦砾之时,果不其然底下已经是天寰宫的寝殿!
昭武帝身着明黄色的中衣躺在宽大的龙榻之上,全福手执拂尘站在一旁,一个身着黑衣的白发老者正坐在龙榻边上,那老者手中拿着一个小小的香炉,香炉之中不知燃着什么东西正溢出着黑色的青烟,老者一只手在那青烟一侧缓缓地扇动,那些烟气便好似有灵性一般的往昭武帝面上扑去,触肤即消失,似乎全都钻入了昭武帝的身体一般!
看着这幅诡异的场面沈苏姀双眸微眯,只瞧见一片静默之中忽然有极快的脚步声在外响起,三人被那脚步声一惊,便看到那香炉之内的黑色烟气极快的消散,而后,再也没有冒出来一点,昭武帝眉头狠狠一皱,那老者亦是跟着轻咳了两声,全福面色一白赶忙道,“皇上赎罪皇上赎罪,不知外头又出了什么事,奴才这就出去看看!”
全福说完便走了出去,昭武帝呼出口气看向眼前的老者,“先生,朕如何了?”
那老者轻咳了几声面上覆着一层疲惫之色,闻言便道,“皇上体内的金蚕蛊已有半数消亡,剩下的不出七日便可全解,今日老夫功力已尽,只能等明日再为皇上医治了。”
昭武帝点点头,“多谢先生了。”
话音落下全福已经面色煞白的走了进来,刚要说话昭武帝已经吩咐道,“你亲自送先生回去歇着,今日就到这里吧,有事回来再说。”
全福连忙应一声,抬手,“先生,您这边请。”
白发老者将那小香炉宝贝似的收回,这才起身对着昭武帝象征性的弯了弯身,而后便随着全福走了出去,两人一走,偌大的内殿顿时安静了下来,昭武帝浅浅呼出一口气去缓缓闭上了眸子,此刻的他知道自己能活命心中已安,心中一松睡意便汹涌而至,然而意识刚刚模糊了两分一道冰冷的气息却悄无声息的落在了他的颈侧,心头一震豁然睁眼,触目便是一把寒芒四射的长剑,昭武帝唇一张,剑刃已入肉半分,血腥气陡然散发出来。
缓缓抬眼,昭武帝看清了来人的一双墨瞳。
只是一瞬,昭武帝眼底便生出了了然的神色,他面上生出惯常的和煦之意,眸光一转看清楚了来人白裙黑巾的装扮,眼底闪过两分莫名的深沉,而后一笑,口中语气悠悠的叹道,“这个时候,你应该穿着嫁衣待在秦王府中。”
性命攥与旁人之手却依旧能面不改色,沈苏姀不得不佩服昭武帝的修为,她眼底生出两分微光来,抬手拉下了面上的黑巾,一张脸,一张绝色倾城的脸,一张不该此时此刻出现在天寰宫的脸,昭武帝静静的看了沈苏姀一瞬,眸色更深沉了些。
沈苏姀唇角勾出残忍的笑意,剑刃微微一滑将昭武帝颈侧的血口拉的更长几分,这才语声冰冷的道,“待在秦王府做什么呢?坐等你将天狼军屠杀殆尽然后对我们赶尽杀绝?!”
话音落定,昭武帝眉头一皱,又看了沈苏姀一眼方才失笑,“苏阀之人当真蠢笨至极,入了天寰宫,你以为你还能毫发无损的出去吗?”
沈苏姀眯眸,眼底绽出两分狠光来,“你既然知道了我的身份,那你也能明白我今日是来做什么,真可惜,子母金蚕蛊要不了你的性命,我的长生剑却可以,至于我能不能毫发无损的出去,你恐怕没机会知道了。”
昭武帝双眸半眯起来,森森看定了沈苏姀,“你是苏阀的什么人!”
沈苏姀眉头一抬,“反正都要死了,何必知道的这样多,等你下了地狱见了该见的人,自然知道我是谁,苏阀满门忠烈,却丧与你手,你哪里配提起苏阀的名号……”
说着话,长生剑又滑了半分,昭武帝痛苦的皱了皱眉,看着沈苏姀的目光终于变得有几分危险起来,沈苏姀眉头一挑,“看来你有话要说!”
昭武帝闭了闭眸子,在睁开眼只是一双略显浑浊的眸子已是一片平静,讽刺的一笑方才道,“苏阀在当年或许还算忠烈,可他们运势如虹,已能与龙脉并肩,放在任何一位帝王的手下苏阀的结局都只有一个,朕从不后悔自己当年的决定,若朕当年不下狠手,或许今日来杀朕的就不是你而是苏仪了,你既然是苏阀之人前来寻仇,你想如何便如何罢——”
沈苏姀本不打算和昭武帝多言,可听到他这话沈苏姀心底却闪过两分怪异之感来,双眸半眯,她语声沉沉的问,“苏阀运势如虹已能与龙脉并肩?!当真荒唐!”
昭武帝看了沈苏姀一眼,哪怕脖颈已经血流如注却仍是语声缓慢而威严,“当年钦天监术士曾卜测过苏阀命格,若非朕狠杀,如今大秦恐已信苏!朕不曾杀错!”
沈苏姀皱眉,瞬即明白了皇帝对苏阀动杀心的缘故,并不止是苏阀当年军功赫赫,不只是步天骑做为大秦精锐被苏阀独掌,竟然还有这天下易主之说!然而一位帝王竟然只凭着术士之言就将毫无过错的苏阀和步天骑尽数诛杀……
沈苏姀心中一寒,眼底的杀意已盛!
昭武帝似乎感受到了沈苏姀杀意,一双眸子却是更为平静,说起当年之事,一双眸子更无半点悔意,似乎十分艰坚信苏阀会判秦会造反一般,沈苏姀静静看着他这幅模样,心底一片冰棱满布,只觉得荒诞无比,这就是她全心效忠过的帝王!
眼底杀意分明已经盛极,可脑海之中却忽然想到了那个对她说“阿姀,我来接你”的人,握着长生剑的手在发抖,一颗心在揪疼,分明只要再使出三分力气就可以隔断昭武帝的脖颈,可她却一瞬之间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劲头,昭武帝看出了她的迟疑,眉目之间闪过两分深凝,他忽然蹙眉道,“朕可以和你讲条件,朕可以放了瑾妃——”
沈苏姀心底的迟疑被这话瞬间打破,冷笑一声,沈苏姀看着昭武帝满是皱纹的脸只觉的可笑万分,“嬴渊,你如此自以为是独断专行,难怪你会做下这样多的蠢事!”
昭武帝眉头一簇,沈苏姀已冷声道,“苏阀之事你自认无错,那嬴纵呢……”
提起嬴纵,昭武帝眉头皱的更紧,看着沈苏姀的眸色一冷,眼底分明的闪过厌恶,冷笑一声道,“你是说,朕没有早些杀了他是一件蠢事?呵,朕也这样想!”
沈苏姀牙关紧咬,恨不能就这般了断了昭武帝,剑刃一转,使得昭武帝颈边伤口瞬时更大,看着他痛苦的面色沈苏姀眼底才闪过两分快意,深吸口气,沈苏姀语声悠长的道,“嬴渊,你从嬴纵八岁之时便视他为你的耻辱,这么多年若非他韬光养晦战功无数,恐怕你早就下了杀手,可倘若我告诉你,你将自己的亲生儿子错认了十五年将别人的儿子疼爱了十五年,到了此时,还准备把自己的皇位传给别人的儿子,嬴渊,你心中作何感想?”
昭武帝先是疑惑,而后是不以为然,看着沈苏姀的眸色亦没有分毫变化,沈苏姀笑意明快,“你不信?你只看到了雍王对贵妃娘娘多年痴情,却难道不知道当年说嬴纵并非龙脉的钦天监术士正是西岐影的所派?!这么多年西岐影一直和雍王有所联系,难道你也不知?你讲最好的都给了嬴策,可他身上流着的却是别的男人的血脉……”
“枉你是大秦之主,却连是非好歹都不分,知道西岐影为何要杀了贵妃娘娘吗?正是因为贵妃娘娘早就知道当年的一切,若非为了西岐氏若非怜惜嬴策,贵妃娘娘早就拆穿了当年之事,自认文治武功明察秋毫的你,这么多年都被蒙在鼓里……”
说至此沈苏姀又是讽刺一笑,“若非记得你是他生生父亲,西山猎场他怎会舍命救你!若非念着人伦纲常,他又怎会手握两大重兵而不用?!而你竟然想杀了他,当真可笑!”
话语落定,昭武帝的面色已从不以为然变作了一片深沉,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的双眸大睁,满是惊震的看定了沈苏姀,额角溢出盈盈汗意,竟是比被沈苏姀拿剑威胁还要叫他紧张,沈苏姀十分快意的看着他的表情变化,而她更明白更大的波动出现在这个城府极深的帝王的心里,屋内正一片压抑,外头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昭武帝从震惊之中回神,豁然看向了沈苏姀,却见沈苏姀分明听到了那脚步声却不动,只用一双寒冰似得墨瞳死死盯着她,某一刻,她忽然抬手将面巾拉了起来,手中的长生剑仍旧以胁迫的架势放在昭武帝颈侧。
全福送完人,只念着昭武帝身子不适赶回来侍候,却怎么也没想到一进内室便看到这幅场面,脚步一顿张口便喊,“有刺——”
刚喊出两个字便生生的收住了话头,眼前这等场面,若他喊出来岂非会要了昭武帝的性命,全福以为自己如此必定会让这刺客满意,却不想那一身白裙黑巾的人却冷冷扫了他一眼道,“出去喊,喊大声一些。”
沈苏姀将语声压低,全福一时听不出,可听到这话却是僵愣了住,沈苏姀见他不动,剑刃又往昭武帝脖颈之中深入半分,昭武帝疼的浑身一颤,面容极度扭曲起来,沈苏姀再看了全福一眼,“你若再不去,下一刻可就不止见血了,难道你想让我割断他的脖子?”
话音落定,全福胆战心惊的看了昭武帝一眼,昭武帝眼下根本使不出任何眼色,全福求助无望,只得转身往外走,他刚一走出去沈苏姀便再度看向了昭武帝,“本想一剑取了你的性命,可我忽然想看看你会如何补偿他……”
话音落定,沈苏姀一剑便将昭武帝身上的锦被挑了开,意识到沈苏姀就要下杀手,昭武帝凭着仅有的一点儿力气向沈苏姀出招,他早年间本也是内家高手,后来被年纪渐长又被病痛折磨方才退步不少,此刻手中不知何时又多了一把匕首,竟也和沈苏姀过起招来,沈苏姀见状冷笑一声,道,“正好,我不喜欢束手就擒的猎物!”
话音落下,长生剑剑芒一盛,一个剑花击落昭武帝手中的匕首,沈苏姀双眸一狭,身影如鬼魅一般的朝昭武帝逼近,昭武帝退无可退,只得举手来挡,沈苏姀手中剑招没有分毫停留,甚至更为狠辣的朝昭武帝劈去,血光伴随着剑光一闪,一条血淋淋的手臂“砰”的一声掉落在地,钻心蚀骨的疼让昭武帝双眼一白几乎昏死过去,可这对于沈苏姀来根本还不够,看着昭武帝跌倒在地,她提着剑一步步朝昭武帝靠近——
极致的疼痛让昭武帝体验了死亡的滋味,他一手捂着鲜血淋淋的肩膀伤口一边摸索着往门口爬去,外头全福已尖声喊起来,昭武帝甚至能听到外头聚过来的铠甲声和脚步声,眼看着就要爬到内殿门口了,眼前忽然有剑花簇闪,两只脚踝处钻心的一疼,两条腿顿时使不出半分劲力,昭武帝疼的低低嘶吼一声,双眼充血几乎看不清沈苏姀的眸色!
一片难忍的血腥气之中,沈苏姀折腕收剑,昭武帝浑身是血匍匐在地,再无半分尊严与威慑,沈苏姀看了他一瞬,语声冰冷道,“留下你一只手,用来写罪己诏吧!”
话音落定,沈苏姀转身而走,在外头的禁卫军冲进来之前越窗而出!
刚跃上殿顶,底下已经传来全福惊怕而尖利的呼救声,禁卫军们四处搜寻刺客,太医们急急救驾,夜间的天寰宫一片混乱,抬眸一看,天寰宫以东那处殿阁的火已经被扑灭,可几乎在沈苏姀和沐萧、香词汇合的瞬间,百丈之外的栖凤宫又忽的燃起了大火,那些听说天寰宫遭遇刺客前来救驾的栖凤宫御林军不得不半道折回,而等他们折回之时栖凤宫死的死伤的伤,那个不容有失的瑾妃则早已不知去向!
冬月初六,的确是沈苏姀的好日子,整个帝宫再度陷入混乱,皇帝遇刺,瑾妃失踪,两处大火,帝宫连番出事,似乎在预示着什么不吉之兆,是帝王无德还是冤魂索命无人知晓,当沈苏姀从西边的永昭门出了帝宫之时只看到黑暗之中绝影低鸣一声疾奔而来,一个尥蹄在她面前停下,沈苏姀身手利落的翻身上马,带着身后两人朝城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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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凉如水,秦王府的喜宴终于告一段落。
在秦王府消磨了两个时辰之后,桑榆终于被人在一间厢房之中找到,这个心思单纯的姑娘当然不知她的主子多么着急,因她正在酣睡,嬴策去那厢房的路上满是怒意,可看到睡在床上面容安顺的人之时那怒意却顿时便消了,眼底闪过两分疑惑,嬴策默然一瞬一把抱起酣睡正香的人转身出门,而后大步的朝秦王府府门处走去,待走到府门之处,一个侍卫刚从马背上翻身而下,而后便道,“王爷,宫里没有命令传出!”
嬴策抱着桑榆的脚步一顿,想到今夜都留宿在秦王府的那些天狼军战将眼底闪过两分疑惑和不甘,又问一句,“你确定没有命令?!”
那侍卫点点头,随即眸光一闪,“王爷,宫中好似出事了!”
嬴策眉头猛然一皱,“何事?”
那侍卫眉头微蹙,“暂时还不清楚,不过听说天寰宫出事了。”
沉默着想了一瞬,嬴策又回头看了秦王府一眼深吸口气让自己平静了下来,怀中人睡得正好,嬴策索性朝马车走去,“既然没有命令,那就先回王府,紧盯着宫中的动静!”
侍卫点头应是,一行人浩浩荡荡朝煜王府而去。
同一时刻,忠亲王府之中正走出去两个冷汗淋漓的太医,忠亲王侧妃动了胎气,忠亲王大怒,他们胆战心惊好半晌,直等到侧妃看起来全然无事了他二人才被放走,素来听闻忠亲王为人儒雅有礼,可今日却是长了见识……
王府主院之中,嬴珞正握着傅凝的手叹气,“往后还是莫要出去走动了,你身子素来弱,今日已出了这样的岔子,往后可要当心着些。”
傅凝看着嬴珞的眸色则满是愧疚,“都是臣妾不好,误了王爷的事。”
嬴珞抚了抚她的额头,“这是什么傻话,你和孩子才是我的大事。”
傅凝闻言眸色一暖,门口处忽然有个侍卫身影一闪而过,嬴珞瞧见了,拍了拍傅凝的手走了出去,那侍卫见嬴珞出来当即拱手一拜,口中道,“王爷,城外的弟兄们等了许久也没等到宫中传来的消息,今夜宫中似乎有变,另外,适才枢密院的几位将军忽然大晚上的往宫里去了,不知道是不是外头出了什么事。”
听到这话,嬴珞稍显沉凝的眸色却是一松,他思忖一瞬吩咐道,“好,既然没有命令就让弟兄们各自歇下,另外宫里的状况派个人盯着。”
侍卫应声而去,嬴珞这才转身回了内室,傅凝靠在床头,见他走进来眸光一柔,连忙问,“这么晚了,王爷还要出去吗?”
嬴珞闻言一笑,褪下外袍躺在了傅凝身边,“不出去了,睡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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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王府的宾客陆续散去,不多时,整个王府再度安静下来。
正殿之内,嬴纵一身玄醺相间的喜服和嬴湛相对而坐,嬴湛早已喝醉,四仰八叉的睡在榻上,咂着嘴巴偶尔两句梦呓,唯有他一人,将那合卺酒用过的两只杯盏倒满,一杯放着未动,另一杯他喝了又满满了又喝尽,如此反复了不知多少次。
夜色太漫长,可他唯一能做的似乎只是等待,眸光扫过这殿中大红色的床帏帐幔,再看向那正在滴泪的红烛,嬴纵仰头喝下一杯酒,眸色忽然有些沉凝,这,就是他的大婚。
某一刻,容冽忽然从外头大步而进,对着嬴纵拱手道,“主子,城外毫无动静,只是宫中出了事,皇上重伤,瑾妃被救走,宫里两处着了火,侯爷出宫,往、往城西去了……”
嬴纵手中酒盏一顿,一直还算平静的眸子一点点的生出两分压抑的怒意和寒意,造型古朴的酒盏缓缓地在他手中变了形状,“噔”地一声朝桌案之上一放,霍然转头,他双眸凛冽的看向了床榻之上整齐摆放着的云霓锦嫁衣,胸膛起伏一瞬,仿佛在克制和忍耐,好半晌嬴纵才重新站起身来,整了整衣袍,看也未看一旁酣睡正香的嬴湛便走了出去。
夜间的秦王府一片暖光,大红色的宫灯挂满了这主殿之前,上面写着的吉祥话已经被灯火烤出了温度,而他的身边,却只剩这初冬寒夜里的冷风。
皱了皱眉,嬴纵转身朝侧院走去。
不多时,一声马嘶响起,嬴纵驾着赤焰飞奔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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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守城的士兵们最是难熬,城西永昭门又是个偏僻之所,迷迷瞪瞪之间,也不知是谁一个不小心便将沈苏姀几人光明正大的放出了城,甫一出城,等在外头沐沉等人便迎了上来,见沈苏姀安然无恙方才放下心来,一行人快马朝前跑了几步至一处白桦林隐着,没过多时便看到永昭门之内又有十余骑纵马而出,沈苏姀眸光一亮迎上去,正是孟南柯一行!
纵马而上,越是离得近沈苏姀眉头皱的越紧,只见那一行之间孟南柯当首而来,在他身后的乃是两人共承一骑的凌霄和苏瑾,苏瑾似乎是晕着,正被披风裹着窝在凌霄怀里,沈苏姀见状放下心来,可是跟在孟南柯身后的另一人是谁?!
看着那一身紫衣的女子,沈苏姀的心狠狠揪疼了一下!
“苏姀?!怎么是你!”
嬴华庭也看清了沈苏姀,她从孟南柯身后驰马而出,满是惊骇的问了一句,沈苏姀抿着唇不知道如何回答,只看向一旁的孟南柯,“这是怎么回事?!”
孟南柯一脸苦笑,“在宫中出了点岔子,幸好公主相助才脱险,公主非要跟来……”
嬴华庭不懂沈苏姀为何在此,却看出了沈苏姀在这一群人之中的地位,当即催马上前,“苏姀,怎么回事?今日也有你和七哥的份吗?你不要赶我走!我不要再回宫了!哪怕你把我打晕了扔回去我也一定会再出来找你们!苏姀!”
嬴华庭说完便切切看着沈苏姀,间或又用带着爱意的目光看着孟南柯,孟南柯苦笑一片,沈苏姀也是万分无奈,思忖一瞬才下定决心似得叹了口气,而后安抚的看了嬴华庭一眼道,“好,公主此番可随我们出去,等公主解了鹣……等公主游玩一阵再决定去留!”
嬴华庭闻言大喜,却看向沈苏姀身后,“怎么,七哥不在吗?”
沈苏姀面色一暗,“我们先走,他还有事在身。”
嬴华庭点点头,这才放心了,沈苏姀便看向凌霄和孟南柯,“如何?”
凌霄面上透着几分安然之色,将苏瑾紧紧抱在怀里,孟南柯看了他一眼笑着道,“凌霄见到苏瑾二话不说就用上次苏瑾给他用的那种迷药把苏瑾给迷晕了,倒是省了不少麻烦,我们的人折了两个,都是省心的,旁的再没了,咱们要快些到青州,楼姑娘在青州等着咱们。”
省心的意思就是已经死了,不会再出卖主子了,沈苏姀眸光微暗,微微颔首调转了马头,“好,咱们最好在天亮之前到青州,诗诗会安排好一切——”
青州距离此处只有百多里,到了那处她们会换成水路走,以此躲避追踪。
沈苏姀话音落定,暂且不敢走官道,一行人当即奔着一条与官道同方向的小道而去,小道两边都是白桦林,沈苏姀一行人刚走出不到三里地便觉得有些不对了,别的不说,只说这野外林子里头似乎安静的有点过分了,竟是连风声都没有。
沈苏姀双眸微狭,挥了挥手身后拢共二十多人便停了下来。
沐沉纵马上前,看着四周的树林道,“这里有问题。”
一瞬之间,主仆几人仿佛又回到了前世的九巍山,行军打仗刺探军情他们什么事情没干过,论起野外生存,比那些养在君临的贵族兵不知道好了多少,怕是连孟南柯这等谋士大家都比不上,沈苏姀点点头,眸光几扫忽然看到了另一条小道,“走那边。”
夜色漆黑,几人都是运起了目力方才能看清楚夜间的路况,这一带都是白桦林,除却官道稍微平整宽阔些之外旁的小道都不是十分好走,却胜在隐蔽,这白桦林里头的小道更是四通八达,沈苏姀一声令下,身后众人已随她朝另一条路而去。
走到新的一条路不过半刻钟,同样诡异的状况再度发生,沈苏姀凝眸四顾,再度换了一条道,这第三条道似乎也没有比另外的路好,林子两旁静的可怕,隐约能看到前几日的积雪上有大量马蹄踏过的痕迹,一行人从最开始走出君临城的喜悦渐渐变成了压抑的沉默,因为他们都明白他们或许陷入了另一种困境,走来走去都脱离不了那诡异的状况,只能说明这林子里早早就埋伏了许多人,他们这二十多人在这些人的包围之下难有反抗之力。
“主子,你怎么想,会是谁?”
沐沉忽然驰马在沈苏姀身侧问一句,沈苏姀也在默默的问自己,是谁呢,是谁在几日之前就已经洞悉了她的计划,是谁早早就叫人埋伏在此地等着她?!
除了他,再不可能是旁人!
沈苏姀心中跳若擂鼓,面上却还是一派平静,眸光扫过前方的白桦林,忽然语声沉静道,“从这边直冲出去,若是遇到了阻拦,便分开突破,师兄和华庭一道,咱们都去青州。”
孟南柯看出了沈苏姀的心思,连他也猜到了前来拦路的是谁,闻言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一瞬之间,众人周身都生出了几分凛冽逼人之气,沈苏姀走在最前,马鞭一挥当先冲了出去,一时之间马蹄声真真,雪沫横飞,一行人疾驰半刻钟,一片寂静的白桦林之中毫无意外的升起了一路火把,火把不过四五十个,火把之下却是人影绰绰,沈苏姀一眼便看出了前面大抵有两百人,唇角一抿,沈苏姀果断的挥了挥手,“师兄你们先走……”
孟南柯知道此等情况不可拖拉,当即带着嬴华庭和凌霄并着另外的十多人暗卫朝东边而去,然而他们刚疾驰出十多丈,又有一束火把将他们的前路也挡了住,窸窸窣窣一阵响动,这连风声也无的白桦林之中忽然四面八方都亮起了火把,眼见得是要将沈苏姀几人包围起来,孟南柯几人见状便缓缓退了回来,还未走到沈苏姀身边,却见沈苏姀正前方密密实实合在一起的一排人忽然缓缓地散开了一个豁口,再然后,一人一马出现在了豁口之处!
来人距离沈苏姀大抵只有三十步远,稍稍一顿,来人御马朝她走了过来。
随着来人的走近,包围圈亦是在一点点的缩小,而绝影背脊上的沈苏姀早在看到那一人一马出现之时便失了呼吸,宽肩长臂身量笔挺,来人越走越近,直到那玄醺相间的喜服和那冷峻的面容出现在她的视野之中沈苏姀才找到了自己的心跳,负责拦截的士兵在沈苏姀二十步之外停下了脚步,而嬴纵则是走到她十步之外才停了下来。
恍若寒剑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上下打量了她一瞬那目光才稍稍有了几分温度,嬴纵深深看着沈苏姀,忽然朝她伸手,“阿姀,我来接你……”
同样的一句话,白日里在伽南馆之时他才对她讲过,彼时他们新婚的夫妇,不过六个时辰不到,他和她竟然已经站成了这样对立的姿态,嬴纵话音落定,沈苏姀除却紧紧攥住身前的缰绳之外别的什么也不能做,嬴纵唇角笑意一冷,御马上前,最终在她五步之外停了下来,四目相对,彼此眼底的情绪一目了然。
沈苏姀看着嫁衣矜贵墨发垂肩的他喉头忽然有些发梗。
“阿姀,我来接你。”
嬴纵再度重复了这句话,看着沈苏姀深凝的眸色和尽量装作平静的面容他眼底的那两分希望之光缓缓地熄灭了,又看了她一瞬,似乎不愿再继续这样无声的对峙,嬴纵忽然抬了手,便是在他抬手的一刹,四面八方围起来的士兵忽然朝她们齐齐举起了弓箭,而所有人的箭头都避过了她和嬴纵直接对准了孟南柯等人,嬴纵好整以暇的看着她,意思万分明白。
“他们,可以走,你,不可以。”
嬴纵语声低寒,话语一字一顿,无形之中的压迫力哪怕是远处的孟南柯等人都能感受得到,嬴华庭是最不理解这情况的,眼见得嬴纵出现她便想上前,却是被孟南柯一把拉了住,她唇角一弯看了孟南柯一眼,当即怪怪的驻马在他身侧。
沈苏姀深吸口气,“嬴纵,这不是你的风格。”
听着这话嬴纵毫无感情的一笑,“我不喜欢威胁,我更喜欢让他们血溅当场,但那样你必定怪我,阿姀,跟我回去,今夜是我们的大婚之夜,我一直在家里等你。”
沈苏姀鼻头一酸,忽然有些不敢看他的眸子,她垂眸一瞬,语气有些无力且颓丧,“宫中出了岔子,天狼军亦没有解除危险,这个时候你不该在这里。”
嬴纵并不看其他人,只深深擭住沈苏姀,“是,我不该在这里,因为你,我来了。”
沈苏姀握着缰绳的手在发抖,仍是垂着眸,“你可知我今夜做了什么?”
嬴纵摇头,“你做什么都还是你,阿姀,我们回去。”
嬴纵说着话,又御马上前几步,赤焰和绝影已喷着粗气蹭着脖颈,如同老友相见似得亲密打着招呼,而它们的主人,一个垂着眸周身清冷,一个目光若剑气势逼人,嬴纵忽的探手握住了沈苏姀的缰绳,轻轻一扯,语声放缓了些,“阿姀,我们回去。”
这语声轻闷,浑似带着祈求,沈苏姀心头一软抬起眸子,瞬时就撞入了他似痛似怒的眸子里,沈苏姀动了动唇,语声万分艰涩,“嬴纵,师尊算错了。”
嬴纵眉头一挑,“那又如何?”
沈苏姀定定看着他,眼底闪动着决绝,“你我命格相悖星宫相冲,只有一时姻缘却无累世缘分,嬴纵,这或许是天命。”
嬴纵看着她这模样笑起来,“天命?好,那我便来逆天改命!”
沈苏姀咬咬牙,“你可知我们之间横着的是什么?!”
嬴纵又笑,“怎能不知?这些天,你待我的好,你那些闻言软语笑容亲近,不都是在演戏吗?我都知道,你和我回去,我们可以继续演下去,你喜欢演多久就演多久,只要你在我面前,哪怕你那些话都是假的我亦愿意。”
嬴纵徐徐话语如同一把刀子在沈苏姀心头割磨,看着他那深切的眸子沈苏姀面上却唯有苦笑,“这些天来,我并非是演戏,嬴纵……”
嬴纵猛地欺近,一把攥住了她的手,“不是演戏便随我回去!”
沈苏姀抬起头来,他的双眸就在咫尺,沈苏姀苦笑道,“我不愿做大秦之臣,不愿做大秦的皇后,今夜我去了天寰宫,你父皇已知道了我是苏阀中人,嬴纵,我若嫁你,必定是全心全意嫁你,我不愿你我之间有禁地不可踏足,不愿我们心照不宣的小心翼翼!”
此话一出,仿佛将那最后一层窗户纸也捅破,嬴纵面上也生出和她一样的苦笑来,却仍然抓着她的手不放,“我何尝不愿如此,我说过,我们可以去做寻常的百姓,我们可以……”
“你会看着十万天狼军无主而后被屠戮殆尽吗?”
“你能看着你辛辛苦苦打出来的江山被别人任意糟践吗?”
“你可以抛弃嬴氏皇族的身份对大秦再也不管不顾吗?”
沈苏姀连问三句,嬴纵唇角一动就要答话,话到唇边却又是一滞,便是这短暂的停滞,沈苏姀已苦笑着摇头,“你不会不能也不可以,嬴纵,若你和我在一起的代价是要你从此往后背信弃义再也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与你是囚笼,与我更是枷锁,我们不会幸福。”
嬴纵攥着沈苏姀的手用上了大力,看着沈苏姀的眸光更显哀痛,唇边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天狼军被屠戮,他不能坐视不理,他打下来的江山被人断送,他做不到八风不动,而他终究姓嬴,哪怕行事无忌肆意妄为,责任和承担早就是刻进骨子里的东西!
眸光一沉,哪怕是想通这所有,嬴纵还是不能放手,眼前的人是他失去一次再得来的,怎么能放弃,怎么能就这般看着她走掉,嬴纵语气急切起来,“阿姀,我们……”
话未说完,“咻”的一声破空声忽然响起,一股子凌厉的劲风在迫近,擦过沈苏姀的手臂直逼嬴纵面门而去,沈苏姀比嬴纵更快感知到那劲风的厉害,猛地将他往前一推语声惊骇的大喝一声,“当心!有偷袭!”
嬴纵被沈苏姀推得身子朝后一倒,一只泛着冷光的长箭直直擦着他肩头飞驰而过,而后直直射向嬴纵身后的士兵之中,一声闷哼声响起,一瞬之间寂静的对峙变作了两方的交战,沈苏姀那一下几乎用尽了全力,随着嬴纵的身子朝后一倒,赤焰似乎也感受到了危险,连忙马头一偏朝后退去,便是这瞬间,嬴纵和沈苏姀本来近在咫尺的距离顿时拉了开来,嬴纵豁然起身,再要朝沈苏姀靠近的时候却有如蝗的箭雨朝他的方向洒落,拔出裂天做以抵挡,可偷袭之人却好似盯紧了他似得射箭,直逼得他前进不得,只能后退!
箭雨纷纷,沈苏姀亦拔出长生剑一边抵挡一边朝一旁退去,孟南柯等人速度的朝她靠拢过来,见她面色如常方才放下心来,孟南柯还是犹豫问道,“小苏……”
嬴纵一边退他身后的士兵已重重上前将他护卫在了身后,眼见得他退到安全之地,沈苏姀看着孟南柯道,“计划不变”
话语落定才有时间去看着忽然而来的箭雨,这一看才发现成四方形的包围圈不知何时已经被打开了一面,正是沈苏姀适才背对的那一方,沈苏姀眉头一皱,沐萧和沐沉也是对视一眼,沐沉思忖一瞬更是道,“主子,不知是谁在和秦王对峙,不过此刻是咱们离开最好的机会,若是不走……只怕再走不了!”
包围圈已经被撕开,此刻不走更待何时!
两处人马相聚数十丈,沈苏姀回头扫了一眼嬴纵那一方,银牙一咬低喝一声,“走!”
话音落定,已一马当先朝那被撕破的包围圈一角疾驰而去,远处的嬴纵见状眉头狠皱,当即挥起马鞭欲追,然而此刻箭雨未停,身边护着他的士兵死伤无数,前后左右的自己人将他更紧的围住,他竟然是被自己人困住了手脚!
“主子,人是从东北方向来的,箭雨虽然密集可人数却不多,不知是哪一方……”
容冽在出现变故的那一刹已经去打探,此刻话音一落嬴纵已道,“东面的人都撤掉,北面和南面的人扩大包围圈,把人放进来之后再打,剩下的人,和本王走!”
话音落定,周遭众人终于散了开!
嬴纵盯着沈苏姀离开的方向跃马而出,如离弦之箭一般追了上去!
却说沈苏姀一行人刚走出包围圈不久便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因为在紧紧和她们隔了一道密林的另一条小道之上,似乎有一行人马在和她们一样疾驰,却又肯定不会是嬴纵,难道是嬴纵另外安排的人,沈苏姀心中忐忑,正要下令加快马速,忽然发现这两条道竟然都是汇合到一条路上的,密林那边的人不知是谁,可身后却是有嬴纵布下的天罗地网,沈苏姀眯了眯眸子,道出一声“做好准备”便加快马速朝前冲了过去!
眼看着两股子人马即将冲上一条道,沈苏姀手中的长生剑当即抽出,几乎在那对方那人相遇的刹那便已挥剑而出,一道寒光一闪而逝,却映出了一张沈苏姀怎么也想不到的脸,对方显然没想到甫一遭遇迎接他的会是一道剑光,吓得大叫一声猛地勒了马!
“苏苏啊苏苏,这么多日不见你怎么一见面就要杀我!”
剑光从谢无咎身前险险而落,吓得他倒抽一口冷气,而后便是一通抱怨,沈苏姀本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人,可眼下听到这声音哪里还有认错的,眉头狠狠一皱,看着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沈苏姀心底涌起巨大的疑惑和不安,“你为何会在这里!”
谢无咎今日里终于再度穿上了那骚包的大红色织锦大袍,听到这话那双桃花眼一眨道,“你还问我为何在这里,我当然是为了你啊!适才要不是我那一箭不偏不倚,怎么能逼得秦王放开你呢,眼下我的人还在后头牵着秦王,咱们要快些走才好,否则被追上来秦王只怕会杀了我,苏苏,前头有一处捷径,秦王他们绝对追不上来!快和我走!”
谢无咎说完便要挥鞭,转头一看却见沈苏姀未动,而她们身后,震天裂地的马蹄声已经响了起来,谢无咎无奈的一叹,“好好好,你又要不信我了!我说了只是带你们甩掉秦王他们,等甩掉了你再怀疑我好不好?现在再拖下去会死人啦!”
身后的马蹄声的确已经迫在眉睫,沈苏姀不再耽误,低喝一声,“带路!”
谢无咎闻言欢呼一声,当先超前御马而去,沈苏姀等人跟着,却是跟着谢无咎一起来的十多个人断后,一行人在小道之上疾驰,孟南柯等人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会半路杀出来一个帮手,他们并不认识谢无咎,眼下自然全都听沈苏姀的!
却说谢无咎带着她们疾驰一瞬便有淙淙的流水声响了起来,不多时,那流水声竟然越来越大,隐隐有急湍飞流之势,谢无咎目的明确马速极快,一看便知身手极好,沈苏姀在后面跟着,心中虽然不是十分信任,可谢无咎早前也有类似助她的行为,每次她都不信谢无咎,结果谢无咎倒也没有帮过倒忙,心中如此做想,沈苏姀便暂且不怀疑他的紧跟着。
不多时,一行人走到了一座铁索桥前,谢无咎减了马速打马而上,沈苏姀诸人也都如此减了马速跟上,铁索桥略长,足有十三四丈的距离,谢无咎过了铁索桥之后便慢慢悠悠的在那一处急湍案边慢行,再也没了刚才的着急,待一行人都走了过来,沈苏姀一抬眸却见桥那边还留着一个谢无咎的人,那人没有过来的打算,只举剑便砍,没几下只听到铁链哗啦哗啦几声脆响,而后整个结实非常的铁索桥便朝沈苏姀这边荡了过来!
——竟是毁了这一座桥!
谢无咎见状对对面那人打了个手势,那人当即御马朝前疾驰而去,一瞬便没入了夜色之中,谢无咎这才转头看着沈苏姀,骄傲的道,“苏苏,如何?眼下可是断了秦王的后路,他便是武功再高也是飞不过来的,这下你可放心了?!”
沈苏姀运极目力去看,这才发现适才众人走过的居然是一条极宽山涧,她们一路疾驰,不知不觉竟然缓缓爬了一截山坡,而这山涧在半山腰上,宽有十多丈,底下的飞流急湍亦足有十多丈高,又有早日积雪,除非是神仙,否则再高的武功也飞不过来!
心知嬴纵当真是再无法追过来,沈苏姀心底并没有高兴,反而生出了一股子巨大的哀戚,仿佛她从秦王府离开的那一刹,这一回,当真是诀别了吧……
蹄声若奔,沈苏姀诸人看到嬴纵当首领着数百人朝这边追了过来,待追到了那索桥之处才发现索桥已经被人砍断,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嬴纵寒冰一样的目光针尖一般的落在她的身上,沈苏姀心头泛起细细密密的疼,然而他和她之间横着的却有比这山涧更为可怕的东西,沈苏姀深吸两口气,豁然转身不去看对岸,“咱们走吧,尽快,否则又有麻烦!”
话音落定,一旁的谢无咎却笑起来,“苏苏放心,咱们不会有麻烦了,有麻烦的是大秦,咱们大可逍遥自在的往南边去了……”
沈苏姀闻言眉头微蹙,“大秦有何麻烦?”
谢无咎神秘一笑,“你们还不知吧,就在一个时辰之前,西北的五百里加急折子刚送到了宫中,西楚十万大军濒临城下了,你们说大秦是不是有麻烦了?!”
沈苏姀先还没反应过来,冷了一瞬才豁然睁眸,“你说谁兵临城下?!”
谢无咎挑眉,“西楚啊!就是早前内乱频频的西楚!这一回是盯上大秦了呢!”
沈苏姀深吸两口气,当即看向了在一旁的沐沉,语声切切道,“沐沉,这是怎么回事!大秦西北紧邻浮屠城,倘若西楚对大秦西北用兵要么是浮屠城要么就是浮屠城已经被灭了,你快给我一个解释!是不是沈君心在捣鬼?!”
沐沉面色微白,面上带着苦笑,听到这话再不能躲,当即打马上前,而后从袖中掏出了一份信笺来递给了沈苏姀,“主子,这是小世子给您的信,他说您看了信就知道了。”
此话一落,便算是默认了此事出自他沈君心之手,沈苏姀恨得咬牙切齿,这边厢沐萧已点亮了火折子,沈苏姀借着那灯火迅速的将信打开看了一遍,而后咬牙切齿更甚,猛地将那信笺纸一攥,狠笑着叹道,“好一份大礼,好你个沈君心!”
说着话便扫了沐沉一眼,沐沉垂着眸一副自知有错的表情不敢和她对视,沈苏姀深吸口气,忽然再度转身看向了山涧对岸,嬴纵未走,不仅未走,那目光根本就不曾从她身上移开半分,两人的目光在夜色之中短兵相接,是恨是痛是怒是怜谁也你分不清!
某一刻,忽见一个身着天狼军铠甲的人从远处御马到了嬴纵马前,而后翻身而下拜倒,对着嬴纵说了几句什么,嬴纵久久未动的身形忽然动了动,看了来人一眼,再看向沈苏姀的眸光之时便更为的深重不可言喻,又看了她一瞬,嬴纵忽然调转马头准备离开。
沈苏姀深吸口气,亦挥鞭加快了座下马速。
两人隔着一道山涧并驾齐驱,分明是谁也不让谁,却又像谁也不舍谁!
谢无咎只当没看见这二人之间的暗涌,见状连忙凑上来道,“苏苏,从这里去南边你们是走水路还是走陆路呢,咱们同行吧!我不当这破官了,看在我今日救了你的份上你就让我和你去闯江湖如何?苏苏苏苏?!”
沈苏姀的目光从对面移向前路,忽然道,“我不去南边……”
话音一落,整个队伍都是一默,早前分明定好了去岭南,沈苏姀怎么能说不去南边呢,谢无咎也察觉出气氛不对,连忙问一句,“那你要去何处?!”
沈苏姀深吸口气,语声一瞬间危险万分。
“去!西!楚!”
------题外话------
凌晨五点钟,手指要残了,但是终于写完了这充满了阴谋诡算和动心定情的虐了你们也虐了你们家作者的第二卷了!撒花!庆祝!三万三是个大章了吧!养文的都该开始啃了吧!第三卷马上开始,你们家作者保证是亲妈,大家一万个放心哈!
然后说一下,这个点写完我来不及改错字和润色了,因为明天一早要去上课下午才回来,所以只能先发上来回家之后再润色了,大家如果看到很多不通和错字先别急,我回来会改的。
另外,婚礼这个部分我是写的比较细的,因为是苏苏真心实意要嫁给纵子,还是写正式细致点,这个婚礼是结合了汉式周制婚礼而非明制哟,拜堂是明制滴,同牢合卺则是周制,都是我查了资料再加了点杜撰写出来地,至于洞房,咳,我已经在酝酿啦……
182大婚!大婚!(本卷终)
言情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