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煜了然点头,见徐梵都说危险,那股自过来潼岭便倍感不安的心顷刻更忐忑惶然了。
姚兆霆侧头望着完全沉睡于黑暗的看似安静祥和的谢家村,若有所思地呢喃道:这谢家村,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这晚简短交谈之后,徐梵又抽时间跟姚兆霆聊了遇难之后的事。
姚兆霆握着徐梵微凉的手,心头感慨万千,直说是他没照顾好徐梵,有失当舅舅的职责。妹妹离世,独留徐梵这么个侄子,他却偏忙于工作,让徐梵遭到那样的厄运。
说到最后,姚兆霆又担忧道: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办?
徐梵微愣,表情不解。
姚兆霆略为烦躁地碾碾地面,点燃根烟,边抽着烟走到窗边,边说道:你跟夏煜关系不一般吧?
徐梵勾起唇:舅舅该不会还歧视同性恋吧?
我像是那么迂腐的人?
当然不是。舅舅要是迂腐,能让顾尤辰那么死心塌地地跟着你?我看他崇拜舅舅,都要崇拜得入魔了。顾尤辰年轻又好看,还一心一意,舅舅就没想过收了他?我能看出来,你也是喜欢顾尤辰的吧?
他还小,做事难免冲动。姚兆霆半晌低低地说道。说完又挑眉斜睨徐梵:还有现在是说你,少往我身上扯。
徐梵没回避:是,舅舅。我喜欢夏煜。
那夏煜呢?
徐梵陡然沉默。
姚兆霆刹那沉默了好一会,像是仔细斟酌着言辞,半晌摆出副促膝长谈的模样,道:阿梵,我了解你。也请你相信,我特别地希望你能活着,我后悔当初对你关心不够,后悔没照顾好你。但事已至此,这些所有的后悔都没用了。你必须清楚,你现在已经死了。人鬼殊途,舅舅不忍心看你变成孤魂野鬼。你该去投胎,投了胎,就能重新做人,不要总拘泥于过去的事却走不出来。
舅舅希望我消失?姚兆霆深深凝视着徐梵,眼底涌动着悲切不舍,突然猛地紧抱住徐梵,揽着徐梵肩膀,沉痛地酸涩道:阿梵,这不是消失,而是重生。我不想你被过去的事情纠缠困扰,更不想你深陷进痛苦里。他说着更掷地有声地对徐梵保证道:你放心地走,舅舅发誓,不管要多久,不管多艰难,舅舅都必然会帮你查清楚真相,绝不会让你枉死。
舅舅。徐梵突然推开姚兆霆,稍退半步,望着他摇头道:你说错了,我没被过去的事困扰,更没深陷痛苦。对我来说,死亡不过是第一步。我还有很多事要做,去投胎是最愚蠢的。再说,你刚不是问我跟夏煜的关系吗。
徐梵顿了顿,接着勾唇笑道:夏煜都没死,我又怎舍得去投胎。
到谢家村的第三天,谢尧跟夏煜特意去拜访了谢竟。
只是让两人没想到的是,谢竟居然舍弃房屋,选择住到山洞里去。谢竟领着谢尧跟夏煜朝洞里走去的时候,夏煜边趁势观察着石洞,见里面虽说简陋,普通的必备品却一应俱全,而且看样子,谢竟跟谢肆覃到这里住的时间必然不短。
山洞很大,直直地朝里面延伸,越是往里,温度就越低,湿气就越重。像这样的环境,其实是不适合居住的,也不知道谢竟跟谢肆覃究竟因何要住到这里。
针对谢尧跟夏煜的疑问,谢竟却没过多解释,只说这里住着舒适,跟自建的房屋并无差别。而且气候炎热的时候,感觉还尤其凉爽。
见谢竟不愿多提,谢尧便转移话题道:覃哥呢?没在家里吗?说起来,我都好多年没见过覃哥了,不知道再见还能不能认的出来。
覃儿在家。谢竟说着转向石洞左侧,那用厚厚帘子隔着,漆黑阴暗的角落,嘶哑喊道:覃儿,快过来见见谢尧,你小时候不是最爱跟他玩了。喊完又对谢尧道:覃儿性格内向,不爱说话,也没多少朋友。你能过来跟他说说话,他一定会很开心的。
好半晌,左侧那角落突然有了动静,接着那厚厚的帘子被一只干枯苍白的手掀起一角,隐约能看见那里站着的一道影子。
夏煜完全没想到那里面竟真藏着人,因为那处角落,实在是昏暗阴沉到透不进半点亮光,黑漆漆地,阴冷又狭窄,压根不是正常人能住的地方。
谢尧显然也很诧异,盯着那道影子半晌不敢相认。
在他的印象里,谢肆覃是尽管柔柔弱弱却极其善良温柔的人,他很爱笑,笑起来就露出两颗虎牙,是谢尧跟谢猛忠实的小跟班。
谢肆覃自小身体就不好,说是娘胎里遭了罪,没法治。甚至很多医生都说,谢肆覃绝活不过十六岁。当时谢竟领着谢肆覃到处求医,正经医生,仙姑,神婆,全都无一例外地找过。也不知道究竟是谣言还是谢竟真寻到良医,让谢肆覃能安稳地活到现在。
然而谢尧完全不能想象,当初那柔软爱笑又善良阳光的小男孩,怎会就突然变成这幅阴冷怪异又疏离的模样。
谢肆覃自黑暗里缓缓走出来。
他背微驼,深低着头,裹着厚厚的大衣,黑发乱糟糟地,甚至都遮盖了半张脸,他踏着双脏兮兮的拖鞋,看起来病殃殃地,好像走一步都耗尽力气。
直走到谢尧面前,谢肆覃才低着头抬起眼地微弱说道:谢尧。
刚离开谢竟居住的山洞,谢尧就忍不住机关枪般纳闷道:谢肆覃之前不是这样的,他爱笑,身体病弱却很阳光坚强,而不是像这样,只能病殃殃地躲在阴暗漆黑的角落,像见不得光的鬼魅幽灵。
夏煜对此没发表言辞,只是顿了顿,更进一步地确认道:谢家村的确有蹊跷。
这是毋庸置疑的。
这天傍晚,夏煜几人刚吃过饭,就突然听见村外传来动静。那是车辆驶进来的声响。远远地仍能清楚传遍静谧的村落。
听到声响,村民自发地便朝村头走去。这还是夏煜到谢家村,头一次见到这么多的村民。往常,这些村民基本都房门紧闭,连半点外出或交流的想法都没有。
跟去看看吧。夏煜想了想,道:突然这么多村民聚集,必然是大事。
快速抵达村头,夏煜通过谢竟跟那些人的交流,得知这是辆殡仪馆的车,而大老远送过来的不是别的,就是谢农跟谢晨的遗体。
姚兆霆趁村民集中注意力到遗体上,便过去给运送遗体过来的工作人员递了根烟,边抽边询问其名字,又听高海洋纳闷地嘀咕道:原本遗体是送进殡仪馆的,经查他们并没有其他家属,都预备火化了,谁知道这村里的人却突然知道了,竟联合要求将遗体送回,说是族里的规矩,遗体必须完整归乡。殡仪馆又不是慈善单位,哪能他们说送就送,不过这些人竟然还很有钱。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我们也是没办法,公司想赚这笔钱,要求让送,我们还不是只能送了。
姚兆霆负责询问那工作人员,夏煜则关注起谢竟跟村民对遗体的态度。他总觉得,谢竟跟村民千辛万苦要运送遗体过来,绝不只是遗体要完整归乡这么简单。
傍晚夜色渐浓,山林笼罩着暗色,投落朦胧的暗影。
飘荡一整天的漆黑乌云越聚越沉,携裹着磅礴的气势,像要径直压下来。乌云密布,又忽然起风了,谢竟安排村民跟殡仪馆的工作人员正迅速搬动着谢农跟谢晨的遗体,黄豆般的雨滴便噼里啪啦地砸落下来。
之后更是不见有停雨的趋势,而是越下越大,越下越凶猛势不可挡。
遗体是装进棺材里运送过来的,因此卸棺材下来也是件重力活。
一群人冒雨将棺材抬进停尸间,高海洋跟其他人也都全身湿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