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笙又朝后方看了看,虽然他只能看到这浩瀚军队的一角,可耳朵却能听到那令人心脏颤栗的脚步声,这千军万马一起向前,虽打着的旗号是送他回大都,可对于大都来说,却是渐渐逼近的铁甲猛兽。
你能不能放大梁一条生路?
湛祯的目光静静落在了他脸上,公主怎会如此天真。
咸笙的嘴唇倏地抿紧,他放下车帘,平稳的坐在马车中间,绷紧了容颜。两国交战,岂能儿戏。他也知道自己方才的问题有多可笑,如果他与湛祯易地而处,如果大梁只差一步便能灭了大晋一统天下,那么,他会放过大晋吗?
答案是绝不。
没有任何一个野心家会甘愿放弃到手的疆土。
但即便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咸笙也并不后悔问出那个问题,哪怕湛祯会因此觉得他愚蠢可笑。
因为贪生并不可耻,求生是人类与生俱来的本能。
湛祯再次带兵来到大都城下,咸笙却听到了一个绝不可能出现的声音:湛祯殿下!
母后咸笙蓦然掀开车帘,目光落在站在前方的妇人身上,魏萱也看到了他,眼眶一红,想上前又克制住了。
咸笙下了车,缓缓走过来,却在湛祯马下被一把未出鞘的刀拦住。
魏萱还没动,咸宁已经急切道:湛祯,你到底怎么样才肯放了笙儿?!
看来公主对你们来说真的很重要。湛祯的刀鞘轻轻将咸笙超后推,咸笙被迫后退,忍不住瞪他。
湛祯一笑,道:让孤来猜一猜,莫不是大梁拿公主跟谁做了什么交易,可以换来援兵?
魏萱神色一凛,上前两步,温和道:我今日只是做为一个母亲来接女儿回家,大梁所有人都知道,笙儿自幼身子骨弱,还请湛祯殿下看在她是女儿家的份儿上,网开一面,放她回家。
女儿家?他一笑,魏萱顿时心头一紧,暗想这北国太子当真如此下流,发现了咸笙的真实性别。
湛祯接着道:城楼指挥千军,随机列阵,可不是一般女儿家能做出来的。
魏萱呼出一口气,神色未变,刚要说什么,却见湛祯翻身下了马,孤知道皇后的意思,但今日孤来不是为了战,而是想与大梁做个交易。
他身旁军师两眼困惑,江钦却了然的在他耳边飞快道:看来咱们殿下还没死心。
魏萱笑道:殿下请讲。
孤要娶她。
这下子,不只是军师,江钦也目露困惑,娶?哦,这是要纳了公主。
魏萱保持微笑,南梁众人纷纷神色各异,咸笙率先反应过来,道:你想纳我为妾以达到羞辱大梁的目的?
湛祯看向他,道:明媒正娶。
此话一出,全场都陷入迷惑之中。
连当事人咸笙也未能避免,他皱起眉,困惑极了:明正?
就是,有媒人,有聘礼,你,坐花轿,嫁给我,做太子妃。
他一脸关爱傻子的神态,咸笙立刻收回自己傻子一样的神情,板起脸来。魏萱忽然道:此事只怕不妥,笙儿他,他身子娇弱,若去了北国,天寒地冻,如何能习惯?
依皇后的意思,是宁可再战,也不愿公主远嫁了?
魏萱道:若公主远嫁,你便放过大梁?
正是。
那若公主不愿
湛祯又一次看向咸笙,缓缓道:那孤就好再次起兵,破大都,擒梁皇,灭咸氏,一统天下。
你咸笙道:这是威胁?
威逼利诱,端看公主选择。
你以何利诱?
既然是明媒正娶,自然有聘礼。
以何为聘?
十座城。
咸笙还来不及反应,身后军师就急切道:殿下!
湛祯头也不回的抬手制止,魏萱在此刻道:殿下年纪尚轻,口说无凭,况婚姻一事,当由父母做主,若殿下当真诚心,还请回去禀报大晋天子,请他派使团来大都商量具体事宜。
湛祯从容道:魏皇后说的极是,孤也有正此意,公主,请回吧。
咸笙下意识朝魏萱走去,身后湛祯翻身上马,咸笙没忍住转身看他,不解道:为什么?
湛祯:嗯?
这是大晋一统天下的好机会。
江山易改,美人难得,在孤看来,公主更重要。
不知是不是错觉,咸笙竟隐隐从他眼中察觉到了几分深情。
不及细想,湛祯已勒马转身,一骥朝前,千军万马潮水般随他而去。
咸笙以为湛祯只是随口说说,无论如何北晋天子也不会答应这场荒唐的联姻,但他却低估了湛祯在北晋的话语权。
三个月后,两国使团完成互相口吐芬芳,彻底拟好了联姻婚书,湛祯奉还十城,还送回了十万俘虏,以及当年被生擒的大梁二皇子,但就像咸笙想的那样,大晋天子并未轻易放过大梁,在答应了儿子这个荒唐的要求之后,也给大梁提出了纳税进贡,以及依附大晋的条件。
但这对于危在旦夕的南梁来说,已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而作为交换,咸笙登上了铺着柔软被褥,防震一流的马车,带着十里红妆,由两国军队共同护送,踏上了去往北国的漫漫联姻路。
不用再担心国家与亲人,咸笙的心思终于不得不放在了自己身上,他清楚自己是这场联姻的关键,试探着向湛祯写信私下提过能否换别的郡主,却被湛祯断然拒绝。湛祯只要他,察觉出他话里话外的不愿,又威胁表示:知道公主身子病弱,但倘若在联姻中病死,大晋将会立刻起兵,踏碎南梁江山。
咸笙气的又病了半个月,在信里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质问他是不是一旦成亲便会毁约。
湛祯轻描淡写的安慰他:公主不要动怒,注意身体,但还是要提醒一句,史书是胜利者写的。
咸笙心道反正自己不是真的女子,倒不怕他始乱终弃,去到北国与湛祯周旋,指不定谁输谁赢。总归是没有别的选择了,他上了车便蒙头大睡,但即便如此,还是在路上病了几次,在车上时,咸笙最大的愿望便是能尽快脚踏实地,可随着一路北上,温度却越来越低,快到上京城时,咸笙已经把自己包成了粽子,但天气还是冷的让人窒息。
公主,到了。如意的声音传来时,咸笙正抱着手炉蜷缩在车内,他笨拙的动了动,头脑昏沉的撑起身子,耳边传来马蹄之声,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传来:公主。
这么多天来,咸笙一直过得浑浑噩噩,几乎都要忘了自己为什么来上京,此刻乍然听到湛祯的声音,与他接触过的记忆又纷纷涌入脑海。
他一个激灵挺起了身子。
多日未见,公主莫不是记不得孤了?
咸笙犹豫了一会儿,抱紧手炉,慢慢的爬到车窗前。
湛祯只听到马车内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车窗被拉开,一只脑袋探了出来,不小心撞到窗棂,那貂绒帽子一下子盖到眼睛,咸笙急忙抬手扶正,道:殿下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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