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很多,一一掠过。
这就是他的爱意,他的小心翼翼,他的偏执,他的嫉妒,他的求而不得,他这泡影一般荒唐又可笑的一生。
结束了,终于结束了。
他早就倦了。
啪。
身后的灯盏突然碎裂,在黑暗中摇晃的那最后一点灯火,也随着这声破碎终于熄灭。
短暂的黑暗后,是更加盛大的光明。
死生界消失不见,傅同深处的地方也不再是冰冷昏暗的龙渊,而是回到了龙渊旁,他走进结界时的地方。
山上的风雪不知什么时候停了,龙渊也不再是之前荒芜昏暗的模样,日光从上方缓缓洒下来,给了这里前所未有的明亮。
那么明媚,那么璀璨,灼得傅同眼睛发烫。
他低下头,怔怔看着手里的刀,刀尖之下,犀照已经消失不见,地上的血来时凭空而来,去时候也是空空,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他存在过的地方只剩下一片龙鳞
一片属于傅潜渊,被压在望山镇魂碑下,后来被犀照偷走的龙鳞。
当初犀照把它偷走的时候,所有人都在想他拿龙鳞是有什么阴谋,却不知道,这应该是犀照唯一一个没有任何阴谋存在的行为了。
他只是想要一片傅潜渊的龙鳞而已。
这是犀照在这一生求而不得的奢望里唯一得到过的东西,即便这也只是他偷来的而已。
可怜,可悲,也可恨。
傅同垂手把地上那片孤零零的龙鳞捡了起来,握在了手心,几乎是在同时,听到边上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饶涉的声音随之响了起来。
大佬!
傅同回头,一眼看到了妖怪局的几个人,或者说,是所有人,他们都来了,绕在傅同周围用想问但又不敢,只能沉默的用一种紧张担心又小心翼翼的眼神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件易碎,但是已经在坠落边缘摇摇欲坠的瓷器。
傅同看着他们,很想笑一笑,但或许是因为太累了,也或许是漠然的表情带的太久了,摘不下来,他努力了许久,末了也还是没有笑出来。
他的面无表情让几个人心里慌慌的,对视一眼后,齐齐朝最后面看了过去。
傅潜渊就在那里。
他遥遥看着傅同,向来利落肃杀的一个人,到这个时候看着居然像是有些踌躇害怕,在那边沉默了许久后,才轻轻唤了一声:崽崽。
两个字,冲散了所有的犹豫。
傅潜渊朝着傅同伸出手,极其认真也极其温柔的,把后面的话说了出来:我来带你回家。
我来带你回家。
这样的地方,这样的话,一瞬间,让傅同觉得一切仿佛和过去重叠了,曾经他迷路跑进龙渊走不出去,最后被傅潜渊找到的时候,后者也像是现在这样朝他伸出手,然后极尽温柔的一句,崽崽,我来接你回家。
当时他是什么心情呢?
欢喜,满足,只是看着面前的这个人,就觉得心好像被蜜糖包裹着,又甜又软,怦怦怦的跳。
林林总总。
恍若隔世。
傅同沉默的看着傅潜渊朝他伸出来的手,许久后,抬起眼,望了傅潜渊一眼。
那一眼,漠然又疲惫。
傅潜渊心里骤然一痛。
他还记得从前他在龙渊找到傅同的时候,当时小崽崽已经被困了快半天,身上沾满了尘土,脏兮兮的,眼睛里也没什么神采,但在看到他的瞬间,那双眼睛瞬间明亮了起来,亮晶晶的看着他,然后在他说出回家那句话后,欢欢喜喜的朝他扑了过来。
他一抬手,就抱住了满怀的温软。
而现在,欢喜明亮温软都离傅同而去,剩下的,只有一双疲惫的眼。
傅潜渊心里难受极了,整个人像被钉在了那里,无法动弹,直到饶涉的声音再次从那边响起,一声惊呼,他才如梦初醒,抬起眼,便看到了傅同缓缓朝后面倒去的身影。
他一惊,疾步走过去,在傅同撞上地面之前把他抱在了怀里,灵力随之覆盖而上,来回检查了十几遍后,才放下了紧紧绷着的心。
傅同没事,身上没有丝毫损伤,魂魄也完整无缺,身后的三劫咒印也因为施术者犀照的死去而烟消云散。
他只是睡着了。
在一切尘埃落定,得到结局之后,筋疲力竭的睡着了。
第147章第147次太磨人
傅同是在隔天傍晚醒来的。
他醒来的时候正是黄昏时分,日落来的悄无声息,傅同睁开眼睛,入目一片昏黄,暮光从窗外洒进屋子里,轻轻在里面铺上了一层温柔的颜色。
树藤小秋千,松枝风铃,墙上随笔涂鸦几下的挂画,印着睚眦崽崽爪印的陶瓶这里的一切他再熟悉不过,都是当年他和傅潜渊带着缱绻温柔的心情一起做出来的。
这是他的家。
这一生里唯一拥有,却已经许久年都没有回来过的家。
再重逢,心上滚烫。
傅同的视线从它们身上一一掠过去,再小再微不足道的物件都没落下。
这样反复看了不知道多少遍,也不知道多久后,他起身下床,一步一步朝角落里摆着的小秋千走了过去,手在树藤上轻轻抚过,没看到一点灰尘,显然是被人提前清理过了。
那人是谁自然也不用说。
傅同抿了抿唇,在秋千上坐下,像许多年前那只总爱抱着秋千晃来晃去的崽崽一样,慢慢摇了起来,颈间一个物件随着秋千的摇晃轻轻晃到了他眼前,傅同同样熟悉,是傅潜渊的心口鳞。
他来龙洵山之前还给傅潜渊的龙鳞,现在重新回到了他身上,旁边还多出了泷水和望山镇魂碑下的那两片。
傅同沉默的看着他,手指在龙鳞上一点一点抚过,最后在挂着它们的红线上停了下来,细细的一根线,脆弱不堪的绕在那里,傅同只要稍稍用下里,就能轻而易举的把它扯断。
但最后,傅同还是收回了手,任凭它们待在那里,起身走了出去。
外面空无一人,山巅上静悄悄的,只能听到隐约的风声。
有点孤独,但日光很暖,把山上刺骨很冷的风雪都温柔了。
傅同在崖边停下,静静的看着崖壁上被暮光笼罩着的松柏,半晌,闭上眼睛朝面前的悬崖张开了手,感受着风雪在暮色中落下来,然后轻轻覆在他的身上。
温融走进山巅,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
傅同站在悬崖边上,手往前张着,像一只即将飞向天空的鸟,但他没有翅膀,于是在崖边摇摇欲坠,人在沉沉的暮光里苍白又脆弱,让温融觉得山上的风只要再大些,只要再稍稍大一些,他便要倒下,摔落悬崖粉身碎骨。
这让温融觉得慌乱。
他的心一紧,小心翼翼的唤了傅同一声:傅同?
傅同在风雪里回过头,却没有后退,还是站在悬崖边上,缓缓朝着温融笑了:你来了啊。
声音被山巅簌簌的风声覆盖了大半,落在温融耳中轻飘飘的,就像他的人一般。
温融慌乱的感觉越来越重,他一瞬不瞬的看着傅同,心紧紧揪着:傅同,你先过来好不好?我想和你说说话,但你离我太远了,我想我们近一些。
他的声音很轻也很温柔,哄崽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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