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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道无所畏惧——大叶子酒(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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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别给我念这些之乎者也了,学这个有什么用啊,讲故事吧讲故事吧!

小孩儿把脸压在桌沿上,一张脸蛋还是脏兮兮,头发倒是规规矩矩地梳拢了,他们中间的桌上用窄窄木条框出了一圈空间,里面盛满细细的沙子,用做认字的沙盘。

梵行是游方僧人,本来也清贫得很,身上的钱都给了燕多糖去买药,也就剩不下什么来买笔墨纸张了,反正多数贫家子弟刚开始认字时用的都是沙盘,他对于自己这样的抠搜之举一点不好意思都没有。

燕无纠手里抓着一根充当笔的树枝,眼睛亮晶晶地望着神情平和的僧人,试图假装可怜骗取一点和尚的同情心。

实在是认字真的很无聊啊!

那些笔画弯弯曲曲的东西,勾勾向左是一个意思,向右就是另一个意思了,横不能写成直的,尾巴要勾一勾,竖也不能写成直挺挺的竖,要直的有美感,美感是什么东西?他只知道梅干!

所以到最后,他字是认得了,一上手写就丢撇少捺,一个大字歪歪扭扭拧巴得难看极了,每一个笔画都在用生命诠释着奔向自由的渴求。

实在是辣眼睛。

大魏通用的官方文字笔画的确富丽优雅,让一个孩子写得舒展漂亮的确是有点难为他,但是和燕无纠同龄的贵族子弟们,大部分已经能写出一手端正官文了。

如果他长在豪富权贵之家

梵行将这个念头从脑子里随意撇去,见燕无纠神情委屈得快要哭出来,不由得脸上显出了点为难。

这好吧,那就不认字了。

僧人伸手用木片抹平沙盘里的沟沟壑壑,布帘后熟睡的女人平稳的呼吸声忽然撞入他的耳朵,之前被他按下去的疑问再一次飘了上来,于是在燕无纠一下子放了光的眼神里,这名温吞得看上去很好欺负的僧人抿着嘴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那我就给你讲《魏史》上的故事吧。

燕无纠皱起了眉头,他不想听什么史书的故事,一听就枯燥无味极了,但他又不敢说,生怕梵行不讲了,只好耐着性子听下去,谁知这一听就停不下来了。

你今年九岁,在你诞生那年,国号亦为魏的前朝覆灭,末帝亲手点着了他的宫殿,葬身火海。

他只说了寥寥几句,燕无纠的心已经火热起来,男孩子对于这种铁马金戈和改天换地生来就有一种敏锐,他下意识将自己带入了那位末帝,惊讶地问:他不是皇帝吗?皇帝不是都很厉害吗?他为什么要点火自杀?

说着这样大逆不道的前朝往事的僧人还是保持了那种出尘的淡然:因为他失了道。

燕无纠喃喃重复:道?那是什么?

梵行想了想,身为方外之人的他当然做不到精确描述帝王之道的内涵,如果此刻在这里的是邵天衡,他就能给出一个最为犀利精辟的答案,只可惜作答的是梵行。

僧人很符合自己人设地笼统概括回答:爱民如子,选贤进德。

他是个僧人,不应该懂得皇座之下的阴谋诡道,于是只答了一面内容,便轻巧地把话题扯开:末帝失道,引起民怨沸腾,天下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朝堂上贤良难求,邵魏能传承到那一年,已经是了不起的事。

燕无纠的脑子还在梵行上一句话上打转:意思是他不是一个好皇帝,所以他自杀了?

这逻辑有些把他搞糊涂了。

梵行详细地解释:他引来了众怒,有人揭竿而起,万人疾呼响应,带头的人打下了京师,再从京师扫荡出去,凡是他的旗帜到达的地方,百姓们都打开城门归顺他,所以建立了新朝。

梵行这段话里省略去了不少内容,轻描淡写像是在说一个贫乏无味的故事,但是燕无纠已经听傻了。

他自小长在昌平坊这个污水坛子里,目之所及都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的例子,乞丐的孩子永远只能做乞丐,生在稻草堆里的女孩儿大多是去大户人家做奴仆,以后嫁一个同样做小厮的男人,能做夫人身边的管家妇就是了不起的梦想了。

他知道皇帝,那是在达官贵人们的言谈里才会出现的高高在上的人物,事实上他在燕无纠的印象里都已经不像是个人了,那是一种朦胧含糊的概念,象征着没有人能反抗的权威、永远也花不完的金钱、这个昌平坊和整个京都乃至外面更大的土地都是他的,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从生下来开始,就烙上了归属于这个皇帝的印章。

燕无纠隐隐畏惧着这样的概念,纵然他是个孩子,也有着趋利避害的本能。

而现在,梵行轻描淡写地告诉他,这样厉害的皇帝,他是会死的,他是可以被拽下至高无上的皇座的。

这个可怕的概念,不是天经地义地存在于某人身上的。

这个想法的升起令他有种触碰到了怪物的恐惧,但他同时又为这种惊险而感到战栗兴奋。

这种在世人看来堪称恐怖的想法在燕无纠脑海里悄然成型,梵行一眼便看出了这小孩儿在震惊什么,但他什么都没说。

事实上燕无纠问出的那个问题已经有点令他欣赏了,常人在听见这个故事的时候,会自然而然地带入和自己更为贴近的起义军一头,但燕无纠的选择截然相反。

他把自己带入了帝王的角色。

这个孩子本能地追逐着更高的地位,他骨子里将自己看作更尊贵的一方,像是食肉的小兽一般,就算吃上再多的草,也会在闻到血腥味的一瞬间,展露出贪婪的獠牙。

他天生就是要向上攀爬的野心家。

燕无纠把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往心里藏了藏,趴在桌上去看梵行,难耐地催促他:快说呀,他到底做了什么,又是怎么被推翻的呀?

梵行捻着念珠转过了一小圈,微笑起来:这个故事么,要从前朝末帝的太子诞生开始说起

屋内讲故事的声音潺潺如流水,屋外的燕多糖也听得入了迷,差点忘了药炉子里还熬着药,直到梵行的话头戛然而止,侧过脸来:炉里的药

燕多糖的脑子还在邵魏王朝的风波诡谲里旋转,乍然听见一个炉子里的药,满头的问号。

炉子里的药?

什么药?

啊啊啊!药!

贴着墙蹭故事听的少女一下子跳起来,燕无纠也走了出来,帮着她倒出药给里屋的母亲喂下,就拿着一只药碗去屋外洗。

留在屋子里的梵行和燕多糖相对无言,少女局促地捏着自己的衣角,她的性格本来就怯弱温柔,也就在保护母亲和弟弟时才会显得硬气一些,平时见人都是文弱害羞地低着头的模样。

那天梗着脖子和燕无纠吵架,真是她能做出的最凶悍的举动了。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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