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星更明白，如果不加以鼓励，过一些日子，和平久了，就又回归到之前的状态，小小的思想萌芽因为乱世出现，因为和平熄灭。

弘星告诉她：“黄媛先生，你值得这个荣誉。你的成功也说明了，一个好母亲的重要性。你教导很多女子自强自立，这更好。你的母亲为你骄傲，你的学生为你自豪，你的家庭子女因你受益……你值得。”

“我值得？”

“值得。黄媛先生是一位成功的商人。只黄媛先生要注意，教导女子过程中的导向，不是嫁人，不要以嫁人为目的。

女子因为丈夫无能，夫婿早逝，被迫出门做事儿，女子……有没有可能，就是单纯地喜欢出门做事儿？黄媛先生请思考。”

黄媛先生愣愣地站在那里，呆呆地看着小殿下。

“女中丈夫”王端淑，人称“女士”，女子中的士大夫，她是小脚，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干瘦的身体弯成半开的弓，眼睛几乎看不清人。

她起身行礼，弘星扶着她在沙发上坐下来，她就拉着弘星的手，笑容温暖慈爱，身体颤颤巍巍的，因为缺牙而语句不清楚。

“小殿下，民妇的父亲，是贞烈之士。大清入关，他投河自尽。

民妇的哥哥弟弟们投降大清，民妇和他们决裂了。”

“民妇打小儿喜欢读史书，喜欢练习书法，父亲和父亲的好友都说，民妇的书法有二王之风，魏晋风骨。父亲说‘家有八男，不及一女’。民妇不能让父亲死不瞑目……”

和她父亲一样去世的人，都默默无闻了。她想记住他们，就不停地写，不停地写下他们的故事。也不说什么‘愚忠’‘贞烈’，就是一个活法儿。

在名、利、趋炎附势、精明世故……之外，另外一个活法儿。

“民妇尊敬他们。江南文坛的人说，一个女子关心家国天下，不写情爱脂粉写乱世传记，是女中大丈夫。女子老了糊涂了，女子也经历乱世了啊。女子养在家里，也经历乱世了啊。”

王端淑因为乱世，失去了父亲，失去了她的哥哥们，作为一个孤独的前朝遗民，顽强地活着。

很多道理她已经不想去说，很多疑问她也不想去想。人生到现在，她只是高兴。

“小殿下好。小殿下好。二十年前，皇上邀请民妇进宫，说要教导宫中女子学问，民妇拒绝了。民妇不是老师，民妇只是喜欢写一写。

可惜民妇遇到小殿下晚了，晚了……如果民妇有一双大脚，民妇也想“行万里路”，写更多的故事……”

弘星抱抱老人家，乖巧地回答：“王端淑先生，不晚。你还要写。你看，前朝男子的贞烈故事你写完了，大清朝女子勇敢的故事你还没写那？黄媛先生的故事，黄媛先生的母亲……要写。

勤劳朴素的农家妇人要写、大方得体的官家妇人要写，商家的，匠家的……都写。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每个人都是故事的主角，平凡又普通，但她们是主角，不是其他任何人的配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