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水部用右手肘撑持身体,想要站起,却发现左腿已经骨折,而右腿麻木青肿,几乎找不到知觉。但白麓荒神的第一剑已至。一道潇飒的白光,像穿越千年的一个冷眼,像直刺人间的一束月华,像凉心冻肺的一口吐息,锋利得让人躲无可躲。他的右臂倏然离体,喷射的数丈高的鲜血将他半身染红。
白水部躺倒在覆了薄雪的地面上,暖热黏稠的血液慢慢将冰雪化开。他痛得还在抽搐,还未敢相信,两只手臂都已经没有了。他睁大眼睛,看着右臂断折处那一点惨白的骨头,茫然抬起头来。
白麓荒神第二剑至。
一支粗硬的冰剑,直接刺穿他的右胸,将他钉在地上。肺刺穿了,血从他口中奔涌出来,糊上他的头发和衣衫。
第三剑。地下陡然冒出一支铁剑,刺入他左肩,将他整个人挑起悬在空中。右胸深深的血洞里,鲜血疾流如瀑,淋淋漓漓洒在地上。
白水部沉重地喘息着,像下一刻就要闭目死去。忽然,他狠命地动了一下肩膀,阔平的铁刃直接穿过了他的肩骨,他整个人像折翅的鸟,跌落在地。右足曲起,蹬地,他单腿站了起来,带着一身淋漓鲜血,望向白麓荒神。他周身的血无声震散成千点万点血珠,遍布白麓荒神四周,然后倏忽凝结——一瞬间,芒针、飞刀、飞蝗石、枣核箭、梭镖、铁蒺藜从四面,喊凤清仪,喊胭脂,喊燕三,喊着救我、救我。他呼叫上苍,给少都符最激烈的诅咒,又在气若游丝时,喃喃地反复忆念:昀羲,昀羲。
他不知道过去了多少时间,也许是三年,也许是五年,也许是十年。等死的难耐让痛苦的时间无限地拉长,让他几乎以为自己是在无间地狱磨骨成粉的磨盘里死去活来,永不超生。可他仍然强迫着自己清醒。不是不悔,悔恨和疼痛一起像铺天盖地的野火在他脏腑里燃烧不止——到了这种绝境,点滴无遗地清醒感知到能吞噬数辈子理智的痛苦,难说无怨无悔,可他早就选好了,也做好了即使后悔也要承受一切的准备。当初被刺一剑,就痛入骨髓几欲死去,刺三万六千剑,便是三万六千倍。即便设想过有多疼,真正被一剑剑折磨至死,感受到到底有多疼时,他还是恨不得从未出生在世上,从未吞过蛟丹,从未遇见过鲤鱼,从未经历过那些事。他恨不得从眉州到东海荒岛都是一场大梦,梦醒了,他还是一个在江边做苦力扛粮袋的小工,或者更早一些,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还是躺在自家荷塘畔假山上的少年,手边丢着才看到第七遍的《太平广记》……
可他选了的,他已经为她的李昀羲,作出了抉择。纵然他知道自己会承受不住,纵然他知道自己一定会后悔,他还是选了。选择时的决心已经堵死了后路,泯灭了反悔的可能。
自己选的路,千生万死也必须走完。
无边的黑暗中,走在他前方的红衣少女回过头来,扬眉灿烂一笑,容颜粲如日光。
三万六千剑结束前,他最后一次在重生的剧痛中苏醒,在一地血泊中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那是他断臂折腿、千疮百孔前的模样,白净,修长,像一尾白鱼,肌骨晶莹透光。
血泊里亮起了最后五道剑光。
那是最后要结束生命、赐给他死亡和永恒平静的利剑。
第106章破印
这一瞬,他充满寂灭之气的眼眸突然灼烧。
第1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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