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大都跟着点头,魏昉接过那几份卷子,凝神看了半晌,翻到倒数第二份时微微一笑:“这几份卷子在四书和经文上答得不相伯仲,但策问明显是这份更胜一筹,倒像是——我那徒弟才有的手笔。”
魏昉年少成名,孤高自傲,耳顺之年入内阁居大学士之位,平时在昭武帝面前也什么都敢说,不怕触怒天子。按理以他的性格,得知朝中死对头高渊使计让自己的得意门生屡次不第,早就该手捧宣子昂被黜落的卷子去向昭武帝讨公道去了,但偏偏这帮人做事缜密,一次是在号舍抽签时做了手脚,将人安排在了臭号,以致宣子昂受了九天折磨,作出的卷子不尽人意;一次是以宣子昂文章中有大逆不道之言,有违天道圣训的理由把拿着卷子要求复审的宣子昂给驳回了,这间接是讽刺魏昉这个老师教坏了学生。这么说其实也没错,科举是用来选拔官员的,官场不是某些人展示个性的舞台,不该发表过多个人意见,尤其是在前几届有人故意另辟蹊径发表奇僻言论博人眼球被昭武帝训斥过以后,连考官们也不敢再录取那些“不踏实”的考生。
最后一次,宣子昂也放聪明了,知道只有先当上官才能一展拳脚,于是也不再固执己见,甘心随科场大流中规中矩地作文章。结果也是宣子昂点背,当时他母亲故去已有二十六个月,还没过二十七个月的孝期,其实也只差了几天而已,以为没人会深究,没想到被人抓住漏洞,又因为昭武帝十分重视孝道,于是因为这个原因,宣子昂不但没有中试,还被禁了三次会考,就这样蹉跎了近二十年。
魏昉咽不下这口气,这回刻意出这么一道题,不得不说是有私心在的:既然敢讽刺我行事乖张奇僻,这回我就出道奇僻的题杀杀某些人的威风。
听完魏昉的话,其余人顿时一愣,面上都有些尴尬,心里也不约而同地“卧槽”了一声:这魏昉老儿还真敢说,也不怕有心人听见了拿这个做文章。
其实魏昉说不说都不影响他们认定这是一份优秀的卷子,点为会元也极有可能,但魏昉多嘴一提,反倒让他们不好做人,要是主张点这人为会元就像跟魏昉串通好了似的,要是放到后面几名,又显得不给魏昉面子。
于是这些考官都闷声不吭,另一位副主考刘杰良当作没听见魏昉的话,笑呵呵地说:“既然诸位都没什么意见,那就从这几份卷子中点会元吧!依魏老之见,谁更胜一筹?”
魏昉坐得稳如泰山,捋一把长须,略得意地说:“这三份卷子可列前三,会元就在这里面。”
众人一看,赫然有那份疑似宣子昂的卷子。
傅鸿熙私下与魏昉有交情,此刻不由得暗自盘算——这份卷子确实答得很好,就算皇上问起来也不必心虚,于是率先道:“这三位四书经文都答得不错,策问只有这位算得上尽善尽美,我认为此人可居会元。”
有人开了这个头,剩下的也纷纷附和,于是会元就暂时定下了。
很快,前藻修饰上有些捉襟见肘,但文章没有一句废话,简洁精练,挑不出别的毛病。而且看得出这位考生擅长律法,在进士科中可谓少见,放到昭法科也算优异,不如放到二甲之内吧。”
梁培本人少言寡语,几乎不涉足党派斗争,也是昭武帝明眼断人,看中他才能将他提拔到这个位置,是以虽然只是一个正四品官,但其他官员对他还有几分尊重,听到他推荐这份卷子的理由都善意地笑了笑,看过之后魏昉与几位副考官采纳了梁培的意见,将这份卷子点为第二十三名。
日夜不辍地排完名次,接下来还要看原卷的字迹如何,如果字迹潦草也是要黜落的,不过一般来说,经过前几场的考验,除非是考试时得了手抖的毛病,不然这入选的几百名考生都能写出一份端整的卷子。
梁培看到他推荐的那份原卷时,心里又微微赞叹了一声。
最后前十名的卷子还要拿给皇帝过目,最终确定名单,不过多半是不会再变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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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和宣子昂见面以后,方长庚就不再把心思放在会试结果上了,每天和徐清猗要么一起在书房或是花园里看书品茶,要么去周其琛以及其他好友那里串门或是一同出游。
相比其他考生,他们称得上洁身自好。
为了科举压抑了几十年的天性,如今总算得到解脱,酒楼娼馆都是这帮人的身影,八大胡同热闹得像过大年。至于最后能不能中,只能交给天定了。
不过随着放榜之日的临近,快活了一阵的举子们又开始紧张起来,方长庚也不例外,但他们几个心态比较好,还能坐在一起打打马吊,下个棋画个画,还算惬意。
这天约好了去周其琛那里帮他搬家,方长庚索性就独自驾着车往外城而去。
这大半年周其琛住的是租来的民宅,因为京中住宅紧缺,内城都是皇亲国戚以及上等品级的大臣居住,其余人一律住在外城,一些后来入京的官员或是商贾要买房只能在更外面的城郊挑选,尤其是普通官吏,一般只能租房或是住亲友家里,因为以他们微薄的俸禄实在买不起。
周其琛把永镇的绸庄卖了,再加上他夫人的陪嫁,倒是能买一座两进的宅子,可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又因为有两个孩子要照顾,于是先租了几间民宅。
第1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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