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长庚脸皮已经很厚,能忍常人所不能忍,并不放在心上,不多久街头巷尾的酒楼里开始流传方长庚吃了熊心豹子胆在朝堂上当面呛礼部尚书的事,对此褒贬不一,还有人为他出使之事写了副对联,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何必去父母之邦”,讥讽之意尽显,所谓外人看热闹,方长庚早就明白自己这么做得不了什么好,就随他们说去吧。
经历了这件事以后,徐达仁更是百般看方长庚不顺眼,居然弹劾他在郊外和城里有“豪宅”,说他德行不当,贪图享乐云云,最后永淳帝为了安抚他,下旨□□了他一通,虽然不痛不痒,但如今全京城都知道他和徐达仁不对付,连作为徐达仁女婿的沈霖都特意跑过来问他细节,即便是无条件支持他的好友,沈霖对方长庚的行为依旧不能完全理解,对方长庚的耐心解释也将信将疑,对此方长庚只能在心里叹口气,不再多说。
这样的大环境下,偶尔他心里也会产生动摇,这时便只能喝酒消愁,醉一场后再次坚定自己的决心。
离出发之日越来越近,使团成员们总要在一起共同商议路线等诸事,其实方长庚哪里想天天对着徐达仁的臭脸,不仅是他,所有知道自己即将远行的官员们都在私底下抱怨,海上条件艰苦,大风大浪就不说了,还全是男人,这日子要怎么度过?
最后永淳帝下旨允许从三品以上官员带一名女眷,到底是办公事,没人再敢提更多要求。
方长庚回家以后便思索要不要告诉徐清猗这件事,但不管问不问,最后的结论是肯定的,她不可能跟着他去欧洲。不仅是这一去风险未知,而且他们还有三个孩子,需要徐清猗的照看。
最后方长庚还是和徐清猗认真商量了一下,做出了一致的决定,也许是这个原因,徐清猗对方长庚莫名愧疚,两人感情好像又到了刚成亲时的阶段,气氛无比温馨,让方长庚很是沉浸其中。
农历二月初二,龙抬头这一天,方长庚和两位协理获赏赐加二品顶戴,而后一行人一路南下到达澳门,然后坐船途径南洋各国,横渡印度洋,再绕到非洲南端,历时近四个月,最终在在郝翰的国家法国靠岸。
他们手上有永淳帝的亲笔信函,法国国王接见了他们,方长庚如今已经能用法语和对方对话,而且他态度尊敬,获得对方极大的好感,在郝翰的牵线下彼此对中西文化进行了深入交流。
他们出国时随身带有中国儒家经典和诸子书籍四十多部,同时还有法文译本,作为礼物一同献给国王,方长庚还在国王的邀请下在凡尔赛宫留下了一幅法国画家画的自画像,心中十分感慨,不知道几百年后,这幅画像能不能保存下来,让他的后代子孙看到。
离开法国时,他们中五位能说法语的学生受到邀请,留下来交流东西方文化,郝翰将他们介绍给自己家人,让他们好好照顾这些年轻人,接下来,他们踏上了英国的土地。
徐达仁有些水土不服,上吐下泻了一阵就自个儿好了。事实上他从登陆以后就一直不大高兴,因为风头全在方长庚身上,他这个堂堂礼部尚书一点存在感都没有,可他也不得不承认,方长庚没给大昭丢脸。
但他依旧认为这一趟来得莫名其妙,对方长庚面对法国国王时的态度很是不满,路上忍不住道:“这就是你说的能让我大开眼界的东西?简直可笑!”
方长庚从怀里掏出一本书,是法国国王的回礼,上面全是法文,徐达仁肯定看不懂。
他晃了晃手里的书:“大人,你可知道什么是‘哲学’?”
徐达仁微愣:“什么?”
方长庚内敛地笑笑,细细地给徐达仁讲解,这些完全在徐达仁认知范围外的东西听得他一愣一愣的,渐渐起了敬畏之心。方长庚趁机把十化颇感兴趣的英国国王传授儒家著作和书法等其他学问,同时也是学习英国造船等各项先进技术。
其实一开始英国国王热情邀请了方长庚,因为使臣里面除了唯一一个英国人协理,就属方长庚英文最好,礼节周到,相貌也是最显眼的,但方长庚身份特殊,况且还有家人,因此婉拒了。
这一趟他们共游历了荷兰、意大利、法国和英国等欧洲六国,这一路来,他们始终被奉为上宾,和方长庚记忆中那些屈辱的历史形成了鲜明的落差,让他庆幸地想,或许还来得及。
没有逗留太久,他们很快启程回国,这回却没那么顺利,有两名船员突然染病,临时靠岸救治无效,一行人只好就地将他们尸身掩埋,疲惫地继续赶路。
除了这个,中途他们还遭遇了几场大风浪,有人在船舶倾斜时险些落水,总之个中惊险令在场所有人永生难忘。
时隔一年半,他们终于再次踏上熟悉的土地,纷纷激动地快要哭出来,从天津下船后就马不停蹄地赶回京城,连家都没来得及回,先进宫拜见永淳帝。
此番收获不菲,西方的文学以及技术类书籍足有两大箱,让永淳帝惊喜不已,对所有使臣大加封赏,见所有人面色蜡黄,胡子拉碴,又给了一个月的假让他们好好修养。
方长庚却不敢回家,而是先找了间客栈,换身干净体面的衣裳,再把胡子给刮干净了,觉得似乎和离开前没区别了,才忐忑不已地往家里走去。
第1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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