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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后被死对头买回家——羽蛇(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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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德喜躬着身,在伺候虞帝嗅着沉香。

在跪下前,柳重明草草扫了一眼,便知道这一出大戏已经唱过了一半多,毕竟干系天家颜面,这些金枝玉叶们哭闹的情形总是不好让他看到。

即使他和母亲都被叫来,但姐姐不在,便可见,在皇上心里,这场闹剧与柳家无关。

如此就好,如此最好。

如今,怀王和瑜妃洗清冤屈,之后皇上总会好好抚慰一番,可怀王自己心里也清楚,这一遭恐怕是赢了面子,失了里子。

据说皇上原本打算将领军卫分给怀王磨练一下,转眼间就没了动静。

皇上的心思就是对怀王最沉重的打击。

明面上,宁王看起来像是被踩得最狠,可这块烂泥本就空有一副皮,若不是有皇后支撑,早该匍匐在地上,不值一提。

皇后和身后的唐家便是宁王这张皮下的骨。

所以,这一瓢污水宁肯都倒在宁王头上,都不能沾到唐家,左右宁王不靠谱的事一双手都数不过来,能干出这种事再正常不过。

虞帝大不过把慕景昭打一顿,但只要宁王还担着嫡子的名分,又有唐家托举,就算再这样浪荡下去,也并不会动摇其地位。

柳重明心中轻叹一声。

这几天他又抽空去了郊外,一面是顾着乱葬岗那边的进展,一面是与石岩聚聚,听听外面的情况。

流民比之前又多了不少,新搭起来的窝棚一层层向远处蔓延,仿佛溅落在地面上污点,而住在里面的人,恐怕连污点都不如。

最近常有人邀他去知春楼聚聚,新来的下奴在那里被买卖,接着便会被管制司直接带走。

城外的人越多,这边的生意便越火热。壮年出力的在一边,妇人在一边,少年少女们畏畏缩缩地挤在另一边。

而台下衣着光鲜的人争相抛出牌子,仿佛荒野里分食尸骨的鬣狗。

起初还去过一次,看着台子下面被锁成一串的人们,总会忍不住想起那个人。

方无恙告诉过他,没人会买只有三岁的孩子,太小了,能不能活下去还是个问题,更何况小曲哥那个死硬倔强的脾气。

可柳重明逼迫自己去想。

想着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孩子如何捏着一手融化的糖果子,嚎啕大哭,却再看不见家的影子。

想着那个敏感的胎记如何被一次次烙上奴痕。

想着本该无暇的脸经过了怎样的折磨,才鞭痕纵横。

他面无表情地从知春楼出来,进到马车里时,才无声哽咽。

他想得越多,越能体会这些绝望,才越明白那人说的有曲沉舟全部记忆是怎样沉重的痛苦,更何况,那人还背负着死而复生的上一世。

也难怪会被长水镇这根稻草压垮。

重明,你说,这算是乱世吗?还是盛世?白石岩指着那些无家可归的人,问他。

他也说不出来。

对有些人是乱世,对有些人是盛世。

对更多人来说,也许是两者都不是。

每个人都在自己的命途中挣扎,无暇顾及旁人,这只是一个人人都想努力活下去的、最普通不过的世道而已。

今年只是水患格外严重而已,等到了明年缓过来,所有人便会麻木地继续新的生活。

活着的人如风中飘飞的蒲公英一般,漂泊到哪里,就在哪里落脚。

可城外再如何喧嚣,总是撼动不了这里的铁石心肠。

人死了,下一批很快便会再生养出来,就像路边的野草,总是密密麻麻有很多,毕竟重要不过贵胄们眼前的荣辱得失。

包括座上那个,这几个人没人有资格在那个位置上。

这大逆不道的话总是一遍遍在脑中回响。

他有时会想,如果宁王不是现在这般模样,无论是更像齐王一些,还是更像怀王一些,都不会胶着成现在这般局面。

柳重明忽然打了个激灵,一个从未有过的想法陡然溜进来也许正是因为有宁王这么个混不吝的嫡皇子在中间,掌着兵权的齐王和掌着财权的怀王才不会实打实地狭路相逢。

若是宁王哪怕成器一点,那个位子的归属是不是早就尘埃落定呢?

皇上真的喜欢看儿子们争来夺去,并不想要任何人撼动自己的地位吗?

照这样想的话,宁王被养成现在这个样子,究竟是偶然,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呢?

皇上,于德喜收了沉香,在虞帝耳边轻声提醒:柳世子来了。

他不敢继续想,额头抵着地面,轻声应道:柳重明叩见皇上。

宁王捂着半边脸,指缝里还有没能褪下去的红印,哭丧着脸小声央求他:重明,重明救我。

闭嘴!虞帝怒喝一声,又咳嗽起来,于德喜忙给他捶捶后背,轻声劝慰着。

宁王刚刚也被几个耳光打怕了,登时噤若寒蝉,只频频用目光可怜兮兮地看着柳重明。

虞帝好半晌才慢慢缓过来,歪在椅子上,用拇指按着太阳穴,皱眉向一旁叫道:于德喜。

于德喜心领神会,忙下了台阶,向柳重明礼了一礼,才问:敢问世子爷,府上是否曾买入一名宠奴,名丹琅的?

是。柳重明回答。

这边是他在这出戏里唯一的作用了,只需要扮演一个懵懂无辜的路人,只需要诚实地逐一回答于公公关于丹琅的问话便好。

丹琅是谁,不过是曹侍郎为了答谢他而非要买来送他的下奴而已。

这也就罢了,偏偏丹琅还不安分,一面勾搭宁王,借宁王之手带了皇后最避讳的栀子香进宫,一面利用他的宠信,偷窃账簿。

之前之后的事,无论是曹侍郎受谁的托付将人送他,还是丹琅为谁毒害皇后,抑或是丹琅为谁偷他的账簿,或是丹琅最后因何而死,自然有许多人站出来说话,并不需要他多说一句话。

末了,还是如惯例那样,虞帝教训他几句,令他以仁孝为先,不可忤逆父母,不可再与父母争吵。

他例行向母亲认错,母亲再心疼地抱着他泪如雨下,皆大欢喜。

欢喜得他想呕吐。

认识他们的人心里都很清楚,出了这道宫门后,又会是什么模样。

柳重明的戏份到此为止,他看着虞帝的手势,退在一旁,冷眼见宁王爬去阶下,痛哭流涕地忏悔,不该轻而易举地着了奸人的道。

一面承认是自己带了口脂入宫,一时心慌才瞒着母后把口脂随手丢掉,一面又呼天抢地大喊冤枉。

皇后以手掩面,珠泪低垂,取了头上钗饰请罪,一罚她教子无方,二罚她未周全打理后宫,以致瑜妃蒙冤。

母子二人抱头痛哭。

真是好罪名,柳重明有些麻木地看着他们。

真是好戏,宁王用纨绔模样担下所有罪责,皇后仍是安坐华堂,岿立不动。

一直到从宣政殿退出来,他脑中仍如铙钹铃鼓齐响,心里却很清楚,这一场水陆道场般的喧闹不过是看起来热闹,终究会重重拿起,轻轻放下。

这样的结果毫不意外,唯一令他意外的人却是自己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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