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考虑过拦着白夫人,不去春日宴,可曲沉舟并不赞同。
应了宫中帖子,怎能说不去就不去,而且卦言中只提到了这一天,并没有说在哪里可能发生意外。
卦言含糊,未必没有回转之机。
最后,曲沉舟拍板了自己的决定春日宴那天,他还有机会为白夫人再次卜卦,世子把他推给白夫人随身跟着,他可以审时度势地为夫人挡祸。
白世宁和柳重明的强烈反对都被他驳回。
他若不冒险一试,白夫人恐怕难逃血光之灾。若是眼睁睁看着白夫人有什么三长两短,他百死难辞其咎。
世子不用担心我。我们和白大将军不是已经说好么,我可以保护白夫人,你们可以保护我。
对未知的担忧是必然的,但曲沉舟却没有那两人那般不安。
他从前孤身作战无依无靠时,尚且能一次次挤过死亡的缝隙,如今有人在背后保护着他,能让他无所顾忌地奋力向前,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柳重明的愧疚更甚,不敢看他的眼睛:沉舟,我
世子若是得了我这双眼睛,也一样会这么做,也许会做的更多,曲沉舟捻着发绳,问:世子若是过意不去,这一趟出门,介不介意我狮子大开口?
他这样从容,柳重明再消沉下去便更显多余。
想要什么?
曲沉舟斜靠在软榻上,像只对人爱答不理的猫,形状漂亮的眼角挑起,故作轻佻般反问:就给个家财万贯的世子如何?
这话听着就是玩笑,可柳重明不舍得不当真,瞬间耳根红透。
于他而言,曲沉舟是开在高山冰雪里的一朵花。
没得到的时候,他疯魔一样想要占有,如今那花已飘飘忽忽落下,虚悬在他手心中,只差一点就能触碰到,他却不敢出一口大气,生怕吹化了吹碎了。
他既想将人捧在手中,虔诚地供奉起来,也想揉碎在手中,肆意亵渎。
不舍得给么?
曲沉舟却与他正相反,从前明明是个冷漠疏离的模样,如今却偏爱戏弄他,说些似是而非的话,勾得他左右不是,吃准了他气不起来。
家财万贯没有,他挪去对面的软榻上坐着,那副细腰正留了个空当给他:一贫如洗的世子要不要?
怎么?世子又跟谁赌这么大?我去帮你赢回来。
柳重明俯下身,腰间的香包硌在两人中间。
他以前从不喜欢佩这东西,只是今年梧桐树结了许多花苞,曲沉舟非要推他上去摘些下来。
想他堂堂侯世子,居然居然也不是那么抗拒爬树。
到晚上回来的时候,花苞已经变成了香膏,味道还怪好闻的。
世子妃爱财如命,把钱掌得紧,我每月只有几两例银,还要么?
香包硌着不舒服,曲沉舟侧身倚着,让出地方来,应着:我可以少吃一点。
柳重明闷声笑,向他俯下身。
曲沉舟呆着没动,眼神却闪烁起来,喉间起伏,似在吞咽口水。
柳重明想笑,他算是看出来小狐狸的欺软怕硬了。
一旦他有半分畏缩露怯,曲沉舟就会张牙舞爪地得意起来。
他若当真强硬逼近,小狐狸反倒乖乖倒伏了炸毛,只用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他。
像是在讨饶,更像是在期待。
一进一退间,他们像是已经这样相处了许多年似的。
你以为我想对你做什么吗?
曲沉舟说不出没有,将目光落在一旁。
其实我是想柳重明更俯身,故意将热气吐在他耳中:我想说,进了西苑,我们都尽量不走远,除了我们之外,还有两个人可以帮忙照看你。
景臣么?曲沉舟正过脸来,救了耳朵,却堪堪与人鼻尖相对:还有谁?
托你的福。柳重明低低吐出一个名字。
哪是托我的福,本就是捅破一层窗纸的小事,曲沉舟微笑起来:以后会有更多人站在世子身边。
柳重明也笑起来:就是托你的福。远的不说,先等一场雨吧。
一场恰如其分的雨,会为他们同时带来两个人。
马车的速度开始慢下来,再走不远就要到西苑了。
柳重明向外张望一下,捡起刚刚的话头:你刚刚以为我想对你做什么吗?
不等人回答,他俯身轻语:你猜对了。
他们进到西苑里时,白家的马车也刚到不久,白石岩正在便门旁不远。
怎么现在才来?他迎上去,向旁边月洞门内一指:我娘在那边等着你们呢。
这是他们之前就串好的说辞,说想带小曲哥过来见见世面,但他们那群人里不少顽劣的世家子,早听说小曲哥美名在外,还不知道要怎么戏耍。
白夫人自然乐不得让曲沉舟跟着自己,两边碰面,曲沉舟站去白夫人身后,柳重明和白石岩才离开。
我可看到了啊,白石岩用胳膊肘捅捅柳重明,又揪着自己的嘴唇,阴阳怪气地问:也是误会?
柳重明唇边含着一丝笑:不是。
白夫人行动不便,只坐着春椅走了半圈,便有些疲倦,寻了处房间歇着。
过了不多时,皇后派人来传话,说诸位娘娘在不远处吃茶,请夫人过去。
白夫人原本想着曲沉舟年纪小小,本就是冲着玩耍来的,还要跟着她去应付枯燥的应酬,打算让侍女领着人出去逛逛。
可曲沉舟扯着她的衣袖不放。
夫人,我害怕。
白夫人又是好笑又是心疼,哪还舍得让人离开身边,来赴宴的夫人们也常有带小厮来的,便只留下一名侍女在身边,让曲沉舟一道跟着。
水榭离得的确不远,四周挂了纱帘,掠过湖面的清凉将日头的热度又卷去一层,掀帘进去,像是又到初春季节。
曲沉舟不好抬头看,余光里瞟一眼裙摆,认得的娘娘命妇许多都在,独没见到柳清如,想必是正陪在皇上身边。
白夫人待要行礼,被皇后虚虚抬手拦住。
免礼了罢,她环视四周,笑道:你身子沉重,若不是祖宗规矩,倒该是我们去看你才好。
白夫人被搀扶着坐下,才笑着应:臣妇不敢劳动娘娘銮驾,再说了,哪就有那么娇贵的。
皇后让人拿了软靠过来给她垫着腰,细心嘱咐:可不能这么说,你如今是双身子,还是要仔细些大夫怎么说,是男孩还是女孩?
又是个混小子,白夫人抿嘴笑:世宁失望得不得了,连石岩石磊都抱怨说,为什么不生个妹妹给他们。
你瞧瞧,皇后向四周人说:这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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