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死!打死他!
曲沉舟蜷起身体,可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如期而至,有个清朗的少年声音在身前响起,喝退众人。
都别动!那少年厉声吩咐:来人,找姑丈和表哥过来,去传太医!
曲沉舟的眼眶陡然一红,紧绷的弦蓦地松弛下来,手指再抓不住白夫人的衣服。
距离上一次听到这声音,已经隔了许久,可他仍听出来人是谁。
公子,有人忙提醒道:刚刚有人看到这贱奴把夫人推下水,心思歹毒!必须严惩!
那少年冷笑:他是我柳家的下奴,生死责罚自有二哥定夺,你是想教我二哥管教下人么?
那人陪着笑,再不敢说话。
曲沉舟湿淋淋地跪在地上喘着粗气,视线里见到那片月白色衣摆就在面前,忙一把抓住。
白夫人
那少年一脸冷漠倨傲,没有蹲下身,一把将衣摆抽出,扬声道:姑丈马上就过去,让石磊专心陪着姑姑,别的不用他管。
曲沉舟终于放下心来,清池听见了他的低语,这是说给他听,让他知道石磊一直陪在白夫人身边。
虽然不知道重明究竟怎么跟柳清池说的,也不知道究竟说了什么,但终于隔了这么久,他们终于全部重新聚在了一起。
无论是因为什么能够重活一次,他此时只想跪下来感谢上苍。
没过多久,月洞门处的脚步声纷至沓来,熟悉的声音在其中显得格外清晰。
什么事?
一旁立刻有人上前:世子,刚刚有人亲眼见到,这贱奴趁着周围没人,把白夫人推入莲池,结果自己也不慎跌进去。
柳重明正眼也不向地上瞧,只向柳清池问:姑姑呢?
石磊陪着呢,已经传了太医过去。
柳清池迎上去,见白家父子也匆匆赶来,忙伸手指了一个方向。
白世宁脚步不停,只在白石岩背后一拍,示意人留下,便穿过人群大步走远。
有了姑丈在那边坐镇,他们便再不用担心姑姑,剩下的事便简单了,只消一句话,把人赶快弄回去,就都踏实了。
柳重明瞥一眼脚下,人看起来狼狈些,好在并没有受伤。
早上出门时,曲沉舟就反复告诫过他,收起那些没有意义的懊恼和自责,他既然处在这个位置,就该做好自己该做的事。
这一次曲沉舟坚持来西苑,不止是为了白夫人,也因为这是难得的机会,能有机会瞧见那些深宫中无法触及的人。
他们需要知道更多,受一点委屈又算得了什么?
柳重明被训得莫名惭愧,不敢回嘴,更不敢让人看出他的心急如焚,倒恨不能自己跟曲沉舟的位置颠倒,还少受些煎熬。
好在一切还好。
沉舟也没有像之前约定那样向他呼救,看来姑姑那边暂时也没有什么危险。
一切还好。
石岩,你放心,姑姑不会有事的,他叹了口气,向身后喝道:林管事,把他带下去,等我回去发落。
林管事哪曾来过这场面,本来就提着一颗心,如今更紧张到手脚冰凉,被一旁的人推了一下,才忙点头,招呼人上前。
可曲沉舟还没被搀着站起身,月洞门处又有人涌入,宫人在前开道,于于德喜和柳清如在两边搀扶着,拥着虞帝。
莲池边呼啦啦跪倒一片。
怎么回事?虞帝不悦地问:好好的,谁在闹事?
柳重明微微侧目,与白石岩对视一眼,俯身上前,再次拜倒:回皇上,是微臣对下人管教不严,惊动皇上,罪该万死。微臣这就将人带回去,严加惩责。
他既这么说得含糊,周围便没有人再不识趣地多嘴,廖广明如今有求于人,也只当听不见,转过脸去。
可一旁却有人桀桀笑了两声:世子真是好会说话,我刚刚听说,明明是世子的家奴心生歹意,推白夫人落水,怎么就变成轻飘飘的管教不严?
柳重明抬头,见到任瑞一脸幸灾乐祸,眼中却没有笑意地看着白石岩,心中雪亮。
曲沉舟之前就提醒过,说石磊曾押解任瑞回京,石岩又拒绝了任瑞来北衙,任瑞这种人必然心中有怨恨。
如今突然多这么一嘴,明摆着就是在离间他们两家,不打算让这件事轻轻翻过。
闭嘴。齐王跟在虞帝身后,沉声呵斥一句。
虞帝已听出话中意思,见柳重明不说话,眉头一蹙:重明,他说的是真是假?
柳重明无奈,只得上前:回皇上,微臣也刚来不久,还没有问明事情原委,不敢妄下断论。
始终在一旁没有开口的白石岩突然直起身,一把扯住他的衣袖:重明!你刚刚为什么没有告诉我,是这狗奴才推我娘落水的!
石岩!柳重明怒道:你没听见我说还没问清楚?你信别人,还是信我?
你
石岩,虞帝开了口,打断两人的争执,又环视众人:谁知道究竟怎么回事?
有人膝行着上前,嗫嚅道:回皇上,奴婢侍奉在芳草亭那边,正打算过来换茶,刚从那边转过来,就见着这奴才推白夫人,结果自己也没站稳,一起跌下去。
顺着这人的目光,虞帝见到匍匐在柳重明身后的人,不由大怒:大胆奴才,心思歹毒!还管教什么!拖出去乱棍打死!
不等柳重明开口,一旁的慕景昭先被吓出声:不要!
虞帝浑浊的眼神瞥过去,慕景昭再不敢吵嚷,只轻声嗫嚅:今儿是个好日子,打死人总是不好。
一直不声不响的曲沉舟突然越过柳重明爬上前,抬头一迭声地求饶: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柳重明脑中一紧,几乎要破口大骂这人简直就是个不要命的疯子,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何必急这一时卜卦。
贱人,你是承认了?他暴喝一声,单手将曲沉舟提起来,手中用力一搡。
在众人的惊叫声中,曲沉舟又被仰面推回莲池。
世子饶命!他扑腾几下,亦沉亦浮,像是力气即将用尽,却又不敢爬上岸,只能低弱地呼救:世子!下奴再不敢了!
柳重明看也不看,向白石岩道:石岩,这样的交代,你还满意么?
白石岩与他负气,扭头看着水中挣扎的人,冷笑一声。
我娘的安危,是这么个狗奴才的命比得上的么?而且这么简单地淹死,岂不是便宜他了?
虞帝像是看着自家的两个孩子怄气,反倒做起和事佬,笑了一声:石岩,重明的诚心也到了,你娘才是最重要的,还不赶紧看看去。
皇上
白石岩余光里瞥着曲沉舟,刚要说什么,有人从另一边飞奔而来。
那人本是奔着白石岩,却在见到虞帝在场,扑通跪下,高声道:叩见皇上,叩见娘娘。
于公公上前一步,呵斥道:什么事,慌成这样?
那人眼睛看着白石岩,叩头答:太医刚刚看过,说白夫人受了惊吓,要要早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