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确命硬,当年熬了三瓶碧红子,皇上让人没日没夜地灌补药,也把他这条命补回来了。
所以哪怕太医害怕治坏了他,用最谨慎地滋补汤药,他也可以顺水推舟地恢复过来。
可他不知道重明的这个药究竟会出现怎样的脉象,也没料到这些太医的老师会在。
若是被医术高明的老太医看出什么不对
过不多时,果然有缓慢的脚步声一步步上了楼梯,像是被方才的太医们簇拥着,一迭声地轻声叫着老师,七嘴八舌地剖析脉象。
曲沉舟的心随着那脚步的靠近,一点点提到了嗓子眼。
那只手握住他时,他差点忍不住抽回手来,却没想到那老师体贴地把他的手放回帷幔中,才搭上脉搏。
曲沉舟偷眼看去,那明显是一个老人的手,许是因为常年行医善于调理的关系,皱纹并不明显,也很暖和。
不知怎的,他觉得像是有些眼熟,被这只手握住的感觉也似曾相识。
那手搭了片刻,竟忽然在他虎口上狠狠掐了一下,他猝不及防,疼得哼了一声。
帷幔外有老者四平八稳地开口,在指导太医们。
你们听,我按灵道时,他有了反应,这是骨肌麻痹。
另外,他气滞血瘀,血行不畅,气非血不和,血非气不运,经不得大补,我现在写张方子,去让药房煎了,一日三次。
他性命无碍,你们都回去吧,我且先为他行针,两个时辰后,再派人过来看看。
从听到这人说第一句话时,曲沉舟的手一抖,差点从床上弹起来。
外面的脚步声渐渐退去,那人洗了洗手,掀开半边帷幔,递给他一杯水,看着他一口气喝完,才吩咐道:躺下!
干渴的喉中终于能发出些声音,曲沉舟乖乖躺下,低弱地叫一声:秦大夫
老府医取了银针出来,坐在床边,那针落在颈间,并不疼。
曲沉舟犹豫片刻,才轻声问:您怎么会来宫里?
老夫从前也在宫里行走,太医院这几个不成器的,算是老夫的学生。
可惜宫里不适合我这种老头子老夫就讨了皇上的恩典离宫。因为早年一些事,得了柳家的恩,就在侯府住下,后来跟世子去了别院。
秦大夫落了几针,才扯过他的手腕,细细探着。
大小姐如今有了身子,又出了去年那趟事,柳侯放心不下,就禀明皇上,让老夫隔些日子就来给大小姐请个脉。
今天的日子赶得这么巧,在听到秦大夫的声音时,曲沉舟就已经能想明白了。
他将脸转向里面,不让秦大夫看见自己有些控制不住的神情。
身体养得不错,还算知道爱惜自己。今天那药,是老夫被世子逼着,着急赶出来的,也不是什么好药,不然也不好瞒那几个不成器的。
一个瓷瓶丢在他身上。
瓶里的药,一日一粒,吃完就没事了。
秦大夫在窗边上看了看,取走银针,开始收拾药箱。
你四五天里别起床,一会儿有人端汤药上来,你就喝,里面有安神的东西,好好睡一觉。
眼看着他收拾起药箱要走,曲沉舟忽然翻身坐起来:秦大夫!
秦大夫站住脚,耐心地等着,却半晌没等到他开口。
你们两个,秦大夫颤颤地用手点着他:老夫活了大半辈子,也没遇上你们这么不省心的。罢了,你歇着吧。
秦大夫!曲沉舟终于将那句话问出口:世子他最近好不好
秦大夫嗯了一声,点点头:世子说了,如果你问起来,就说他过得挺好的。
他瞟一眼坐在床上呆呆的人,背上药箱离开,喃喃自语一声。
讳疾忌医要不得啊。
作者有话要说:放心啦,说了不会有虐的,沉舟每一次掉下来,都有人接住他,不会再让他只牺牲自己了
第174章骁营
王爷,门外匆匆而来的人向前递出了信封:那边确认了,瓷瓶里装的的确是锦绣营里的碧红子,没有错。
慕景延将那张纸反复看了几遍,缓缓吐出一口气。
许多事都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他们兄弟三人为什么要在围屏外听审。
如果单单只是听审也就罢了,为什么还有容九安在一旁陪坐。
一个凌河,一个容九安,都是林相的弟子,跟林相一样的硬脾气。
若是去年,他还会担心这两人与齐王之间的关系,毕竟容九安可是私下里罕见上门拜会了慕景德。
如今慕景德不在了,谁不知道人走茶凉,反倒少了这个担忧。
容九安凭着满腹诗书和一手好字,随侍在御书房,据说过不了多久,便会擢升至中书舍人。
他派人几次私下试探,容九安都没有半点回应,他心里就大概有数。而凌河那边就更不用说了。
有这两人在,凌河审的是曲沉舟,容九安这边看的却是他们三人,稍后必然会向会上回禀的。
好在皇上再多疑,他们这边也不过是派容九安陪坐,到底比不过曲沉舟的旧主,那位可是被皇上留下来对弈,亲自考验呢。
在偏殿落座的时候,他还有些幸灾乐祸他想做的事被皇上代劳,也省了他一道麻烦。
可那瓶碧红子灌下之后,不光是慕景昭那个废物没撑住多久就两眼翻白,从椅子上滑下去,连他也听得全身发冷。
他未亲自刑讯过谁,却也听说过锦绣营的碧红子。
那一声声凄厉至极的嘶声惨叫,仿佛是地狱油锅里翻滚的罪人发出的,落在耳朵里,那至极的痛像是落在身上。
没过多久,慕景臣也脸色惨白地起身离去,他没必要硬撑着当好汉,紧随着出来,直到外面的阳光落在身上,才像是重回人间,如释重负般长长呼吸几口。
只一瓶就足够让人死去活来,柳重明却大咧咧地带了三瓶过来,根本没有顾忌曲沉舟的死活。
据说连这个提议也是柳重明向皇上说起的,说曲司天可太金贵,不敢动,但想要人开口又不伤筋骨却简单得很。
似是对不能亲自对曲沉舟动刑难掩怨尤。
离开之前,他取走了一瓶碧红子,容九安虽有些诧异,也没说什么。
这件事就算他不去做,皇上也必然会让人去核验碧红子的真假,以他往日缜密的性格,拿走一瓶,反倒将自己洗得更清白。
如今结果出来了,居然是真的。
倒让他心头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说来也是。他自嘲地笑笑。
曲沉舟的过去好查得很,从三岁就卖在京城,一举一动都生活在人眼皮下面,直到两年前奇晟楼出事,才转手到柳重明这里。
不过两年时间而已,别说只是放在院子里做个下贱的娈宠,就算是真金白银地把人奉为上宾,他也自认做不到能让谁这么死心塌地,舍得行这样的苦肉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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