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后的人立刻上前,就柳志涛拉出来,捆在校场的木桩上。
这下柳志涛真的慌了,谁不知道曲沉舟和谁最不对付,这显然是要第一个拿姓柳的杀鸡儆猴。
曲司天!他奋力挣扎起来,高喊道:刚刚那话不是我说的!我冤枉!我跟世子是远亲!您跟世子爷的恩怨不能迁怒旁人啊!
所有人都暗暗传递着目光。
柳志涛这也是够倒霉,谁能想到曲沉舟居然连半点场面话都没有,就这么毫无顾忌地直接找茬过来。
可这话说出来,柳志涛之后必然没什么好果子吃。
如果曲司天饶过他,稍后柳世子必然不会善罢甘休,如果曲司天不听他这套,他里外不是人,怕是更惨。
什么迁怒不迁怒的?曲沉舟将擦手的汗巾扔在一边,接过薄言递来的一张长弓,微微笑着。
说起世子就没意思了。我之前跟薄统领学了几天开弓,现在手还生涩,请诸位帮我掌一眼,我的姿势对不对。
他的确跟薄言学了没几天,抬起弓时,连弦也拉不满,可周围没人笑得出来,那箭簇直指的,是脸色惨白的柳志涛。
第一支箭果然射歪了,带着风声从肩头掠过,掉落在地上。
曲沉舟!柳志涛忽然歇斯底里地挣扎起来:你敢动我?我可是柳家的人!侯爷和世子不会放过你的!
曲沉舟低头取箭,漫不经心又叫了一声薄言,听到柳志涛的叫骂声被麻布堵住。
放第二箭之前,他又向前走了几步,摇摆在弓上的箭簇直指着柳志涛。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所谓龙生九子,柳家并非人人忠义,白家也不是个个磊落。
当年柳家遭难,牵连许多分家,挣扎求生是人之本能,可有几人却不惜推人下水,只求保全自己。
而这个柳志涛就是其中的佼佼者,甚至以莫须有的诬陷,妄图凭借密告邀功求生,以至于牵连更多无辜。
早在离开别院之前,他就列了几个名字给柳重明和白石岩,叮嘱留心分家中的小人。
这点小事早已被忘到脑后,却没料到有黄油纸及时传进观星阁,包括柳志涛数人往日的言谈错处,写得言简意赅。
无需点拨别的,之后该怎么做,显而易见。
他前世从来只身独战,从未掌管过谁,更别说近千人,自接了两部的牌子后,的确辗转琢磨过,究竟该怎么做。
有人不光善于用人调度,不光比他更了解他,更是将靶子递到了他面前。
所谓杀一儆百,还有比这更好的人选吗?
第二箭呼啸而出,仍是力道不够,斜着插入了柳志涛的大腿根,鲜红色飞溅了半身。
曲沉舟又走近几步,仍是带着那样惑人的微笑。
第三箭穿透了左肋,把人松松地钉在木桩上。
第四箭在丹田下,箭法不怎么样,却准准地废了那东西,四周都是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近半数落空,另一半毫无章法地穿过血肉,刺进木桩里。
薄言起初还惊疑动容,渐渐平静下来,甚至没有一句劝,只让人一次次填满箭筒。
校场上起初还有被堵住的惨叫声,渐渐便只剩下弓弦声响,除此之外,安静得仿佛连呼吸都没有。
曲沉舟终于甩了甩酸麻的手腕,将弓丢在地上,对薄言笑道:果然好难,看来还是要勤加练习才好。
薄言瞥了一眼那根血红的木桩,几乎看不出上面还绑了个人。
他挥挥手,让人把早不成形的残尸拖下去,才应道:曲司天才学了几天,就能射中一半多,已经算是进步神速。
薄统领谬赞,曲沉舟谦虚一声,转头笑道:让丁将军看笑话了。
丁乐康的惊愕还僵在脸上,就算是他掌管金吾卫多年,也从没有这样嚣张狂傲。
军中多得是世家子,许多亲族长辈抬头不见低头见,就算犯了军纪,挨棍子的也居多,要人命的极少。
从没有这样一句话就将人虐杀成肉泥。
更何况那可是柳家的人。
曲司天他僵硬地回答:好箭法
过奖,曲沉舟勾起唇角,手指一点:还有三个。
他指向的,正是刚刚那几个不肯绑了柳志涛的。
这一次,他不叫薄言,只又向那三人身旁几人一抬下巴:绑来。
令行无阻,在这样的嚣张无忌面前,没人愿意再受牵连。
那三人被人七手八脚地捆了拖出来,胆子小的,在地上留下一串湿漉漉的痕迹。
薄言,我累了。曲沉舟退了几步,被人扶在椅子上坐下。
问问他们是不是身患有疾。若是听不见的,就把耳朵割了,若是动不了手的,就砍了手,若是走不了路,就打断腿。
他向一旁招招手,要了点卯册子,仿佛没听到校场上撕心裂肺的惨叫声,看着文书将圈了红圈的三十五人一一抄录下来。
人都去哪儿了?他问刚刚的副将。
那副将的脸都白了曲司天这么百无禁忌,若是说谎生病,自己怕是要代人受过。
他甚至不敢去看薄言的脸色,忙肃立答道:都去喝酒了。
喝酒吗?也不错,曲沉舟笑道:从明天起,你把这三十五个人带去明月楼,每人每天十斤酒,我请客。喝不完就灌下去,七天之后来向我复命。
副将的余光里瞥着远处掉在地上那几块血淋淋的耳朵,当即回答:遵命!
曹侍郎赶到朝房时,时间还不算太晚,需要等些时候才能早朝,便习惯性地去寻座位。
朝房虽然面积不小,可皇上上了年纪,几日才早朝一次,上朝的官员人数更多,摆不下藤椅,放的便都是条凳,去得晚了,就只有站着等的份。
他一眼便瞧到一张条凳上只在两头坐了两个人,中间空出好大一块地方,心里庆幸一声,忙擦了擦汗,一抖衣摆,安稳坐下。
坐下后才看到对面同僚齐刷刷投来的目光,似是有千言万语,却不好开口。
诸君早
话没说完,听到自己右手侧那人也懒笑着向他打招呼:曹侍郎来得早啊。
曹侍郎目光还没看到那人,先瞟到斜靠在凳子边上的拐杖,心里咯噔一声,反应过来这是谁的声音,刚刚擦去的热汗全换成了冷汗。
世子柳统领也早。
知道了右边是谁,不用转头去看,他就能想到,如今坐在自己左手边的是哪位。
前些时候曲司天接掌骁营,可是干了件不得了的事,借着新官上任三把火,差不多算是直接一脚踩在柳重明的脸上。
之后这事居然就这么被皇上压下来了,谁都看得出来,几次争锋,柳世子都没能占到什么好处。
这两个人里,谁圣眷更浓,谁占了上风,不言而喻。
难怪这个地方没人坐,难怪同僚们都以目光示意他赶紧跑。
马上就跑是不可能的,他只能僵硬地转动脖子,挤出一点微笑,向另一人打招呼:曲曲司天早
一双潋滟异瞳转过来,冷淡地嗯了一声。
曹侍郎像是坐在冰和火的交界处,半边淌汗半边哆嗦,硬挺了没多久,刚颤颤嗫嚅一句下官下官忽然肚子疼,就被柳重明半笑不笑地呛了一声。
怎么,见我在这儿,曹侍郎不愿同坐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