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沉舟闭着眼,一侧听着自耳边刮过的风声,一侧听着有力又真实的心跳声。
他知道现在不该是胡思乱想的时候,柳重明说的几重转机他甚至能想到更多
除了木精,这一趟去石矛县,也许也有意料之外的收获。
丁乐康身死,统领金吾卫的位置便空出来,不光对怀王是个打击,也是他们的机会。
安宁送他的那只蝴蝶还安静地躺在怀里。
先生收好。
这是他第一次知道木头做的蝴蝶也能飞舞,哪怕亲眼见到,一时也以为在做梦。
先生,偃师们极少与外界往来,也不便破坏外界的均衡规律,所以只能帮助先生一次。开山劈水,攻城略地,我们都可以做到,但切记,只得一次。
曲沉舟以手指轻轻按着那蝴蝶,虽然只有一次机会,但安宁身后的六千偃师,足以消除他的心头大患。
除此之外,他更知道,此时在京城里,已无活路的太后拼着鱼死网破,已掀起一场轩然大波。
也许一切都是他们的转机。
又或者,这个转机,说的是他与重明之间。
一念及此,他便忍不住想,若是有一天,那个自由行走于天地的愿望能够实现。
那点感动还没涌上来,柳重明突然抬手勒马,他猝不及防地,整个人贴在柳重明身上,抱个满怀。
什么事?
柳重明不回答,怕他掉下去似的捏紧他的双手,一夹马肚,没跑上多远,速度骤减,他又一次身不由己扑过去,额头撞在后背上。
柳重明!
他终于发现被耍弄,又羞又恼,却手脚发软,连掐人的力气都没有。
坐到前面来好不好。
柳重明大笑一声,口中虽然问着,却不等人回答,就倏地扭身,手臂向后一捞,将他抱去胸前,揽在怀里。
沉舟,等一切尘埃落定,山南水北,你想去哪里,我都陪着你。
不待他开口说什么,一个吻落在额头,好像不过是颠簸中的触碰。
如果你想要自由,我也愿意等,直到你回来。
许是马匹的颠簸消耗力气,曲沉舟歪着头,原本蜷曲着的手慢慢伸展,在柳重明的腰后拢在一起。
耳旁的心跳更快,他听了片刻,轻声问:你在害怕?
柳重明低头向怀里看一眼,习惯性逞强的话变成了坦诚:对,我害怕,也期待。
害怕去想这里曾经发生的事,期待能找到一点转机。
哥哥的名字曾经是他的禁忌,他从没想过有一天能克制着自己这样冷静。也许只有这样的他,父亲才放心让他放手去做任何事。
虽然隶属于石矛县管辖,可这里除了镇上热闹,其他地方人少地广,几里路内就那么几户人家是常有的事。
即使没带着地图,那户人家的位置也早就烂熟于心。
他们在官道上下马,沿着山坡向南走,能隐约看到曾经存在过的土路的痕迹,只是太久没有人走,已经长满了杂草。
向前不过一盏茶的工夫,被草丛掩映的木门和屋顶便看得很清楚了。
院里的土地都是翻过的细土,虽然也有野草,却不至于像外面一样无处落脚。
这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院落,左右共七间,前后两个院子,青砖瓦房,看起来算是生活富足。
从布局痕迹来看,曾经养了些鸡鸭,有几间是家里人自用,有两间屋内空旷,但墙上有钉子钉过的痕迹,看高度该是曾悬挂字画,似乎是书房。
柳重明走在前面,扯开被苔藓卡住的木门,向里面张望一下。
什么都没有。
的确是什么都没有,明明是住过人的地方,家用器物衣服被褥,甚至包括院里应该堆积的柴薪农具,全都没有。
这院子仿佛是刚刚建好,却并没有人住进来过一样。
安宁说帮他们四处看看,带着晏归期出门去了。
曲沉舟在水井旁坐下,看一眼已经干涸的井眼:桶还在,他们也有细枝末节的地方没来得及清理。
桶上系的绳子已经朽了,柳重明捞了一把,下面的桶陷在湿软的井泥里,稍一用力,井绳就断开了。
沉舟,在发现这里之后,我和我爹反复考量很久,确定哥哥当年应该就是走到这里,发生了变故。
极有可能是他路过时意外见到了慕景延,而慕景延要带走周怀山,是见不得光的事,无论哥哥是不是真的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慕景延也不会担这个风险。
他也在井台上坐下,看着空荡荡的院子,指尖掐着皮肉,让自己冷静下来。
从这里到定陵丘,快马过去甚至用不了一夜。
慕景延害怕有人按图索骥找到这里,所以无论是哥哥被追赶到定陵丘附近遇害,还是遇害之后运去定陵丘,都是他故布迷雾。
可惜当年审讯那些盗匪的时候,我们完全没想到这一点,所有的关注都放在了定陵丘那边。
他克制着吁出一口气。
一只手钻到他掌心里,不让他继续掐自己。
他紧紧攥住,像是在狂风里抓住了一根稳稳的石柱一样,踏实安稳下来。
那几个人是怎么死的?曲沉舟问。
盗匪吗?我当时就是怕有人在背后生事,还专门提去别院里,可惜
柳重明为从前的自己羞愧。
可惜还是没有守住,他那时年纪小,甚至还以为是自己下手太重,直到如今渐渐醒悟过来,才明白是怀王灭了口。
曲沉舟的手握紧。
这里必然发生过打斗,虽然不排除东西是四邻拿走的,但清理得这么干净,我猜测是因为许多东西上沾染了血迹和划痕。
我刚刚拜托安宁他们去后山里看看,东西他们带不走,顶多扔在山沟里。
柳重明轻轻嗯了一声。
身边的所有人都在尽最大努力地帮助他,可是所有人也都知道,即使他亲自来到这里,亲眼看到哥哥出事的地方,又能如何?
怀王做事谨慎,怎么可能留下什么漏洞给他们?
好在过了没多久,安宁两人没有空手而归,也亏得晏归期在,否则没有人能从峭壁下带了东西上来。
带了血迹和兵刃划痕的用器已经确认无误,可他们带回来的,是五具枯骨,一大四小。
即便不是仵作,也能从衣服上看出这几人的性别和年龄。
依着石矛县中记载的户籍黄册,周怀山化名秦华娶妻张氏。柳重明不死心似的,用帕子裹了手,去翻动尸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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