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一块土地埋了太多的死人,坟包密密麻麻的,许多地方连个可落脚的空隙都没有。新些的坟墓还有墓碑,时间太久远的那些就只剩个不比地面高出多少的小土堆了。
这样的场景,放谁看了都会觉得阴森可怖。
但北泉的目标却不是这片埋葬了玄门村祖孙十八代的墓地。
他在一口枯井前停了下来。
这口古井距离墓地大约二十米左右,隐藏在一颗合抱粗的老槐树后面,显然已有很长的历史了。
枯井的井台不高,大约只有半米左右,爬满了青苔与泥垢,再被井沿旁边堆积的落叶与树根一遮挡,实在非常容易让人忽略掉它的存在。
而卫复渊滴下的血线所指的,正是这口毫不起眼的废井。
出来吧。
北泉单手叉腰,对空无一物的废井喊道。
卫复渊脑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了知名井中女鬼贞子小姐姐的经典形象。
很显然,其他四名学生也有同感,四人非常默契地齐齐向后倒退了两步,一起用惊恐的眼神盯住那口废井。
三十秒之后,什么都没有发生。
啧,不要浪费大家的时间了,速战速决不行吗?
北泉显然有些不耐烦了。
行吧,既然如此
他回头对卫复渊招了招手,小卫,你过来。
卫复渊警惕地瞪着北泉:
你又要干嘛?
北泉指了指那口枯井:
把你的血滴进去试试。
卫复渊:
他慢吞吞地挪了过去,伸长脑袋,朝水井看了一眼。
这口井非常非常地深,在没有光源的情况下,一眼根本看不到底,,里面的水早就枯竭多时,井壁上糊着一层干透的淤泥。
卫复渊回头问北泉:
把血滴进去会怎么样?
北泉笑着一摊手:
试试不就知道了?
卫复渊挤了挤无名指上的伤口,挤出两滴血,滴进了枯井中。
两秒后,他听到了从废井的最深处传来了一种奇怪的声音。
哒、哒哒、咔哒
卫复渊蹭一下跳了起来,像一只兔子般蹿回了北泉身边,不自觉地往让他觉得有安全感的自家老板身后躲。
咔哒
哒、哒哒
趿拉
听起来仿佛是什么硬物在敲击井壁,中间还夹杂着重物拖拽的动静。
光用耳朵分辨就能听出来,井中的声音越来越响亮,由深及浅,离井口越来越近。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忽然间,一只手从枯井中伸了出来。
这只手苍白、修长而且骨节分明,从大小形状判断,应该是属于男人的,指尖指甲翻卷,布满泥污和斑斑血迹。
缩在最后的刘玲玲忽然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惊叫:
啊!
她喊道:
是朝阳!是朝阳啊!
姑娘一个学摄影的,对时尚很敏感,所以她一眼就认出了那只手腕子上那条菱形花纹红黑白三色的编织绳正是属于跟他一同来的,第一天就消失无踪的同学董朝阳的!
果然,第二只手搭上井缘,随后是一颗低垂的脑袋。
董朝阳用贞子登场的经典姿势,缓缓地从水井里爬了出来。
复数的倒抽气声响起,还隐隐夹杂着女孩的哽咽声。
卫复渊无意识地用手死死揪住了北泉的袖子,感觉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因为所有人都清楚地看到,已从枯井中探出大半个身体的董朝阳背上,竟然背着一具枯骨!
那明显是人类的骨架子,早就烂到看不到一丝血肉了。
但就是这么一具光秃秃的骷髅,现在就像一只大蝙蝠一样,手脚张开,死死地环抱住董朝阳的身体,蝎子足肢般的肋骨一根根嵌进了男生的背脊中,乍看起来,简直好像是董朝阳的背上长出了另一副骨架似的。
这这这这到底是什么!!!
可怜的潘晓云眼见几天前还与他谈笑风生的同学变成了这副模样,极度惊吓之下,紧绷的神经已趋近绷断,脑中一片空白,脚下一踉跄,一屁股坐倒在地上,哆嗦着喊道:
是、是它杀了朝阳吗?
这时,背着骷髅的董朝阳已经爬出了枯井,噗通一下跌落到了枯枝与落叶堆中。
北泉注意到,董朝阳的后脑向下凹陷出了一个比拳头还大的深坑,伤口上沾满泥污、落叶与青苔,干掉的血迹糊了满脸,把他原本一张称得上清俊秀气的脸蛋染得面目全非。
而董朝阳的一条胳膊和一条腿显然已经摔断了,尤以右腿的伤势最为严重,小腿朝外扭出一个完全不正常的角度,断骨戳破皮肤支棱出来,白惨惨地露在了外面。
趴在地上的董朝阳用还完好的那条手臂撑起上半身,慢慢地抬起头。
他背上的那具骸骨也随着他的动作动了,模仿董朝阳的姿势抬起了自己没有一丝血肉的骷髅脑袋,黑洞洞的眼窝里,似有两撮幽蓝的磷火在燃烧。
妈啊!!!
潘晓云再也受不了了,惨叫一声,双眼一翻两腿一蹬,直接就晕了过去。
刘玲玲和黄兰两个姑娘也不见得比她们班长冷静多少,这会儿缩成一团抱在一起,像两只落水的鹌鹑般瑟瑟发抖。
反倒是平常最木讷的罗森,此时还能用自己的双腿站着,浑身僵硬地死死盯住明显已不是人了的董朝阳。
早说了没必要躲着嘛。
北泉低声笑了起来,说吧,你
他顿了顿,改了口:
你们有什么心愿未了?
董朝阳和他背上的骷髅一起看向北泉。
两把声音同时响起,他们重复的都是同一个词:
【我恨】
卫复渊很确定,他确实听到了两把声音。
其中一把嗓音是属于一个青年人的,而另一把音调则更高更亮,年纪应该更小一些,大约处在还能被称为少年的年纪。
两把声音一遍一遍地重复着同一句话:
【我恨】
【我恨】
【我好恨好恨好恨】
一字一句,皆椎心泣血,似真有滔天恨意,刻骨难消。
卫复渊转头去看北泉。
前几个星期里,他自觉已见识过形形色色的恚鬼,可不知为何,卫复渊总觉得面前这一人一骨,似乎跟他遇到过的那些恚鬼都不一样。
但究竟哪里不一样呢?
卫复渊一时半会儿又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