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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宇本来说好今天要陪曾如初去看甜甜,临过年给老欧送点儿东西。结果饭桌上他的电话响了好几遍,他不耐烦的接了,然后神色变得有些古怪的看着对面正喝粥的曾如初,对着电话轻声说了句:“好。你就在那儿等我吧。”

“不好意思,我临时有点儿事儿。”袁宇说道。

曾如初非常理解的点点头,平静的说道:“没关系,本来也不用你陪着。你忙你的。”

袁宇看着曾如初低下头,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却没说出来。

袁宇走后,曾如初收拾了东西拿上钱和钥匙出门了,在老欧家门前的小市场里买了将近二百块钱的笨猪排骨,又买了几只猪手,去给老偶家送去。饮料什么的小孩儿喝了不好,而且甜甜特别喜欢吃肉,尤其是排骨,欧嫂平日里虽然对孩子很宠溺,可是也是手头紧惯了,倒是不能总给她买着吃。曾如初就每次过年过节多买点儿,让欧嫂放在冰箱里冻上,等甜甜想吃了,就给她炖上。

去过老欧家,坐了一会儿曾如初就要走,老欧留他,他就说:“要过年了,我去墓地看看我爸。”

老欧听了再没留他,让他带上一瓶二锅头,拿了两个红彤彤的苹果,非要他带给他爸。曾如初笑着退回去,说道:“我爸不喜欢吃这些。”

“那伯父喜欢什么?我家有就给他拿点儿。”老欧说道。

这是曾如初第二次在他面前提起他爸爸。第一次是七八年前在监狱里,他接了一个电话,回来的时候脸色白得像纸,一会儿神情恍惚,一会儿无限悲痛,一会儿又哈哈大笑。

老欧记得自己问他怎么了,他平静的说:“我爸死了。”欧纪宇到现在仍然记得,曾如初平静的说这番话的时候,脸上是怎样的悲怆。而这次,是曾如初第二次提到他爸爸。

曾如初在门口换好鞋,听了老欧的问话,温柔的笑着说道:“他只爱海/洛/因。”

欧纪宇愣在门口,曾如初却笑着走了。

曾如初真的是空手来到他父亲的墓碑前。

这几天下了几场大雪,城市里有些街道都来不及清扫,白茫茫一片,而这片寂寥的墓地里,却连一丝杂血都找不到,地上一阶一阶大理石透亮干净,可以想象这片墓地的价格有多高。

具体有多高曾如初不知道,只是有一次他跟郑青参加一个大公司老创始人的追悼会的时候,郑青悄悄地跟他说,这里面住的,都是a市非富即贵的人,这里的一块儿墓地,比市中心最豪华地段的一套六十平公寓都要贵。

曾如初想到这里,觉得他那个不尽人事儿的爸爸,还算是没白养活自己,毕竟,自己能让他在人生的最后一段日子里不用倚门卖笑,想要多少毒/品就有多少,死后还能与这帮a市的有钱人在一块躺着。

“我来看你了。虽然你不一定想要看到我。”曾如初对着那块儿墓碑,平静的低声说道。

“我来,就是想让你知道,我还活着呢。别说这跟你没关系。如果跟你都没有关系,我的死活还跟谁有关系呢。还好,就算是你这么想的,现在你也不能说出来了,这样,我还能当你想知道,你的儿子我还好好的活在这个世界上……”

曾如初说了一会儿话,就不知道说什么了,他茫然的站在墓碑前面好久,然后被寒冷的北风打透了衣衫,才意识到自己可以走了。

“再见。”曾如初回头,看着那块儿墓碑深情而温暖的笑着说:“如果我哪一年没有来看,应该真的就是去找你了呢。”

往墓地外面走的时候,天上有飘起了雪花,大片大片的散落在广阔无垠的大地上。曾如初裹紧了大衣领子,觉得他已经习惯了这种冰冷……

曾如初没有直接回家,他搓着手坐公交车到了城市偏远的一片平房,搓着手在商店里拎了两箱鸡蛋,两箱水果。然后把前几天就从银行取出来的两千块钱塞进苹果箱子里,拎着左拐右拐,走进一个胡同,然后在一个破铁门面前停下,轻轻的叩了几下。

过了很久,才有一个声音说:“来了来了,谁啊?”在院子里响起,然后是拖鞋敲在冰上的声音。

门开了,一个五十来岁带着明显乡土气息的妇人出现在门里。

“是你?”那女人看到曾如初的时候非常惊讶,随后脸上露出生气的表情,说道:“你怎么又来了?”

“来看看你们,顺便给你们买点儿东西,过年了。”曾如初在这农村女人面前,语气柔和亲切,好像还带着特意的讨好在里面。

“我们不要,你拿回去吧。”女人说着就要关门,曾如初伸出一双冻得通红的手顶住门,脸上还挂着笑意,说道:“那我就房门口了,大嫂,你记得拿回去。”

那女人看到曾如初的态度和他冻得通红的手指的时候,眼睛里一瞬间闪过不忍。

“你这又是何必!”女人说道:“你再怎么做我们也不可能原谅你的,你还年年来干什么?我家囡囡再也不会回来了……”女人一提到这里,眼眶一下子红了,然后哄曾如初一样使劲儿关上大门,说道:“你走吧,再别来了,让我家那人看到他又该生气了……”

破旧的铁门在眼前关上,曾如初的脸上露出失望和悲凉的神色。

曾如初低着头往前走,突然被一个人挡住。

他不经意的抬起头,看到满身风雪的袁宇……

第三十九章

袁宇站在他面前,像是一堵坚厚的墙壁。

曾如初不明所以的看着他满身的风雪,愣愣的开口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还不等袁宇回答,曾如初的脸色就变了,他想一定是袁宇在他手机里放了追踪器,或者是找人监视他什么的……他都懒得去想了。

袁宇张开嘴,语调艰涩干哑:“孙长辉,都……告诉我了。”

曾如初抬头,瞪着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袁宇看到了他想看的一幕,嘴角渐渐往上勾起,露出的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所以,他说的都是真的,对吗?”袁宇的声音很轻很轻,飘忽得好似要消散在这风雪中。

曾如初感觉手脚冰凉得要僵住了,心里翻江倒海,却不敢说话,他不知道袁宇怎么突然间找到了孙长辉,也不知道孙长辉跟袁宇说了多少。

“是真的,对吗?”

袁宇还在定定的看着他,那目光中的疯狂让曾如初觉得有点儿害怕。可是袁宇此刻好像非常有耐心,越下越大的雪花砸在他的头发上,脸上,肩膀上,他像是没有感觉一样。

曾如初嘴里有点儿发苦:“他都跟你说什么了?”

袁宇的瞳孔猛然一缩,反问道:“你还有什么瞒着我?”

曾如初心里非常乱,躲开他精锐的目光,想从他身边绕过去:“我们先回去吧。”

袁宇只伸出一只手,就牢牢的抓住曾如初的胳膊,他头都没抬回,冷冷的说道:“先说清楚。”

“我很冷。”

曾如初故意这样说,袁宇却依然不为所动,拽着他好像要钉在风雪中一样。

“你都知道了,还问我干什么?”曾如初想走都走了,语气充满无奈。

“我要听你亲口说。”袁宇转过身,面对着他,眼神冰冷而愤怒,他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亲口告诉我为什么当年不告诉我真相?为什么不跟我解释清楚?为什么要说你不爱我,爱的是那个孙长辉……”

袁宇一口气说出这些话,声音又急又怒。他根本没法接受这个事实。

下午跟孟祥天见到孙长辉之前,他还在想,自己也许能够努力试着忘记当年曾如初的背叛,等到曾如初要走的时候,自己能用什么办法留住他,只要他在自己身边就好,哪怕两人之间没有爱……

可是,他没想到他的人生,他为之痛苦十多年的人生,在这个平凡的下午,被孙长辉的一番话彻底改变。

孙长辉说,当年他跟曾如初根本什么都没有发生,是袁宇的母亲威胁他让他必须这么做,否则他根本没那个胆去陷害他们。当年他被袁母的人带到房间的时候,曾如初已经赤/裸/裸躺在床上被下了药,就连他身上的痕迹,都跟自己没有一丁点儿关系,后来他不得不跟曾如初上演一场穷家小子真挚爱情的戏码,再后来袁宇出国,袁宇的那帮追随者不断找他麻烦,他也被袁母秘密送出国,去英国一所知名大学深造……而曾如初,他后来再也没见过,再也没有听说过。

在袁宇的逼问下,孙长辉一口咬定自己真的不知道当年袁母用了什么逼迫曾如初,不过他可以肯定的是,曾如初一定是被威胁的。否则,他不会那样……

袁宇听完,红着眼睛狠狠地踢地上的孙长辉,把人踢得吐血,才被孟祥天和手下硬生生拉住。

他红着眼睛一直骂:“你他妈为什么不早说,为什么不早说……”

人都被他踢得躺在地上快没气儿了,哪里还能回答他的话。孟祥天跟手下死死的搂着他,给其他手下使眼色让他们把人送到医院去。虽然他也觉得孙长辉这事儿干得不太漂亮,但是也不能真闹出人命啊。

“行了,你再打他就打死了。他他妈的敢说吗?你也不是不知道你老娘在圈儿里是个多么厉害的人物!”孟祥天死死搂着袁宇的脖子,感觉拉架拉得浑身肌肉都疼,更别提是地上孙长辉得有多惨了,他心里冒出来点儿同情,就说道:“姓曾的跟你那么久都没说,你丫朝个小人物撒什么风啊,有什么回去好好跟那家那个聊聊吧!”

袁宇一眼不发的推开他们就走,打曾如初的电弧没人接听,直接给公安局的一个朋友打电话,逼他违规查曾如初的位置。

他一路闯了几个红灯没查,到了这片密集的小市场车进不来,果断的扔下车就往里跑,终于在这里找到了曾如初。

袁宇有一肚子的话想问。心脏一下子承受太多复杂的情绪,有一种快要被撑爆了的感觉。

当他听到孙长辉说完的时候,第一个想法是庆幸狂喜,曾如初从来没有背叛过他,他爱得人一直是自己……可是很快的,他就由狂喜变成了疑惑,愤怒……当年为什么不跟他说清楚,为什么要跟外人一起骗自己,为什么要彼此折磨折磨多年,他为什么啊……

“……我妈她到底拿什么威胁你,让你这么狠得下心?”袁宇抓住曾如初的肩膀,简直在嘶吼一样问道。

曾如初很想笑一下,却发现这个动作实在是太难。他没有让袁宇等很久,缓缓说道:“当初但凡有一点儿希望,我都不会放弃你……袁宇,你信吗?”

袁宇一言不发,红着眼珠死死的盯着他,咬着后牙槽道“我看不出来哪里没有希望!我他妈两只眼睛就是没看出来!你只要跟我说,我都给过你机会了啊!曾、如、初。我他妈当时就差跪在你面前求你给我个解释了啊!”

曾如初轻轻的摇摇头,嘴角的笑容在袁宇看来极为嘲讽。十二年前好像就是这样,曾如初一旦露出这样这样的神情,袁宇的心脏就好像被针扎透一样疼。曾如初的眼神好像在告诉他,袁宇,你想的太简单了。好像他袁宇永远也不值得他相信,根本不能让他依靠得住……

袁宇极度厌恶他这样的笑容。

“袁宇,你想的太简单了……”果然,曾如初这样说道。

袁宇眼神冰冷血红的瞪着他,用了全身的意志力才没有让自己跟他嘶吼,反驳他的话。

“你是袁家的大少爷,无论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儿,过错也总不会轮到你承担。”曾如初露出疲惫的表情,费力的跟他解释:“我跟你不一样,我什么保障也没有,你家里人随便的一句话,都能让我万劫不复,彻底把我毁了,你说我在哪儿能看到希望?”

“有我在,谁也不敢动你……”袁宇咬着牙挤出来。

“呵呵……”曾如初轻轻的笑了,眼睛里却尽是苍凉:“是,有你挡在前面谁也动不了我。可是我的家人呢?我的朋友呢?而且,如果有一天你不愿意在当在我身前,你考虑过我会有什么下场吗……”

“我不会!”袁宇声嘶力竭的低吼:“你知道我不会!”

“我不知道!”曾如初的声音突然尖利了不少,他看着袁宇猩红的眼睛,语气冰冷的说:“我不知道你袁家大少爷到底能喜欢我多久!你是谁啊?你是a市第一大富商袁家的继承人,你从小要什么有什么,你的朋友都跟我说,你喜欢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的,而那些费尽心思得到的呢,就像是曾经喜欢的玩具额,还不是转眼就能丢到角落里再也懒得看一眼。我不知道我跟那些玩具有什么区别。所以,你对我越好,我越是能感觉到那种失去的可怕……”

“你……”

“袁宇,你不需要怪我,也不需要怪当年拆散我们的人。可能那人做的,不过是让我们提早结束而已,我跟你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从一开始就没有站在同等的位置。我是为了替父亲还债,不得不把自己卖个你的穷人家的孩子,而你是说买就能买买我的大少爷。我们之间的所有,都是你要你说一句话的事儿。所以,就算我们当年没有分开,你也许早就不爱我了,让我像个玩够的玩具一样,不是丢弃在角落里落灰,就是送人了……”

“别他妈说得像你多了解我一样!”袁宇猩红的眼睛里布满痛苦和愤怒,他说:“如果你真的了解我,就根本不会觉得我把你当成什么狗屁玩具,就不会把我说得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败家少爷一样。我他妈为了跟你在一起,什么都可以不要,只要能跟你在一起,要我吃什么哭,造什么罪都能行……”

“你只是说说……”曾如初打断他,语气有些冰冷:“我也相信你有这样的想法。可是,袁宇,这些都只是想法而已,不是现实!现实是你连吃个剩菜都能进医院,穿的衬衣里有一点儿的非棉材质都能过敏,你连普通饭馆里放味精的饭菜都吃不了……可能你依然觉得你什么苦都能吃,可是其实你从出生的生活环境已经把你娇养的不可能了。你怎么不明呢……”

袁宇被他说得梗住,他心里嘶吼着想说不是这样的,可是到了嘴边儿,却发现他能说的都很苍白,因为曾如初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他。

“反正,我怎么做,在你心里都是那个一事无成的大少爷罢了。”袁宇脸上写满自嘲:“所以,我们走到今天这步,也都是我的错……”

袁宇的神情却一点儿跟他的话不符。就像是曾如初觉得他把他们之间的一切想得过于简单一样,他觉得曾如初把这一切想得太难了。

爱情,不就是两个人的事情。

只要他爱他,他也爱他,所有的问题在袁宇的眼里都不是事儿。只要两个人抓着对方的手不放开,就谁也拆散不了他们。

能拆散两个人的,只能是他们自己。

“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没有必要再提了。”曾如初看着袁宇的表情,极力想忽略掉心里疼痛的感觉,面上依然很冷淡的说道:“我之所以没有告诉你真相,实在是觉得没必要,我们早就回不去了。”

曾如初云淡风轻的笑笑,轻轻的把袁宇握着他肩膀的手推开,率先兀自往前走去。

袁宇站在原地,看着曾如初毫不留情的背影,心里一绞一绞的抽疼。

曾如初走出巷子里,手掌在袖子里几次握成拳头,又缓缓松开。他闭了闭眼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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