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过一番情绪大起大落的黑鸦听清儿子的话语,勉强克制了自己叨人的欲望。
这是亲生的崽。
不能叨。
不,能叨。
黑鸦猛地咬了一下病弱青年的手,复抬头,尽量心平气和的问道:“疼不疼。”
青年抬手看着自己手掌边缘清晰可见血印子的齿痕,有些怀疑自己死后到了什么奇怪的地方。
疼是疼,可看到的东西太不真实。
见儿子呆在那儿不说话, 黑鸦又准备叨一口。
“别咬了,我不好吃的。”青年以为自己是被什么精怪掳走当做了储备粮,颇为无奈的说道。
“你这浑身上下没块好肉,哪个不长眼要吃你。”黑鸦把青年抱起来放到屋子外的草窝窝里。
虽然是草窝窝,也是黑鸦试了好多种干草后才编成的,废了不少功夫, 模样看着粗糙随意了些, 实际上处处用心。
草窝窝的大小足够装下四个青年还有多。
黑鸦看儿子坐着还是不说话,一拍脑袋,以为是儿子躺太久饿了没力气说话,从屋里搬出张小桌子放在草窝窝里,又一样一样的往小桌上放吃食。
薄煎饼、白糖糕、凉拌小面、醋泡萝卜、菌菇丸子、清粥……
青年闻着食物香气,更觉得不对劲。
可阳光照在身上带来的热意是真实的、手掌隐隐泛疼的伤口是真实的。
拿起一块白糖糕囫囵塞进嘴里,有些困难的咀嚼着,口中塞得满满的食物的香甜气息告诉他,这也是真实的。
黑鸦坐在草窝窝边,他不爱讲究,一屁股坐在地上也不在意衣服会不会被弄脏。
左右这身黑衣是羽毛化的,大不了去塘子里泡泡。
看着面前腮帮子鼓鼓的晒着太阳的儿子,黑鸦总算是明白那厉害的女娃话里的意思。
这样的儿子,才是鲜活的。
只是他以前不会养孩子,所以才会发生之前的事情。
黑鸦叹了口气,手指摩挲着好友送的储物玉佩,心里很是感慨。
当年看上去最弱的宋铮,同他们已经拉开了极大的差距,现在却不曾看轻过这些过去结交的友人半点。
咽下口中的白糖糕, 青年也隐约想起了自己尚有一丝意识的时候被人救了的事情。
所以, 他还活着?
“这些吃食是哪里来的。”
“你宋叔送的。”
“这屋子呢?”
“你宋叔帮忙建的。”
“这草窝——”
“你宋叔——这你爹我亲手编的!”
没办法,实在囊中羞涩,只能创造这样的条件。
青年看着妖修胡子拉碴眼眶熬得通红,突然有些食不知味。
“我吃不下这些。”
“那我收起来,等你想吃了再吃。”
还想说些什么的青年顿了顿,看到妖修伤痕累累的手指,猛地收回了目光。
他活着,依然是个负累。
“我不喜欢这些。”青年闷声。
“怪我。”黑鸦记起后来摘的酸浆果,仔细洗干净了端到小桌上。
手上新增了被荆棘枝条上长的硬刺划伤的口子。
青年挪开眼。
“我不想吃了。”
黑鸦愣了愣,看着坐在那儿的儿子,感觉对方游离在世界之外。
“真血已经被用掉了。”黑鸦靠着草窝窝,背对着青年,沉默很久后突然开口。
虚虚凝望某处的青年呼吸一滞。
真血已经被用掉了?那爹的大劫怎么办——
“那丹师炼制出了血脉丹,但不确定效用如何,已经将炼成的血脉丹交到我手中。”黑鸦说话不会摆长者的架子,语气很是随意。
“过两日等你身体好些,我就服用血脉丹,试试药效。”
“若是药效不错, 剩下的血脉丹就用来给你调理身体。”
他们这一族, 追溯到上古, 祖上也是有不死古族的血脉的。
黑鸦所说的也是自己的真实想法。
哪怕有宋铮担保,哪怕儿子的性命是宋京墨救回来的。
他还是没办法放心。
以前太过粗心,现在就想要翻了倍的细心,要把所有的危险都尽可能的排除在外。
原先黑鸦还想等其他族的血脉丹炼成,看看血脉丹药效如何。
如今自己手握先祖真血炼成的血脉丹,身边是身体孱弱的唯一子嗣,黑鸦想法简单。
青年也不相信血脉丹的效用,一粒一粒吃完了碗里的酸浆果,青年看着天空,青年身体微微颤抖,却是声音平缓的询问道:“那血脉丹现在在何处?”
“我想看看血脉丹。”
黑鸦不疑有他,把装着血脉丹的玉瓶递到儿子手里。
玉瓶里有六枚血脉丹。
身负妖族血脉的灵修,第一次服用血脉丹效果最好,第二次服用效用减半,顶多服用三枚。
除非有品质更好的真血炼制成的品级更高的血脉丹,那样可以再服用三枚。
可在妖族血脉一个比一个稀薄的现在,能被各族保存下来的真血基本上已经是存世的品质最好的真血,几乎不可能再有更好的血脉丹出现。
青年从玉瓶里倒出一粒血脉丹,细细观察。
然后在黑鸦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将血脉丹扔进口中咽了下去。
血脉丹入口就化作了一团炙热的药液,滑入喉中落进肚里,然后药力一点点的融入躯体。
能感受到血液被一处处点燃,被点燃的血液灼伤了经脉,疼痛难忍。
青年躺在草窝窝里,身下是柔软的被褥,他还能闻见被用来编织草窝窝的草叶的淡淡香气。
阳光温温柔柔落在他身上,还有微风轻轻拂过。
谷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