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封昊脚下一顿,立马拐了个弯往右边走。
鬼医正佝偻着背蹲在一堆晒干的草药中间,手里托着个药钵不停搡捣,时不时还往旁边酒坛子里倒一些陈年黄酒进去,也不知道做的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见江封昊进门,便抬头哼了一声,一脸不耐烦像是相当不待见他,“你来干什么?”
“你当我愿意来找你不成?”江封昊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自己寻了个板凳坐下,“府里前些日子死了好几个下人,难道你不知道?”
鬼医将骨瘦如柴的手往旁边搁置的棉布上擦了擦,闻言眼皮都没掀一下,“你府里死了下人关我屁事?”又不是他弄死的。
“当然关你事了。”江封昊优哉游哉地往后靠在墙上,乱没形象地翘起二郎腿抬高了一只大脚在空中晃荡,“据我所知,他们可都是因你而死的……难道臭老头你就没半点表示?”
“表示个屁!”鬼医吹胡子瞪眼地吼了一声,抓过药杵就朝他扔过去,“你个臭小子,害我大半年不能回去也就罢了,现在居然还又来讹上我了?”当他不问世事就好欺负是不是?
江封昊头一偏躲过偷袭,手往后一伸把药杵勾了回去,在指尖转了一圈卸去力道,再顺手丢到旁边药草堆里,脸上挂着分外欠扁的笑,“啧啧,老头我看你肝火旺得很,记得没事多啃点金银花去去火。”年纪大了还那么爱发怒当心中风得老年痴呆,生活不能自理可就惨了。
这混小子……!
鬼医两道眉毛差点就拧到一块,简直要让他的无情无义无理取闹给气吐血,“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有话快说有屁就快放,没事就赶紧地给我滚,少在这里晃荡!”看了就心烦。
话虽这么说,却是将药钵塞给了刚要进门的童子,示意他拿着到外边去,自己则是随便找了处地方席地而坐,一看就是要促膝长谈的节奏。
忽略掉他脸上那副‘老子很烦你快点滚’的表情,江封昊极力忍着笑,清了清嗓子说道,“根据我得到的消息,那伙人应该已经找你很久了。前几天估计是确定了你的行踪,所以才向府中下人开刀,想试探下我是什么样的反应。”
“幼稚!”鬼医哼了一声,捋着胡子,面上却是半点不显惊讶。
之前易容成呼延素心的陆子祈来府里的时候就已经跟他提过这件事了,他也知道有人在满大江南北地找他,却没想到那批人居然还是江封昊的死对头。更没想到他们居然会用这种幼稚的手段来逼他现身——随便弄几个王府里的下人杀了就想引他出手相救?
啧,他看起来像是长了一副慈悲心肠会普度众生的样子吗?
再说了,拜托也长长脑子好不好?虽说别人都夸他能活死人肉白骨,但你丫把人喉咙都给割断了尸体都放凉了,他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就救不回来——他是学的医术,又不是茅山道术,还能到阴间去跟阎王爷抢人不成?
能干出如此幼稚的事,他实在很怀疑幕后主使人的智商——当然,如果这只是迷惑人的伎俩,背后另有重大阴谋的话另算。
江封昊刚听到这事的时候也不免有些哭笑不得,虽然他是很护短没错,但也不会蠢到会丢了西瓜去捡芝麻——那几个被杀下人的仇他自然会报,但那绝对不是建立在拿鬼医这个长辈当诱饵的基础上。
“我很奇怪,他们为什么一定非要找你不可?”江封昊拿手摩挲着下巴,剑眉微挑,以开玩笑般的口吻说道,“难道说,他们中有个极为重要的人病了,而且他得的病,除了你之外刚好还没有别的人能治?”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算命的!”鬼医不耐烦地挥着手,没好气地说道,“他们那边谁让阎王瞅上了要勾回地府去关我屁事?”
“那如果我说,我知道那个病人是谁……”江封昊将一根晒干的麦草叼在嘴里咬着,眯眼笑得邪里邪气,“你有没有兴趣为他看上一看?”
鬼医闻言,眼神诡异的打量了他一番,“怎么?你小子还跟人玩惺惺相惜那一套?可别忘了,人家差点把你媳妇儿孩子都给弄没了!”如此深仇大恨,亏得他居然能忍得下去。
江封昊垂下眼,将里头一闪而过的狠戾掩去,“虽然他有明知故犯和知情不报的嫌疑,但下手的人并不是他。”
“你是说,凶手另有其人?”鬼医很快理清思绪,“而且那个凶手,还正好对病重之人甚为关心?”
“我说老头,你这脑子转得还挺快嘛。”江封昊哈哈笑着夸了一句,“一点不像七老八十快嗝屁的人。”
鬼医两眼一瞪,瘦干巴没几两肉的脸抽搐了下,低头准备脱鞋。
生怕他真的把那双常年不换的鞋子往自己脸上砸,江封昊连忙举手投降,“好了好了,算我说错话还不成吗?咱们言归正传——你是去呢,还是不去?”
“想清楚了,你真想救那个人?”鬼医拿眼横他。
“那是当然。”江封昊高举双臂伸了个懒腰,面上挂着一抹志得意满的笑,“因为他活着,比死了更有用。”
鬼医其实也有些心动,毕竟身为一个医学狂人,没什么比发现疑难杂症更让人兴奋了,“若是看过之后,连我都没办法医治呢?”
“那就尽量吊着他的命,”江封昊耸了耸肩,满不在乎地道,“反正我也没打算让他长命百岁,只要他别那么快死就行。”
他要的不过是一个平衡,还有给那些胆敢踩到他底线的人,一个‘希望’的假象而已。
妄想得到的越多,失去的就越多,这就是他回敬给那个人的礼物。
“既是如此,找个机会把人带来我瞧瞧吧。”丢下这句话,鬼医便重新投入到自己的工作中去了。
江封昊笑了笑,也不再多言,起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