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红尘逸 书架
设置 书页
A-24A+
默认
第5章 落差
上一页 目录 书签 下一章

此后不久,吕梅仙家的饭桌上终于出现了白米。米浸透后擂浆。孟建民终于有了生机。又岂是孟建民一人有了生机?应该说孟浩然及他的爹娘一家人都有了生机。

有了生机的孟浩然心思活络了不少。只要瞅见贾中华跑车手提着袋子从外面穿进巷巷口,便迎将上去,一脸笑意地抢着分提。贾中华到家便将食品二一添作五地均分。他备下一份要送往他乡下的父母。孟浩然家是八口,而贾中华家只有小俩口,孟浩然因了心里落下了埋怨。

孟浩然心里落下埋怨不用急着提。这不,贾中华这天跑车到八大河运回了柏木厚板。贾中华请了车队的老孔、老汪、老李三位同事。大家七手八脚才算将板子搬进了孟浩然家的巷巷口摆放靠墙侧。

孟浩然一张干瘦脸,手拇指咬在嘴唇上握拳向外,一双猴子眼叽里咕噜围着柏木打转转。他将拇指从嘴唇中抽出,眼睛向上翻,右眉骨稍稍挑高。孟浩然:

“中华,你买这木材准备做啥?”

贾中华:“父母年岁已高,我估摸着这咋也得够弄两幅棺木。一幅给我爹,另一幅给玉仙的娘。都是父母,要公平对待。”

贫穷年代,相比“草席”包裹送葬,棺木潜藏着的是“奢侈”的孝道。当然,心愿不一定跟现实成正比,这才有了旧中国卖身葬父母之孝谈。由此可见,中国特殊的孝道传承。这边,贾中华还美滋滋地相望;那边,孟浩然一听收敛起笑容,转身便出门。

贾中华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儿,孟浩然却已踏出大门。贾中华忙冲着他的背影喊道:

“姐夫,随我们一块去国营食堂吃饭?”

孟浩然不回头。僵硬脖子。高扬着手摆了摆。他一直认为,正是他这种僵硬的范儿,才突显出不同于一般人的气质。在旧时,他就是这样僵硬“挺”着身子,迈着方步踏进了洋烟馆。

似乎日子就该这样过。在紧巴巴中便入了秋。

贾中华跑了趟金马又购回了栗子。刚一进堂屋,吕梅仙就接过去。

吕梅仙打量是栗子有些惋惜。吕梅仙:

“中华,这样的年景饭都吃不饱,你还买它做甚?”

贾中华笑道:

“二姐,我估摸着就要到中秋节了,两家人并一块也该闹腾一下。”在贾中华的记忆中,贾元宗早年离家参加革命,大姐二姐与他相隔又是六岁次方。等到他稍长大,她俩便嫁为人妇。因了,家里便只剩下小他十岁的弟弟。被冷清包围,他从心底上升腾出来对那种集聚人气旺盛的向往。

孟浩然后脚跟着扛着锄头转身进到巷巷口。他还在河埂上便远远瞅见了贾中华手里提的袋子。他将锄头从他僵硬的肩上放下,极慢地顺在寿木一侧。他甚至觉得,从他放下工具的慢动作中,都透着一股大少爷的范儿。只是,在这样的年头他们根本就不懂他凝重背后的解读。白白浪费了这样的动作,且还要为下到田地里饥肠辘辘地干活儿。多少,他的心低是不平的。踏进了堂屋,第一眼就看见了桌子上放下的栗子。孟浩然:

“中华,你也真是不会过日子,买这些玩意的钱够我们买粮吃上几顿饱饭了。”

又说:“你姐夫是没有你这驾驶员的手艺,要是有……”

说话间,吕玉仙也下班走进到了巷巷口。接过话。吕玉仙:

“姐夫,要是有,你想做啥?”

孟浩然:“还能做啥?首先就是脱了这腹中饥!”

又补充罢了罢手。孟浩然:

“不靠别人!”

吕梅仙:“你还手艺,你只配出力气,这就是风马牛不及不相同的命理!”

又说:“一工一农,天堂与地狱。”

贾中华狐疑。贾中华:

“‘脱’腹中饥?姐夫,我不是隔三差五地就往家里送粮吗?”

吕梅仙数落命运,其实,孟浩然很想翻开那陈旧的篇章说事。喉结在干涩中滑动了一下,他最终还是选择不申辩。他转向贾中华。孟浩然:

“送‘粮’,你那几粒也叫‘粮’?”

又说:“还‘隔三差五’?没有这‘隔三差五’的,过回原来的苦日子,我们八口便也安居于命。现在有了你的‘隔三差五’就难免一家人有了盼望,可是,有时这样的盼望它有时候就是空想!”

贾中华脸上灰蒙蒙有些不自然。贾中华:

“可是,姐夫,我不是天天能倒短运输越南大米。领导指派哪里就必须得去哪里运输啊!”

孟浩然将大拇指含在嘴唇上,一双提供着山野间灵长类野性抠凹的眼睛干瞪着井口发呆。每每遇事,他都习惯于将母子含在嘴唇中,似乎只要一含,他的心里就有了“底”儿。他的手指却有些细长,虽然是轻握着拳头,但也足够显示出是一只骨骼大的拳头。相形对比,孟浩然的小干脸越发地显得清瘦。天井中,铺垫的石头由于长时间潮湿的浸染,呈现出青乌色,就连北墙角上也生长出墨绿色青苔。似乎那一地带就是一个“潮湿”的制冷厂,就算是在炎炎夏日,仿佛从井口里冉冉升起的,都是丝丝缕缕的凉意。此时此刻,孟浩然冷眼显出呆滞。每每心里有事,他就爱寻着那一眼深井凝望。看着、望着、寻着,于是乎那井口不再是井口,而是一个满载神秘诱惑的——“水帘洞”!

孟浩然发愣凝视井口。吕梅仙接过话说:

“中华,你姐夫的意思是,你多也是拿,少也是拿,何不扛一袋回来?”

吕玉仙抢过话冷笑道:

“二姐,你说得倒是轻巧,人家那是记数、数包的!”

孟浩然猛将大拇指从嘴里抽出。他暗暗在心底做了一个决定。

孟浩然同队有一年富力强的壮年劳力祗少云,十八、九的年纪就能挑千斤,但在常常差口饱饭的年代,生产队出工的时候,却也伸手怕缩脚的,磨蹭着退后,只看有可能,能少干也好偷懒。

要说袛少云长得膘肥体壮也是一个奇迹,街坊邻居甚至都不敢相信。因每顿饭大家基本都是包谷饭夹米饭,黄白掺杂,还没填到胃液,就露出土碗底,但却能返常地健壮。于是乎整个大队所有的营养,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因了大家在出公之余,都玩笑而说;这健壮之人,就是喝口凉开水,都能催彪。(出工:在云南农村一带,指集体到农田干活。)

袛少云每每听到这样的话,只是龇开嘴唇,一笑了之。其实,大家这样说,又有谁人能真正了解他心底的苦?旁的不提,只提这人健壮,就要比一般消瘦之人更盼有一口荤腥。又正值热血躁动之季,那胃里对荤腥的饥渴,更是搅动出潮心寡肚汁液阵阵而翻滚。胃里的溶液,活脱脱是一只挠心的野猫,袛少云是做梦都想梦到,能有一口荤腥咽下肚。对于玩笑话来说,于是乎还要反口还击,便大大削减了胃口里的热量,再加上念书不多,口齿也笨拙,便只一笑了之,随大家去穷取乐。这样,不知道的人,都以为他脾气好——大度。

胃口上欠缺的,好在精神上却也能稍得缓解。袛少云出工时,成天的能与大姑娘小媳妇厮混在一块,不时的说出一句惊醒先祖的荤段子,淫邪的眼睛“定位”落在火辣辣敏感的位置上,晚上回到家里,就相对减少了难熬的时间。但夜晚黑暗的时间毕竟过长,因了想入非非时,只往成了家室的堂屋里窜。只要是进了堂屋,眼睛便可暗搜寻在大姑娘小媳妇的身子上,各自在心底品评,享受一番。这样,眨眼到了黑夜便是天亮。

(本章完)

上一页 目录 书签 下一章
首页 书架 足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