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极端的牵引
烦躁不想解释。潭琴罢手。邱阳芬体恤。邱阳芬:
“可是只你一人躺在床上不能出去倒水?”
潭琴实在不想解释。成长的经历是感受。感受,必须一个人独处。
邱阳芬只说也是佩服你妈妈,既然做手术独自躺在房间,至少应该提进一个热水瓶放置在床面前方便了。
杨翠娥默然走了进来。杨翠娥:
“我还提一个热水瓶进来让她方便,再方便一些我干脆抬进一张供桌进来,把她当祖宗上香敬奉得嘞!”
潭琴:“别理她,你回去。”
狐疑。邱阳芬起身。邱阳芬:
“阿姨,我说提一个热水瓶没错啊!啥情况?”
冷瞥。没好气。杨翠娥:
“‘啥情况?’——缺德的情况!”
潭琴忽然烦躁起来。试图挣扎下床却传来一阵疼痛。蹙眉。按压下腹。
邱阳芬忙上前询问是否挣裂了伤口。又吩咐杨翠娥去端杯热水。杨翠娥无动于衷。邱阳芬将床头柜上的空杯子递过去。杨翠娥冷眼打量没有接。潭琴再次催促邱阳芬离去。邱阳芬只说去厨房倒来热水再说。可是,杨翠娥站在屋门前没有退让的意思。邱阳芬手抬杯子示意。潭琴:
“邱阳芬,告诉你我不渴。你先回去?”
邱阳芬勉强笑出。邱阳芬:
“就算我先离开那也得你妈妈让路啊?”
潭琴冷瞥杨翠娥。杨翠娥一把抓住邱阳芬手腕一抹眼睛忽然嚎开来。
杨翠娥:
“我不挡你的路。我敢挡谁的路?屋里养了一个小妈,我像老佣人伺候着人家还要爬我头上拉屎拉尿……”
邱阳芬一脸的懵逼。邱阳芬:
“杨阿姨说笑呢!谁敢爬你头上拉屎拉尿?”
潭琴心急如焚。又挣扎又捂住下腹又移动小腿。眉头抽搐不舒。俨如一个酸多依。邱阳芬急忙挣脱手臂转身过去。杨翠娥一把拽下门帘涂抹眼眶。邱阳芬搀扶潭琴。潭琴略为不悦让她快走。杨翠娥一把将门帘向着床头柜扔了过去以表示自己的气愤,却坠落地面。邱阳芬弯腰拾起。
杨翠娥敌对潭琴不用再说。潭琴欲站立起身却又落座床边。一双仇眼。潭琴:
“我警告你,不要忒过分了?”
杨翠娥进门找气恼,潭琴并没明确针对。杨翠娥等待的正是这一刻。杨翠娥:
“我过分吗?今天我倒是要跟你好好理论一下。我问你我哪里过分了?可是我要被你骑在头上欺负还要恭恭敬敬才算不过分?”
潭琴又一次吩咐邱阳芬先走。杨翠娥π开双手阻拦。杨翠娥:
“不许走!今天当你同学的面我们把话放到桌面上摊开来说。”
下体一股热流黏湿。潭琴微微弯腰移动脚步。邱阳芬搀扶。潭琴只说出门上厕所。身后,杨翠娥怒气难消。杨翠娥:
“邱阳芬,我问你,你在家里这么大的姑娘了,可是每晚也钻进你爸爸的被子?”
邱阳芬惊愕偏向潭琴。走出门栏。潭琴:
“告诉你她最近老发疯,你听她的?!”
里屋。杨翠娥跳了起来戳戳点点。杨翠娥:
“是啦,老娘发疯。老娘发疯也是给你这对狗男女给逼疯的。”说着,追了出来。
又说:“听你的?听你的成天迷惑你爸爸,弄得这个家里爹不像爹,儿不像儿的。”
潭琴试图加快脚步,但是,依然拖沓。每每迈出一步都传来阵阵隐痛。她对这个家庭的恨意是双向的。潭琴稍稍迟疑。偏头。潭琴:
“我警告你,你若再胡言乱语,当心我爸爸知道了将你赶回贵州老家去干农活。”
“呸!”杨翠娥一纵跳起来一口唾液喷出。杨翠娥:
“你去告、你去告,我早知道有潭来弟给你这个小老婆撑腰,你是越来越不把我放在眼里了。”说着,她双手掐在腰杆上骂骂咧咧。
潭琴想快速避开。潭琴:
“我妈,你该去煮饭。马上就到下班时间了。”潭琴的言下之意说明潭来弟一会儿便回来。可是,这话放平日是温柔的遥控。今日遥控失灵。杨翠娥:
“现在不是你喊我妈,该是我喊你妈了!”说着再次跳起来一个耳光掴在自己脸上。
邱阳芬劝导杨翠娥气大伤身。杨翠娥:
“邱阳芬,如果说我哪一天真疯了,你一定要替我伸冤讨说法?我告诉你,定是那条老狗伙同他这个小老婆合谋干的丑事逼疯的。”
潭琴已经来到院门。一双刻恨眼。潭琴:
“别忘了你的户籍问题……”
杨翠娥一愣,仿佛一个泄气的皮球瘫坐地上。
二人出门。耳根终于清静了。潭琴恍然发现,原来,人是有软肋的。邱阳芬沉默。邱阳芬一贯叫喳喳,这一刻不语,潭琴略为担心。潭琴主动出击。潭琴说,由于户籍问题,她压力过大精神恍惚,成天不说人话。邱阳芬欲言又止。潭琴:
“我知道你的疑问。她出现了癔症,你想想好人可能听病人的话?”
邱阳芬略为点头。邱阳芬还是忍不住好奇。邱阳芬:
“可是,再是癔症,她可是你的母亲。她怎么能说那样的……话?”
潭琴:“哪样的话?”
邱阳芬有些说不出口。
潭琴轻蔑一笑。潭琴:
“可是‘钻进你爸爸的被子’这句?”
邱阳芬眼望她小心翼翼。潭琴:
“呵……!你想想从小长大,你难道从未跟随父母一块上床?”
又说:“我都说出现了癔症的人幻影不断。你听她的话你也癔症。”
这晚,潭来弟掀翻了桌子。这是潭家有史以来最为天崩地裂的一次。潭来弟俨然不顾潭秀的嚎哭,不顾潭荣的惊恐。开始的时候,杨翠娥还争辩两句。潭来弟强调闭嘴,否则明日回贵州。
屋檐坍塌。天地混沌。空气混浊。窒息。杨翠娥气瘪瘪瘫软下去。极度的哀怨极度是憋屈极度的刻恨捣鼓着她。一个气球在胸中膨胀。仿佛她正经历着气压试验。潭秀扑在怀里一个劲啼哭。挠动。她悲从何来?杨翠娥一把撇开。洪流溃堤。她比赛她哀嚎。潭来弟一愣。继而,又一阵含泪狂笑……
潭来弟漠视。潭荣萎缩发毛。潭秀忽然停止端详。泪挂两行。忽然一瘪嘴再次嚎哭开来。
潭琴躺在里屋满满整理着情绪消化着情绪。屋外表达的权威必须维持下去。她痛恨他打压她后讨好她的脸嘴。但是,她必须闭嘴。那么,他的软肋呢?他将她捧成了凤凰,仿佛其余皆鸡。可是,她从凤凰的境地忽然摔在地面原来还不如鸡。虚空的幻界必然吹破。正是她揭示的那一刻,尽管她曾经游离认知,尽管她曾经竭力逃避,但事态必然暴露真相,她才不得不调整她不愿意认可的认知。她坠落在意念坍塌的黑洞里。哪怕只有一缕亮光,迎上去,她欲爬出。她躺在病床上试图追溯之源。她试图分辨人性。她不由她回顾。她三把两把欲将她撕裂。抖露隐秘。她仿佛就像正义的使者一样毫不留情地一把揪出一个隐藏在队伍里多年的狗特务。她颜面扫地。无地自容。她对她的恨是出生原点的恨。她甚至怀疑她怎么能出生在这样一个家庭?境地总是为境地找注定。她觉得她的注定正是由于遇到了这样一位母亲。但是,如果否决了这样的母亲,或许她依然沉睡在不愿意醒来的天堂。毁灭,或许说势必遇到更大的毁灭?她不敢想象下去。她不愿意想象。尽管如此,麻木是一剂维系幸福感最有效的药剂。她不愿意变成鸡。正因为如此,被冲击的问题她同样提问自己。她实在不愿意变成鸡。她规避敏感的惊恐借以幻想。她宁愿相信被恩宠固有的家庭地位感也不愿意思考这隐性的幽暗。幽暗即成为一种习惯。习惯迷恋温室豆芽菜挺立胸脯迎合上去迷恋习惯。
不错,人生是一个需要一一被唤醒的过程。因为我们从人生的起点一路走来皆为盲人摸象。认知被认知再认知。人生的意义莫不如此?但若如唤醒的是满目荒凉的戈壁;是狰狞险境的悬崖陡壁;是天塌地陷的暗无天日;是物是人非,那么,唤醒的残酷势必游离摸索者继续沉睡。正如潭琴试图继续沉睡却被杨翠娥搅扰,无论她是以怎样的身份出现,她对她的仇恨注定是刻骨铭心的。这样的恨波及到她母亲身份的微妙。仿佛她一个人被提起,她的恨意便会减少一些。当然,她更痛恨她自身这个原罪体。原本出了医院的手术室,潭来弟还一个劲头地安慰着她一切都会过去,一切都会好起来。他懂得雾化治疗。苍白在迷蒙中展露浅浅的笑意。潭琴回视凄迷。尽管如此,那一刻,身体真实的疼痛感驱逐着她,雾化治疗抽离着她在雾化中被剥离。恍神。一阵战栗传遍全身。原罪,珠胎暗结。皆为乌有?毁灭不仅仅是肉体上的,乃至名誉,精神。那么,生活本身呢?她实在不敢想象。若如“乌有”,那么,她真实的疼痛感何来?生活将残酷残酷地抛给了她。所谓凤凰,所谓天堂,刹那收走。反馈她的是她不想要的沉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