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玉泉冷冷地:
“可他们三个孩子,一个都不是雷震子。”
吕玉仙又向木门背后撇过去一眼。贾杰敏的哀哭是那种忍住发声似的内耗。随即,通红的眼睛浮肿。
吕玉仙:
“她像哪门子‘雷震子’?她就是一个哭神经!”声音平和一句。忽然又提高了声调向她吼去:
“可是还要再哭?你今天可是就不想过去了?!”她说着话,抓住筷子,在桌面上敲打出几声发出脆响。
张洁勤:“怪了,你打了人家,可是还不允许人家哭出声来宣泄一下情绪?”
吕玉仙:“张书记,你不知道……”
他没让她把话说完,他沉闷着插进话说:
“我怎么不知道了?就今天发生的事,我可是就坐在这个堂屋里睁眼看着呢!”
吕玉仙:“你坐在这里看着不假,你可听见贾杰刚出门时,喊过她出门么?她张口就是满嘴的谎话,老子最恨的就是撒谎的人了!”
贾中华:“刚才她不是分辨说,是杰刚冲她使眼色么?”
贾中华替她开脱,吕玉仙不满冲他瞥去“孟”式眼法。吕玉仙:
“要你说,老子又没跟你说!”
张洁勤:“先不说喊不喊的事,只说人家正吃饭,想出门去走动一下,你何必要将孩子弄哭成这个样子呢?”
吕玉仙:“老子最恨就是抬着饭碗,野马浪荡地跑外面去游动吃了。吃丑吃好,都要给我坐在家里吃。”
这是与张洁勤家截然不同的文化。张洁勤家屋子拥挤,一般情况都是孩子们抬了碗各自上外面游动集聚。
贾杰敏视线被泪水模糊。但她申辩:
“在张伯伯家就是小孩都集聚在门外的。”
吕玉仙黑眼过去:
“人家是人家,我们家是我们家。”
贾中华因为有带干粮走鱼塘的经验。贾中华:
“要我说,走动着吃,还好下胃口,感觉特别消化。”
吕玉仙:“是呐,好消化。你倒是在外面好消化了,家里不就为难粮食了。”
赵玉泉又补上一句:
“小吕是怕你走动多了,消化好了,一个月的粮食不够了。”
吕玉仙:“也不是怕粮食不够,主要还是不好看。你想想,孩子们都集聚在外面,东家长西家短的议论,你家的伙食好,我家的孬,好的东西没有学到,就带一些歪风邪气进门。”
如果吕玉仙的心思真是如此,那么,今天可是贾杰刚带头出门的。贾杰敏声弱蚊子:
“要说,也不是我带头要出去的……”
吕玉仙没有太明白她的意思。她又再次提高声音,问她怎么说。
贾中华:“她说,是她哥哥带头出门的。”
赵玉泉补充道:
“她可是想说,偷盗的人你不抓,你拿打更者开刀。”
吕玉仙坚定自己的认定。她想戳穿她的谎言。她忽然提高嗓门对门大声吆喝着贾杰刚。
半响,贾杰刚才应答着从灯光球场方向而来。其实,屋里贾杰敏被母亲收拾;屋外,贾杰刚一直站在门前偷偷听,观察着。从木质门块板的缝隙间,贾杰敏感受到他稀稀疏疏吃饭的声音。吕玉仙忽然提高嗓门,他这才轻轻步伐移动过去,故意做出从灯光球场奔回来的方向感。
贾杰刚跨进门。吕玉仙劈头就问:
“刚才你出门,可对你妹妹使过眼色让她出去了?”
贾杰刚洋装一脸的莫名其妙。他两眼茫然地摇头否定。
贾杰敏的心拧巴得滴血。他怎么可以真着眼睛说瞎话?贾杰敏:
“就在你闭合门的刹那间,你可是对我使眼色让我出去了?”
贾杰刚:“怕是你看花了眼睛吧?我出门直接就过去了灯光球场。”
贾杰敏:“你没有,你一直站在门外听着里面的动静呢!”
贾杰刚:“我没有,我才没有这样无聊。我抬着饭碗就过去球场了。”
想想又说:
“我还遇到前排房子的蔡坚强也抬了饭碗出来吃呢,您们不信,可以问他?”
吕玉仙转向张洁勤。吕玉仙:
“张书记,你可听见了?就是这个小贱人在家里挑事端。现在才豆米大点人就扭不过来,将来长大了,还不得像我二姐家y头一样,日白扯谎,撕开眼睛就满口的瞎话。那还得了?!”
贾杰敏十分委屈地忽然大声嚷嚷出来:
“他就是冲我使眼色了,我没有撒谎。老天爷在上可是看着呢!”她的手指对天指向上空。她的声音忽然一下子从蚊子变成了蛐蛐。
吕玉仙有些吃惊。于是乎是她提到了“老天爷”让她放弃了不再追究。但她抬着手里的饭却没有动。她又提高声音责备:
“你可是真要进土去找你爷爷去了?一碗饭除了撒落一些外,就没下咽过。”
贾杰敏的胸腔被懊恼“堵”塞得满满的,但她还是畏惧地拔了一口干噎着难以下咽。
从发生在贾杰婞身上的事转移到贾杰敏身上来,她默默消耗着心底各种复杂情绪。吕玉仙张显的正是贾杰婞工作养家“换工”,于是乎,她养孩子,就是为了交换。而最让贾杰敏感觉到委屈的是,贾杰刚的否定。她怎么都想不明白,贾杰刚为了躲避,他可以将假话当真话一样陈述,且脸不发红,心不发慌。一直以来,吕玉仙就是不断加刻她心灵伤痕的始作俑者。她心底似乎从来没有过思念母亲的篇幅,即便在学校老师明确的标题,她也是以空落而虚拟的。
不!空落,代表着一种莫名空洞的概念。而她心底真实的感受着母亲代表的权威;代表着绝对的服从;代表着一种奴役的统治。她痛恨的就是她那种摧残人性的奴役。即便是被巨大的悲情充斥着,她也不会忘记命令对方的自我消噬。好像所有的哀怨,怒气,委屈搅绕在一起,浸泡着她的心扉,而这个心扉的情绪却不能发出,唯有强咽。而这个时候的强咽即便是饭粒也抽象成为了一粒粒坚硬的利器刺痛着她胃的黏膜。她想她活该被刺痛,因为她生长在这个非亲非故的家庭。仿佛母系氏族首领任意挥发的权威方显示她至高强迫的统治,而被强迫则是她挥之不去变形般的枷锁。
这个礼拜轮到贾杰敏收拾家务。贾杰敏必须坐在角落里等待。贾杰刚丢下饭碗出门。
问题又回到应对处理方面。张洁勤说,你们贾家的焦点矛盾似乎越处理就越添乱子一样。譬如刚才,老贾你也不该对杰婞那个态度说话。
贾中华脸上极不自然地挤出了一丝笑意。他强调他是恨铁不成钢,教诲是为了让她懂得守住做人的本分。
吕玉仙:“人家哪里‘不本分’了?难道夺得了第一名,就是‘不本分’?要在别人家的父母,高兴都高兴不过来呢!在你这里,就成了不对的事。”
贾中华:“我又没说不对。”
吕玉仙:“你说了‘不本分’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