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浩召集会议,展渊、季先等皆以为无可疑,时青本就不是金国的忠臣孝子,完颜文通的全军覆没、尤其是冰面上的惨象,击溃了泗州城的心理防线,投降,是个合理的选择。
时青本人亲自过河请降,也算很有诚意的表示了。
于是,吴浩接见时青,温言抚慰;时青则大礼参拜,并请朝廷大军尽快入驻泗州。
“启禀统制,”时青说道,“泗州乃金国淮黄一线重镇,泗州一失,淮黄动摇,南京不安!因此,彼人绝不会轻弃,属下以为,过不多久,彼人便会起大军来夺,俺们要早做准备!”
泗州位于金国南京路之东南角,据定泗州,向北、东北,可进取山东;向西北,可威胁金国目下的首都南京(汴梁),时青这番见解,算是颇有见识了。
此人的形貌,清癯修长,听谈吐,也似乎读过两年书,倒不大像个“做贼”的?
只不过,汴梁于宋为“东京”,宋人语境,绝不会称汴梁为“南京”,但时青新降,一时没意识到这个问题,亦无足为怪。
于是一面准备过河(欸,话说,盱眙这块地儿,俺还没坐热乎呢),一面飞书朝廷,报告“盱泗大捷”。
捷报中,吴浩并未铺张武功,反倒强调,我本有和平相处之诚意——我还主动给完颜文通写了信呢,然彼人狼子野心,处心积虑,犯我境土,我不能不奋起反击,一举歼之,形格势禁,泗州的残敌不能不请降,我亦不能寒故民之心,不能不过河,“复百年之故土”。
一切都是“不能不”。
“复百年之故土”,本应是南宋的政治正确,但自赵构、秦桧以来,南宋政权内部,“和平”力量一直异常强大,凡北伐,必有大有力者在后头大力掣肘,韩侂胄同理学一派斗的你死我活,韩侂胄主张北伐,理学一派便反对北伐;史弥远以倒韩、和议起家,对理学虚与委蛇,自然也不是对金的强硬派,因此,吴浩在羽翼丰满之前,不想被人抓一个“擅开边衅”的口实。
但他似乎多虑了。
朝野上下,对“盱泗大捷”,皆十分兴奋,有上贺表的,有建议如何进一步规划的,颇为热闹。
诏书颁下,以吴浩为神武军副都统制,知盱眙、权知泗州。
兴奋归兴奋,热闹归热闹,对吴浩的新任命,朝野上下,却是一片哗然。
“副都统制”很正常,哪怕给个“都统制”,也还是只管神武一军,没有啥实质性的区别;但是,“知盱眙”?就算不考虑级别、资历,以武将知军州,这是什么规矩?本朝祖制,以文制武,这样做,把文臣往哪里搁?
往哪里搁?史丞相两手一摊:往盱眙搁呀!问题是,搁不进去呀!之前,一连找了三位,没一位肯干的呀?咋的,各位都不记得了?
咋的,这个“知盱眙”的位子,宁肯永远空置下去,也不能叫有功的武臣去坐?如是,奈朝廷何?奈黎庶何?
这——
无辞以对。
事实上,彼一时、此一时,彼时没人肯干知盱眙,此时,一定是有人肯干的——石珪已经不在盱眙了呀?
可是,史丞相装傻,并未再去找第四个人选,“没法子,实在找不到人了,这个烫屁股位子,只好硬摁吴浩坐上去了,谁叫他在盱、泗搞风搞雨呢?嗯,有道是‘来说是非者,便是是非人’,算他倒霉罢!”
一片哗然的那一拨,也只好装傻,没一个好意思捅破这层窗户纸的。
至于“权知泗州”,性质本来同于“知盱眙”,但没啥人罗唣。
泗州,那是金国的地头,心里上,还未将之当作大宋的疆土;再者说了,弄不好一转眼就叫金人夺回去了呢?知泗州,“守土有责”,到时候,弄不好就要与城同存亡呢!
这个位子,可没啥吸引力。
于是,吴浩非但以武兼文,还成了极罕见的“双知军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