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洞的回声,确认墙壁之后是一个空旷的房间。
“扣扣”声在下水道内回荡,他贴着湿漉漉的墙壁一路往下,直至没到腰畔的水位线处停驻,英气的眉毛不易察觉地皱了皱。
砖墙后同样传来轻微的闷响,像是对他的举动予以回应。
是暗号?抑或别的什么?修带着疑惑再次叩击,这次回应的声音更小了,夹杂着叽叽的生意,像有只鸟在墙背后来回跳跃。
“里面关着什么?这里是囚牢?还是封印室?”修自言自语道,把铁剑插入砖石的缝隙内。光芒瞬间在石缝间流窜,欢快地浸透了每一寸缝隙,石墙被星光之力瓦解,继而悄无声息地分裂,还原为它们最初的形态――独立砖块,缓慢漂浮于空中,朝四面八方飞开。
修站在泥泞里,黑水浸到与砖墙未被卸去的部分等齐,直到他腰间的宽皮带处。他诧异地打量着面前的物体。
那不是一只鸟……那像是一只被剥了皮的猫。修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血淋淋的物事背对着他。高处飞离的砖石上仍带着一丝血迹,先前闷声回应竟是这怪物以后脑碰撞墙壁发出的!这到底是谁?
它不断在喉咙中憋出尖锐且诡异的声响,像一只大鸟,双爪被揪高,铁链时而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修愈发疑惑了,并注意到血兽的下半身与他一样,也浸于液体内。
“你……你是这里的囚犯么?你是什么物种?”终于修尝试着开了口,那怪物听到修的声音,竟是激动百倍,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号,吓得修朝后退了半步。
那怪物微微侧头,现出一个血淋淋的脑袋,修一手撑着半堵短墙,跳进囚室内,戒备地提起铁剑,他看清了怪物的全貌。像是个被剥了一半皮的人,没错,一个血人。
这就是混沌神殿的刑罚?他与血人对视半秒,发现它的皮肤残破不全,似被撕得稀稀落落的古卷,那些粘在血管上的稀薄外皮,有如年代久远,依序化为碎片的经书。修抽了口冷气,这刑罚实在太狠了,到底是什么人,会被施与剥皮之术?
“你活不了多久了”修难过地说“老兄,我……杀了你,可以吗?”
血人点头,滴下一块脖颈处混合着鲜红的脂肪块。
修叹了口气,铁剑颤抖着指向血人的左胸口处,想到伊洛危险的处境,他不由得微微一顿。
“你有什么话要交代的吗”修悲哀地说道,他直视血人的双眼,没有眼睑的突出眼球,显得愈发恐怖。它的喉结栩动,叽叽咕咕地说了一句极短的话。
“什么?”修侧头到他面前,不顾身上沾染血污与碎肉,努力以便听清血人的临终遗言。
它的声音像只奄奄一息的鸟雀,修的眉毛紧蹙,最终他听清了。
“杀了我,修”
一道光柱丛混沌神殿的地底爆发,天空倏然暗了下去,众天繁星齐齐显现于这极昼之地的天顶。黄道十二星宫被莫名的大力牵扯于一处,组成一只奇异的巨兽之图。
狮子为头,水瓶为颈,白羊金牛与巨蟹的大四角构成胸腹,双子与双鱼展开两片翅型轮廓,天蝎座司尾,处女座为背,摩羯之角、天平座之足,最终射手的主星点亮了双目,一头栩栩如生的星空之龙咆哮着扑向大地。
或许这是神迹,然而决计不会是西路非的荣光降世,因为所有抬头望向星空的愚民,均是看见一团蓝光,蓝光中笼着一个人。
他的眉目如流水般柔和,面容温柔而固执,一手握拳,一手持剑于神殿座落之位冲破了地面飞出,混沌女神的雕像被这巨大的,流星般的激射之力拦腰冲断,在少年的背后斜斜倒下,碎石飞溅。
少年闭着双眼如离弦之箭飞射,冲向暗夜中扑下的星辰之龙,最终他们于高空相遇,黄道十二星座的皎洁白光分散,接连没入他的体内。在瞠目结舌的数万安塔利亚城民眼中,缓缓漂浮于高空。
数秒后,蓝光尽数敛入他脖颈下的许愿石内。他温柔地睁开双眼,轻声说了句话。
神殿剧烈地摇晃起来,水银如寒芒般扩散开去,混沌女神的神迹终于显现。
紧接着,女神的声音再次响起,仍是神谕。信徒们不明就里的面面相觑,他们均是人类,对这古老的语言一无所知。
唯一依稀可辨的音节,是“耶米拉”,混沌女神在说什么?空中蓝发蓝眸的少年与耶米拉又有何关系?
简短的三句对话,女神银色的水银之光不断扩展,竟是构织出一张覆盖全城的网。
那少年不再说话,叹了口气,随即轻轻挥出一剑。水银液体仿佛遭到极大的冲击,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下一刻,神力夺去了所有人的听觉,混沌神殿被夷为平地!
曾被奉为女神坐骑的白色巨龙腾空而去,它的头顶站的却是亵渎神明的少年。信徒们纷纷大声喧扰,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他是什么来头?白龙离开了人类的视野,在新年的最后一天,朝东南方飞去,渐渐成为一个小黑点。
耀目的星光与混沌银光均消失了,夜晚笼罩安塔利亚城,七色的极光如丝带般在天顶萦绕不散,极夜降临,在这一零四七年的除夕夜。
修的手中抱着一捆白布,粘稠的血液在裹尸布上凝结,他静静伫立于康坦斯丁的头顶,心底的悲愤与痛苦,巨龙犹如感同身受,它奋力咆哮,嘶吼,迎着扑面而来的寒流。
“西路非的信徒潜入了他的家?”白夜沉声问道。
“是的”修的双眼满是泪水。“女神想扩展她的疆界,抹去人类情感,她的野心从圣焰开始,从西比尔克家族开始”
“现在去生命之泉?”
“不”修说“去光明神殿”
白夜转了个头,飞向东面。
“耶米拉与西路非为什么都会找到他身上”修喃喃道“这太残忍了,太残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