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启程,沈翎勉为其难坐上马背,与兄长一道向秋水山庄众人道别。
出了禹州,上了官道,四周寥寥余风,沈翎的表情终于垮下来,实在是太疼了。为了不被人察出端倪,他驾马紧跟在兄长后边。
脑子里的画面比巴陵那夜更为清晰,所以,昨夜才是真正的感觉。上一回,竟是被他给骗了!但仔细想想,他的确什么也没说过,误会曲解的人,一直是自己!
沈翎气极,勐一锤马背,马惊嘶啼,他手忙脚乱地稳住缰绳。
沈翌回头一看,即刻调转马头,去往沈翎身边:怎么了?
见兄长过来,沈翎忙浮出笑意:没事。哥,你先走吧。
沈翌明显地皱了皱眉,若有似无地往乐子谦车驾那头一瞥:六殿下说过,允你同驾而行,是我拒绝了。若你身体不适,不如就过去,以免耽误行程。
一听这话,沈翎险些从马背摔下去,连连摇手:不用不用,我很好,真的。只是昨晚湖上风大没睡好,故而一时惊了马。现在醒了,没事。
沈翌瞥见他手抖着,也无多说,只点头道:嗯,好。这回我们擒了雁屿门及四派高手,途中恐多生变故,故一刻也不可拖延。说完,便又行到前头。
沈翎渐渐平下心,又时不时朝前边偷瞄,暗道兄长是否知道什么,或是越行锋临走前与他说什么,他怎么一副貌似很懂的模样?不对不对,越行锋与他说那些做什么。但是
真是越想越纠结,沈翎纠结得忘了疼,总算挨到入了夜,进了驿站。
这一晚,沈翎可谓沾了枕头就睡得不省人事,真是太累了。昨夜被折腾得睡不稳,今日白天又是不停赶路,精力耗尽,恰是好睡。
可是,他刚闭上眼、入了梦,梦里尽是某人忽远忽近的声音与鼻息,挥之不去。只有这些也就罢了,偏偏还有他带着薄茧的手掌,有着用剑之人独有的粗糙。
沈翎忍无可忍,钻进被窝,大喝一声:越行锋,给我滚、给我滚!还说我绝情,你才是个没良心的!吃干抹净不认人,去死吧你!
蓦地弹起身,鬓边滚下汗珠,嵴背亦是透着凉意,沈翎捂着脑袋,哭丧道:混蛋,这还让不让人睡了!阴魂不散!我要睡觉
生怕又梦到那些画面,沈翎搂着枕头,倚着墙壁,干瞪眼,硬逼着自己不睡过去。
然而,倦意累积数日,窗缝透过夜风,他终究是睡了。
这一遭,他没梦到任何人与事,隐约觉得有一双大手稳稳搂着,气息令人安逸。
*
接下来,一连两日,皆是如此。
只要沈翎入夜睡了,立刻有人从身后将他抱了。天一亮,往边上一瞧,空落落的。
一晚如此便罢,连着数日这般,不得不令沈翎生疑,而能疑的,只有一个人。
本是与沈翌说一声就能解决的事,但由于某些原因,沈翎不得不自己扛着。
此行兵将精锐,将驿站守着密不透风,他是怎么熘进屋子而不起骚乱?沈翎白日细想,总是想不透,终是决定当晚将窗子给钉了。
向驿站借了钉子锤子,在众人狐疑的眼光下,将房间的两扇窗子钉紧,至于门沈翎饭后挪了桌子过去,顺道在桌沿摆上一个瓷杯。只要有人进来,嘿嘿,等着现形吧!
沈翎心安理得地躺下睡,哪知刚入浅眠,颈后就掠过一道凉风。他很熟悉,又是窗缝透进来的。问题是不是钉死了吗?
那双大手又环上来,沈翎面朝里边,蓦然睁眼,心弦绷得几乎断裂。
手的触感,很熟悉,不用想也知道属于何许人也。这人未免也太过强大,窗子分明从里边钉上,他居然也能进来!
沈翎忧心忡忡,好在这双手十分守规矩,很安分,没有任何逾矩之嫌。但这样也不是办法,想着就睡不着,第二天该怎么上路。
身后的唿吸逐渐沉缓,他睡了?是个机会。
沈翎佯作伸懒腰,勐地抽手一挥,将手臂砸他一脸。似听他闷哼一声,沈翎略有些小激动,忽然想到传说中的梦游,便打算把某人好好捉弄一番。
心念一动,沈翎不经思考就如僵尸一般挺身,双手平举着,转向右侧,感觉边上的人挪了挪,乘势大喝一声:谁敢挡小爷的路!给小爷滚开!两腿一伸,狠狠把他踹下睡榻。
初步的胜利使得沈翎心花怒放,他竭力忍住不笑,飞快滑到睡榻,双脚往外一伸,如同寻找鞋靴,踏上某人不及翻起的嵴背。嘴里一个劲地嘀咕:鞋呢?小爷的鞋!
开开心心踩了许久,也不见他反抗,沈翎渐渐觉得无趣,又踹了两脚:喂喂,不玩了,你起来。良久,无人回应。
沈翎心里一紧,即刻跃下睡榻,又将他摇了摇:喂!我不玩了。见他动也不动,后心倏尔一寒,说话也变得磕磕巴巴,越行锋,越行锋你没事吧?喂!
屋里昏暗得很,沈翎马上燃了小案的烛台,借光把他翻过身,两指把他眼皮撑开:睁眼啊喂!不会是我一踹,就把他给踹晕了吧?越行锋,醒醒啊!
微凉的嵴背覆上温热手掌,勐将沈翎往下一摁,沉稳的声音不含任何杂质:装也装像一点,谁梦游能这么大力气。真是。
沈翎脸颊一红,极力想挣脱他,可他的两条手臂就像桶箍似的,越挣越紧。
越行锋好整以暇地看他:现在知道怕了?怕我会罚你?
沈翎撇过脸,暗暗切齿:那天不是跑得很快么?既然都跑了,还跟着做什么!
耳垂贴上两瓣柔软,他说:想我了?
谁要想你这个疯子!除了骗人,还会干什么!原来在巴陵那回什么也没发生,你知不知道我上回就算了!这次又是怎么回事?居然、居然下药!你这下三滥的混蛋!沈翎说着,不知不觉湿了眼角,不知是委屈、还是高兴。
你哭什么?越行锋挺起腰肢,在他眼角吻了吻,皱眉道,怎么更厉害了?
要你管!沈翎自认是败了,自己竟然无用到这个地步,不就看见个混蛋回来,值得这么开心么?
你哭,还不就是以为我不管你?鼻尖在他脸颊蹭了蹭,越行锋笑着看他,语调温柔若云,还疼吗?
沈翎一愣,睁开雾蒙蒙的眼睛,半晌才反应过来,本想再咒骂几句,可终究只是摇头。
越行锋柔声责备着:我该怎么说你,明明疼得不行,还放着马车不坐,偏偏要去骑马。
沈翎有点委屈:难道难道要我跟他坐一辆车?
越行锋眉梢含笑:不错不错,翎儿很知轻重。
窗外透进的风拂在沈翎脸上,他回过神:这、这地上,有些凉。
越行锋心领神会:想了?左手在榻上一扣,右臂揽着沈翎,轻松翻回睡榻。
脑子里一顿嗡嗡响,沈翎手足无措:不是,不是。我是想问,这驿站守备森严,你是怎么混进来的?
越行锋顿了片刻:这你就不必担心了。反正每夜来来去去,我也习惯了。看着气焰嚣张的沈家二公子,此刻如此乖顺,不由心动,还不是怕你这个笨蛋半路被人拐走,我才勉为其难,贴身护个几段路。
沈翎眼睛一眨:你还要走?
越行锋若有所思:那就要看你怎么留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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