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俩姑娘是易谷的人,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一听自己要死了,忙跪下磕头,连连求饶。不仅向乐渊磕头,也向沈翎磕头,但求活命。
眼见门前那几个侍者要进来拖,沈翎的脸色变了,他从未想过累及人命。
不能杀。沈翎不经犹豫,脱口而出,为什么要杀呢?
因为你是我的人,而她们对你不敬。乐渊感觉从沈翎的眼力瞧出什么,语调变得轻唤,略带试探,你想救她们?
沈翎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忙恢复一脸傻样:什么是救?
乐渊配合着解释:就是她们不用死。
沈翎垮着脸道:哦,这样啊。其实死了没什么意思,她们死了,我就不能骂她们了。听人说,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她们说我傻,我也应该说她们傻,怎么算也算不到杀。要是杀了,岂不是骂不到她们了?
一番话说得好像很有道理,沈翎对自己的演技和逻辑很是满意。
乐渊莫名一笑:好,那就不杀。两指一晃,几名侍者退出去。
俩姑娘早已面色惨白,扑通地又跪倒在地:谢殿下不杀之恩!谢殿下不杀之恩!
乐渊款款一笑,侧目望着沈翎:你们不该谢我,该谢的人,是他。
沈翎察觉他的怪异眼神,不像是看穿。然一时之间,也说不出什么。
第147章堪比戏子
乐渊给了老大夫十天。十天之内,他果真没动过离开雁水的念头。
此般日复一日,沈翎几乎压抑到发疯,虽说装疯卖傻有助于解放天性,可一旦天性解放过了头,那就是真疯了。
雁屿门曾附属于南伏王族,为其守卫雁水防卫最薄弱之地。因为这个缘故,劳苦功高,南伏王族特赐恩典,使得雁屿门之境亦如王孙之府。
正是偌大的一个雁屿门,然沈翎却只能憋在一处小小的湖边屋子,这致使他万分崩溃。
他想出门走走,哪怕是片刻也好。
可惜的是,自从上回失足滚下石阶,乐渊就加派人手在外看守,连那个柴石州也偶尔过来晃悠,晃得人直头疼。
失策啊失策,本想着开熘,天晓得运势弱成那副德行,现在连出个门也不能。
沈翎呈大字形在榻上躺着,两眼望着上边的房梁,百无聊赖。刚把那俩侍女给赶出去,正是休养生息的时候,愣是全无倦意。
石阶上传来一人熟悉的脚步,沈翎条件反射似的弹起,挠乱头发。眼角瞄到不远处的铜镜,望着镜中的自己,沈翎自叹比戏子还敬业。
待听闻开锁的声音,沈翎滚去墙角,严正以待。来人是乐渊,他不得不谨慎一些。
暗描云纹的衣袖探进屋子,继而是一身锦绣蓝衫,乐渊脸上带着一种难以捉摸的笑意,看着温和,实则令人胆寒。
乐渊望着沈翎,缓步过去,察觉其眼神惊惧,便停在五步之外。
沈翎一如既往地瞪着乐渊,大胆地拿手指他:猴子救兵,你又来干什么!
多日相处,乐渊习以为常,只是今日,向他伸手:想出去玩么?
前几日,乐渊也时常来看沈翎,但多是问些饮食起居的事。若闲了,便坐在沈翎屋里看书。唯独昨日,不见乐渊踪影。
沈翎一听邀约,险些咬到舌头,但做戏要全套,岂能让他看出所谓惊喜?沈翎努力抑下激动的心情,作出一副不屑的嘴脸:有什么好玩的?说来听听。
乐渊见他没有抗拒,便小心靠过去:游湖,去吗?
游湖,而非入城。沈翎听着失望,但见乐渊在等着,只好撇嘴道:游湖有什么好玩的?没好吃的,也没灯会、没姑娘,街边那些好玩的一个也没有。我不去!
说得很有骨气,说完心里发虚,沈翎偷瞄乐渊的反应,生怕他转身就走。
然,乐渊的步子又近几寸,声音含着笑:你还想要姑娘?笑声持续一阵,你放心,定有好玩的,虽及不上京城玩意儿多,但你一定喜欢。
无论喜不喜欢,沈翎都不太在乎。在雁水之上,要想达到与京城不相上下的地步,那就必须出龙船。然帝君的龙船远在京城,且乐渊尚未明太子之位,想想也不太可能。
乐渊看他仍在犹豫:雁水之景,想必你还未曾见过。
沈翎狐疑地看他,感觉乐渊打定主意要他出门。越行锋有云,无事殷勤,非奸即盗。所以,他提什么好处都是借口。
原以为自己能坚定信念,但放风的诱惑实在太大。最终,沈翎跟着去了。
*
雁水绵延千顷,正如诗中所云:湖光秋月两相和,潭面无风镜未磨。
沈翎一脸痴愣愣的模样,完全不必伪装,外人看了就是个傻子。然而,他看的不是一湾碧波,而是渌水之上的那艘大船。
这船,沈翎曾在幼时见过,且是在宫中。当年参选侍读,从镜湖边走过,望过一眼。虽不及龙船奢华,却也是宫中之物,专供皇子公主玩乐。想不到,乐渊把它送来雁水。
他究竟想要做什么?沈翎不得不重新估量他的目的。
只为了给他放风?不可能。成本如此巨大,而乐渊也绝不会为他沈翎做一桩亏本生意。
喜欢吗?乐渊趁势执了沈翎的手,若是喜欢,便送你。
送?沈翎佯作惊讶,暗叹这位皇子铺张浪费。但,他能出得起这个价钱,那自然有他的盘算,他想要的,必然在此之上。
乐渊微笑颔首,牵着痴愣的沈翎踏上船板:先上去看看。
感觉他手心藏着一股寒,沈翎隐隐不安,心说自己猜对什么,又希望是错的。手不可抑制地发抖,似见乐渊飞过一个眼刀,沈翎如触电一般迅速甩开。
乐渊笑意不改,仍是朝他伸手:过来。
沈翎感觉自己的掌心已在冒汗,倘若真牵了过去,恐怕纸包不住火。顶着无上压力,两手抱怀一撇头:用不着你扶!小爷自己能走!
话毕,沈翎甩开袖子,一大步踏上去,脚底的木板微微一晃,他惊出一身冷汗。
待他踏上宫船,战战兢兢地回头,以为会从乐渊脸上看出些许怒意。哪知没有!一点也没有!忆起那日的冷言威逼,今日的他,像是换作另一人。
沈翎未有机会想得更深,一个随卫远远跑来,看他的步法形貌,像极宫中影卫。再看他屈膝跪下,沈翎彻底认出此人,这名侍卫正是当日于柴府随行乐渊之人。
那影卫在乐渊跟前躬身点跪,抱拳而起,低头向沈翎侧目,欲言又止。
乐渊走到沈翎身边,扬手道:无妨。你说。
影卫又看了沈翎一眼,见他挑着头发把玩,一脸痴样,方才放心道:回六殿下,南越王族余孽已悉数被擒,现听候殿下发落。
乐渊不动声色,望着倚栏观湖的沈翎,略一挑眉:是穆元,还是其他人?
若能盯住那影卫,沈翎定能从他眼神中知悉一些,然而眼下为骗过乐渊,只能在旁做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