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片刻,羽便带着沈翎突出重围,去了他说的那处藏身之所。
那里不是别处,正是上回他与越行锋藏身的小药房。
今日一去,里头的陈设仍未变过,只是蒙了两层灰,尚可住人。无论如何,也得撑到越行锋来的那一天。
两人小住一日,沈翎在第二日清晨就不见羽的踪影,直到她端了饭菜回来,才明白她做了与越行锋相同的事。除此之外,另有一事异样。
羽刚说起的时候,仅是形容宫中禁军影卫往来频繁,后来说到正题之时,沈翎惊得把馒头给喷出口乐渊,病危?
至于为何病危,连御医都束手无策,想必整个皇宫只有沈翎与羽两人知晓。
听到这个消息,沈翎心中虽有后怕,但大抵是高兴的。因为御医无能,帝君定会向宫外求助,以他对这个儿子的爱护,必然方寸大乱、用尽手段。
后事果真如沈翎预料的那般,乐渊病情加重,已是奄奄一息,帝君终于对外张贴皇榜。
大崇帝君接连张贴皇榜,委实少见。
照道理来说,宫中求医一般由下属官员代劳,借口求医为一,宦官暗中带入宫中为二。
然这位帝君居然亲下皇榜,可见他心焦成何种状况。
当羽带回这个消息,沈翎激动得又蹦又跳。
他,就要来了。
*
京城各处,人潮攒动,皇榜前聚集的百姓,比当日公布沈翌斩首还多。
当然,换个将军是小事,太子更替便是动及国之根基的大事。
几乎在半日之间,众皇子下毒夺嫡的谣言又闹得满城风雨。
然而,外头风声越乱,万花楼内的某人就越开心,他盯着偷来的一张皇榜,暗笑不已。
在旁喝茶的花冬青对此表示不解:越行锋,你高兴个什么劲?现在要死的人可是太子,若他被抓到的,那可是必死的罪。
越行锋自信满满地回过头,笑道:他没被抓到,若我猜得不错,宫里那些人根本找不到他,他一定藏在哪里等我。
花冬青呵呵笑道:难道你不觉得这皇榜是引我们去?
越行锋摇着一根手指:非也,非也。以那位帝君的急性子,一旦擒到沈翎,一定会向昭国公府要挟,而后顺藤摸瓜找到我们,然后用沈翎的命来交换解药。可是,他没有,只是匆匆发了榜告,以黄金万两遍寻名医。
你是想要那黄金万两?想到越行锋当初轻轻松松甩出十万两买下玄青天机图,花冬青不由去想这些钱的来路,现在终于摸清了些门道。
当然想要。身边的钱都用得差不多了,也该挣一点养媳妇。越行锋漫不经心道。
不用这么麻烦,你只管救人就是,哪怕是多十双筷子,我花家也养得起。花冬青暗藏笑意,显然是招赘的意头。
今晚就去?连续两日独坐一旁下棋的柴石州,此刻总算出了声。
对于这位柴大公子的淡定,越行锋已是万分佩服。之前在天慈寺分明还急得要命,可一脱险,整个人就好似放空世外,简直让人误以为他忘了沈翌的处境。
看他自己跟自己下棋,玩了整整两天两夜,越行锋自然要耍弄他一番:不敢打扰你。不如,你把棋盘也带了去?
柴石州头也不抬,抬手将了自己的军:现在下完了,可以走了。
越行锋看他已站起身,想来他的淡定还是装的成分居多:跟我一起?
柴石州眼角盯着皇榜:若不一同前去,你觉得那帝君会留下一前一后两个大夫?
花冬青最受不了这两个男人的对话,总是藏着一股难闻的火药味,当真是不是情敌、胜似情敌。她蓦然起身,从一旁案桌的屉子里取出一包药粉,丢给越行锋:整包吃下去才有用处。具体怎么用,你自己看着办。
这话里的意味已经很明显,吃一包解全毒,若只吃一半,那就是懂了。
越行锋拾起纸包,小心贴身收好,对柴石州道:我们还是先去换衣服、沾胡子,等午时过后去宫门那里,他们肯定正困得眼花。
花冬青颔首道:沈翎、沈翌都在宫里,要你们带着他们俩拖油瓶出宫,定然有点难度。所以,我勉为其难去简青青那里等着,到了喊人。
想着两个女人之间没有交集,越行锋讪笑道:她认得你?
花冬青飞去一个眼刀:你写封信就认得了。
*
桓宫东华门,偏门。
长长的队伍一眼望不到头,大多是从附近城镇闻风而来的名医。
看他们心系天下苍生的瞳孔之中,深藏着对万两黄金的眷恋,真是没救了。
与这些人为伍,越行锋只觉掉价,全然忘了自己也是其中一员。
装扮成越行锋跟班的柴石州,此刻一脸不悦:想不到有朝一日,居然与你为一丘之貉。
要救人就少废话!越行锋撇头念叨,余光不住留意前边宫门的动静。
可别公报私仇。其实,柴石州对越行锋并非完全信任,何况此时那解药在他身上。随他藏身万花楼也不过权宜之计,若他无法救出沈翌,还是得自己倾力一搏。
越行锋一派正经道:我像是那种人吗?公报私仇这种事,太脏,我干不了。
柴石州懒得与之争辩,经几日观察他与花冬青之间的争执,大多是他诡辩取胜,眼下与他多费唇舌,只是白费力气。
队伍依旧很长,后边身负雄心壮志的人越来越多,估计他们得等上两天两夜也说不定。
担忧才刚刚涌上心头,前面排着的人突然一阵骚乱。站稳了再看过去,竟发现不少名医踉踉跄跄地跑了。
柴石州低声道了一句:当京城是什么地方,一群庸医!
越行锋把头仰到后边:说不定,连医都不是。
这边才说着,宫门那头又有一个倒霉蛋哭喊着被丢出来,看他摔得四仰八叉,翻身而过的石地上似乎沾了血迹这是用刑了?
越行锋啧啧道:看来那帝君的火气不小,我们得小心一些。
柴石州往他药箱一瞥:我们拿来的是真正的解药,岂会落得与他们一样下场。话刚说完,眉心一敛,我觉得奇怪,太子分明是中毒,为何帝君的反应像是他得怪病?
越行锋摸了摸鼻尖,得意道:别太小看花家,当年可是以毒术见长,名列四大家族。虽然现在没落了些许,但药方还在。中毒而血色如常这种事,对花冬青来说,实在太容易。你也学着点,别总用那些一碰就出黑血的下等货。
莫名其妙被教训了一顿,柴石州当真想割了他的舌头,如果他只是一个普通人。
不知不觉中,前边的人跑不少,越行锋和柴石州提前挪到前边。是入宫的时候了。
估摸着被那些名医坑得狠了,守宫门的将士对他们面露同情,连前来领人的宦官也是一样。信誓旦旦的表情看得太多,基本能想象稍后的惨状。
一个哑声宦官走到两人面前,面色凝重,显然是里边的情况不太好,看越行锋老实巴交的模样,没由来地生了善心:王大夫是吗?你若是没本事,还是请回吧,入宫之后,可能身不由己。你该知道,皇宫不是寻常地方,刚才那些人,都看到了?
越行锋连连点头,谦虚道:我只是来救人,身不由己的事并无多想。若能救得太子殿下,那自然是好的,若是那草民也白白学医,由帝君处罚,也不冤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