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直要把她气死了。
当然孟她最不愿意承认的是,她总觉得这隔壁病房的小男孩,横看竖看,哪里长得和她最厌恶的小拖油瓶有点像,尤其那双深黑色剔透的眼睛
不不不,不像!
小孩子的眼睛几个不是那样亮亮的?她这叫神经过敏!
小男孩也就长得还算可爱。
却皮得无法无天,住个院都能住得人怨狗嫌弃、片刻不消停,内里一点都不可爱。
程晟其实也觉得他有点吵。
他妈妈也清楚自己儿子有多聒噪,很是不好意思:
对不起啊,小孩子喜欢你、总是找你玩,打扰你休息了吧?这些钱你先拿着,算是辅导他功课的费用。
程晟没法跟人家妈妈说,吵是吵了点,但他不介意免费帮小男孩辅导作业。
就算再吵,孩子黑曜石般的眼睛、似曾相识的侧脸轮廓,他都喜欢看、看不腻。都觉得可爱,想多看看。
整个寒假,孟鑫澜可没少在程晟身上下功夫。
小晟,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你和妈妈才是最亲的!只有你是妈妈的亲骨肉,只有你妈才真心对你好,别人哪个真心对你?
不信你瞧?这段日子天天来医院照顾你的是谁?你病了那么久,平常装得那么好,某些人来看你一眼了吗?管你死活了吗?
他根本巴不得你不好,妈妈说错了吗?没错吧!
还有,你看看,看啊!小坏蛋还撬锁、把整个家都砸了,搞得一塌糊涂,妈妈的玉手链只剩碎片了!我告诉你,我已经报警了,警察要是找到他,肯定抓他去少管所!
你好好养病,妈妈再去求求大仙。
那小拖油瓶,你以后不准理他。他根本就是克咱们全家的丧门星,你必须给我离他远一点!
时间一晃,雪化了。
整个寒假,祁衍都没来医院找他们母子的麻烦,可孟鑫澜还是不放心。
这等开学以后,两个孩子在同一个学校了,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这还得了?
我觉得,还是给他办个转学吧!
祁胜斌听她说完,沉默。
孟鑫澜:你不吭声什么意思啊?
祁胜斌含糊支吾着:我是觉得,无论怎么说也不能让小衍转学啊?小衍那个,毕竟是一中实验班啊。
孟鑫澜:祁胜斌你什么意思!
祁胜斌:没什么意思,好不容易考进去的那么好的班。话又说回来,两个孩子怎么就不能同校了?你这天天说他俩相克什么的,那都是封建迷信!
孟鑫澜:一个大师这么说那是封建迷信。所有大师都这么说,还是迷信吗?
祁胜斌:那几个分明是一伙的,你就是被他们集体忽悠了。
两个人你来我往,吵个不停,但双双心里都明镜似的
真正想要把他们分开的原因哪是什么算命?根本就是小狐狸精勾引我儿子!
但孟鑫澜不好把这话摆明面上。
男人都是好面子的。祁胜斌虽然在她面前看着是个耙耳朵,但一牵扯实际利益问题,比如让祁衍转个学,不就是立刻坚决不肯答应了吗?
所以说,男人这种生物嘴上说得再好听,心里还是最在乎自己的种!
可如果撕破脸跟他吵,说你儿子勾引我儿子,几个男的受得了,指不定恼羞成怒直接翻脸。
祁胜斌那边,倒是也清楚孟鑫澜的言外之意。
只是在他看来,一切纯属无稽之谈。人家就俩小孩!你这小心眼的婆娘不想让他俩一起玩,你编排啥不好,非要编排个勾引?
就他家那倔驴一样的儿子。干啥啥不行咬人第一名,成天别人欠他几百万那样子,能勾引谁?
得亏养的不是个闺女,不然清白名节都要说不清了!真是头发长见识短。一会儿封建迷信,一会儿无事生非的。
好好过日子不行吗!
孟鑫澜和祁胜斌天天吵,程晟:妈。
你别跟叔叔吵了。我转学,你想让我去哪都行。
孟鑫澜却瞪圆眼睛,恨恨道:凭什么啊!凭什么说咱们退让?我看你是真的被鬼迷心窍了!
她坐下来,嘴里开始叨叨地念驱邪经,一声一声,让人发疯。
程晟眼眶微红。
他突然爬起来,咬着牙,抓住他妈的手臂:
你要我,以后不再见他是不是?
再也不来往,再也不说话还有什么?你说,我照做。我跟他绝交,要是你还觉得不够,我们也可以离开这里,离开祁叔叔,搬去很远的地方,重新开始,再也不回来。
我会一辈子照顾你的,你不是说我们最亲了?既然如此,我们相依为命,走的远远的,我一辈子都不会见任何你不想让我见的人。
我们走,好不好?到新的地方,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好不好?!
我们走吧,他红着眼睛,恳求她,把祁叔叔还给他的家人,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
孟鑫澜被吓坏了。
她呆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又哭又骂,骂她儿子是不是疯了、是不是猪脑子,还一个劲念叨着自己命苦,自己凭什么。
那天以后,孟鑫澜气得又不再跟儿子说话了。
程晟则每天昏昏沉沉,眼见着毫无生气,病情反复着总不见好。
医生只能就让祁胜斌这个当爹的来劝。
祁胜斌:咳,小晟,你一直是个特别乖的孩子。你说你妈妈对你那么尽心,你成天就顺着她点说话吧,不然她该多伤心呢?
程晟苦笑。
他努力攒了点力气:祁叔叔,你知不知道,我妈说她找了大师,要把小衍做成小人符,要放在鞋子里踩。
祁胜斌:哎呀,那是封建迷信,又成不了真!你妈也就求个心理安慰而已。
程晟愣了愣,苦笑。如果可能,他并不愿在祁叔叔面前揭自己妈妈的短。大人的感情很复杂,他不懂,可是。
可是,祁叔叔,你怎么能允许别人这么对小衍。
祁胜斌:怎么对他了?又不可能真的咒死人是吧?要相信科学!
程晟闭上了眼睛。
他原本以为,那一天精神病院门口的雨夜,已经是绝望的尽头。
但他现在明白了,这一切如无底深渊,根本不可能有尽头。
他完全保护不了小衍,劝不走自己固执的妈,也说不通小衍的爸。
二中也是重点中学,而且离家近。
程晟成绩好,对方也很愿意接收他。办完转学手续,孟鑫澜长长松了口气。
程晟同样松了口气。
既然他保护不了祁衍,至少可以远离他。
这样起码,他不会因为自己再受伤。
当夜,他做了一个大逆不道的梦。梦见很久以后,祁胜斌、孟鑫澜都已经不在了,祁衍也长大了,变得又高又帅。
他的眼睛和很久以前是一样温柔明亮,没有丝毫寒冷。他对他伸出手,说小晟,咱们走。
程晟向他伸出手。
可就要接触的一瞬间,自惭形秽。他有什么资格
程晟是被胃痛痛醒的。
很痛。他咬着牙蜷缩着颤抖,疼得直不起身子。轻声安慰自己,没关系,忍一忍就好了。
隔壁床的病人知道他的病史,忍不住赞叹了一句你真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