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清晨,窗外鸟鸣也显得略萧瑟,屋子里渐渐有了光。
那一张唯一能成为线索的照片,是次日白天,梁孟冬进入父母房间翻拍到的。
他想过如果父母入内看见,他要说些什么,更在心中预演过。
不过父母出门后并未回来,上午在医院见着他,略微露了惊讶之色。孟冬解释,他是担心外公,正欲和他们聊聊病情,想着这也许是个不错的切入点,再进一步,就可以聊聊笑笑、问问照片了。
开场白要怎么说?梁孟冬甚至出了点汗,十音不在,他真的不大会说话,是不是应该直接问,照片上被剜去头部的人,是不是任远图?
前夜背着他说了那么多肺腑真言,原来真的只是背后而已。
当面他们依旧是故态,与他潦草聊了两句,说自己有事正要走,就匆匆擦身而去。
什么都没有发生。
父母从未向他表达过舐犊之爱,总是冷冷淡淡,物质上过度满足,情感上毫无呼应。
“和从前我说的差不多,只是这些年更严重些。”孟冬说,“大概是很难回头了。”
这刻也是暗夜,十音的手就在他手心里,试图去感知他当时的心境。
十音知道这是什么样的信任。孟冬这人心防设得深,要听他几句倾诉非常不易。
孟冬总说她会说话,其实她能说什么?怪他说,你太内敛了,无论如何都应该冲进去问个明白?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她未曾经历过孟冬的困境,那情那景,她是不敢断言的。
言语不足够表达心疼,那又是她无法陪伴的时刻,相隔那么久,他的不眠之夜,心绪最终是如何平复的?
说什么都晚了、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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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南照,父母的那些话,在梁孟冬脑中反复萦绕。
那个早晨他给十音代课,为那个叫楚楚的小女孩上课。平板电脑的扩音器里,传出那声狐疑的“任老师”。
十音不在身边,梁孟冬径自找云海,直言揣测自己:应该是长了一张任远图的脸。
也只有这样,父母的所有态度才可以合理解释。
云海听完简单叙述,表示证据链尚不完整,不可定论。
其实云海的话也是宽慰居多,证据拼凑到现在这个程度,二人心知肚明,心中的所有答案、未解之谜,其实呼之欲出了。
在父母的认知里,“那个人”只要不在世上,任何事都不会发生。
“那个人”,照片中的无头人?因为移情于他,母亲自认对不起父亲的人——任远图?
这头他和十音已经几乎锁定,任远图就是杜源。而案情之复杂远超父母口中预料的模样。
拐走笑笑的人与古城毒枭九先生脱不了干系,九先生一定和任远图是一伙的么?
柏万金口中的那场古城医学院大火,纵火者不正是个古城毒枭?
任远图和他的学生,在那场大火中的姿态是受害者。再穷凶极恶的人,也不至于为了搞阴谋,把自己刻意弄到人不人鬼不鬼的境地吧?
假设存在两股势力,好像一切就解释得通了。
杜源暗中是有对手的,跨年夜打伤杜源的人虽是云海,却有人为攻击杜源一方而去。无意中,云海救了杜源一命。
梁父是寡言之人,以孟冬对父亲的侧面了解,他放了那样的话,就必定不是说说而已;孟冬也观察过母亲,她在自己的课题上,从来有一股破釜沉舟的劲。
门外的意外倾听,孟冬震惊之余,全是担心。以父亲的信息渠道,迟早会得知任远图的消息……
“他俩对任远图比我熟,我怕一旦知道,他俩不管不顾做出什么……”
人一旦反复暗示自己“我是无牵无挂的”,遇事便更易偏激,他自己也有过相似的心境。
云海是知情识意的人,立刻了然承诺:“我这就和云旗聊,你们尽快相认,春节带她回家过,这事不能拖。”
云海春节成了孤家寡人,原来是他自己成全出来的。
十音更好奇的是,春节云旗回去之后,孟冬与父母的关系,有没有缓解?
“算有。”他面上生了笑意,“有的,加加。”
笑笑进门的时候,父母渐渐收起起先的讶色,缓步走上前,将兄妹二人紧紧抱在一起的时刻,是很难忘的。
一家四口人,就那样相拥很久很久。
“我长大后,再没过这样的待遇。”他轻声说,“也没多不自在,从前可能有,大概是因为最近有人爱的缘故。”
孟冬少有的并未冷哼,还说了这样暖的话,那相认的场景,十音本来正感动,一时体悟到他话中心酸,生生心疼出泪来:“讨不讨厌!什么叫最近有人爱,会一直爱的!”
“不错,骗表白新技能。”
“梁孟冬!”
春节那阵,笑笑起先是有疏离感,但她乖巧知意,也会主动尝试着与爸妈沟通,渐渐聊天就密了,这让二老倍感欣慰。
不过笑笑前阵子告诉孟冬,父母私下会打听哥哥,也打听嫂子。
“臭丫头,到现在还总口误,叫我姐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