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会。伍思久这两个字说得轻巧,像咬着牙尖擦出来般轻飘飘,又对陈又涵说:又涵哥哥,新年快乐。
等他背影走远了,叶开才说:在学校里总碰到他,倒是第一次打招呼。
你跟他有什么招呼可打的。陈又涵从他怀里接过几捧花,被花粉熏得打了个喷嚏,沙哑着说,回去吧,晚宴该开始了。
你都这样了还出席?
领带早就被扔了,精心打理的发型搭拉了两缕下来,出了汗,衬衫被变得垂软无形,西服更不用说,早就被折腾跟咸菜没两样。这样子要敢出现在宴会厅,陈飞一估计能当场就丧失理智追着他打。
我的少爷,你还好意思说我?陈又涵戳他额头,跟玩了一下午泥巴似的。
叶开忍不住大笑,小时候他爱当陈又涵跟屁虫,经常缠着他带自己出去乱野,每次回来都得关禁闭,而陈又涵也少不了陈飞一那一顿鸡毛掸子。叶通甚至一度不许陈又涵登门,奈何孙子孙女都是胳膊肘往外拐的赔钱玩意儿。
叶开心里划过一丝微妙的感觉。十七岁,他马上就要十七岁了。十七过后十八,十八便是成年。
又涵哥哥,再过明年我就十八岁了。
嗯。
十八岁我就可以谈恋爱了吧?
陈又涵睨他一眼,骂道:问你妈去!
第10章
十八岁能不能谈恋爱瞿嘉不知道,但她知道叶开在晚宴上姗姗来迟时她血压都快爆表了。
贵宾休息室。
瞿嘉压低声音怒骂:上哪儿野去了?!
陈又涵说了,如果长辈问起来就让叶开老实交代供出他这个主犯。叶开问他不怕在爷爷那儿扣分吗,谁知道人就打的这个主意。既然他上赶着背锅,叶开也不跟他客气,从善如流道:被陈又涵拉去逛花市了。
瞿嘉一呆,骂也不是不骂也不是,表情异常精彩,最后怒得在叶开屁股上狠拍一把:你少跟他玩儿!
瞿嘉女士,一名在加拿大长大、作风异常彪悍直接的女强人,基本上是叶瑾的plus版,全叶家除了叶通,便是她唯我独尊。陈又涵知道瞿嘉不喜欢他,这就对了,要的就是这个不喜欢。但凡瞿嘉看不上他,那么两家结姻亲这事儿便算黄了一半。
叶开哪里知道陈又涵这些小心思,老老实实换了身衣服,出现在宴会上时只推脱自己身体不舒服才来晚了一步。叶通最疼爱这个孙子,自然不会多说什么,只有叶瑾趁叶开落座之后悄悄说:又跟陈又涵偷跑出去了?
叶开看了他姐一眼:你又知道了。
等服务生给她换骨碟的档口,叶瑾漫不经心地说:我看到他拉着你跑了。
叶开心更虚。他和陈又涵玩得好这谁都知道,可他不确定叶瑾有没有看见他们相处时的肢体细节。他佯装淡定地喝了口汤,谁知道他突然发什么疯。
带你去哪儿玩了?
花市。
花市?叶瑾忍俊不禁,你们两个大男人去逛花市?陈又涵他泡妞呢?
叶开脸上发烫,强自镇定:他泡妞才不去花市。
一般都直接去酒店。
陈又涵如愿翘了晚宴,此刻正在套房里享受予恬的极致服务。陈飞一打了十七八个电话过来,陈又涵怕老头儿面子挂不住才勉为其难接了一个,连声音都透着股敷衍:爸,嗯,没有,在酒店。不去了,嫌闷。而后不耐烦啧了一声,你就说我追尾出车祸了。
予恬笑了一声,牙齿磕到了,被陈又涵用膝盖撞了一下,专心点。
陈飞一没脸听,吹胡子瞪眼地挂了电话。陈又涵扔掉手机,揪住予恬头发将人被迫拉起身,予恬一段脖颈生得极好看,纤细又有骨感,连着那两根在灯光下泛着珠光的锁骨,让人生出美人易碎的脆弱感。陈又涵握住他脖颈,在他颈侧流连。没亲热两下,又有电话进来。手机不知道被扔在被窝的哪个旮旯震动,陈又涵忍了又忍,偏偏对方特别执着。这个执着劲儿让他想起叶开,别不是在酒桌上被人灌醉了,或者被长辈刁难了。他耐住性子喘息着放开予恬,在人脊背上亲了亲,循着震动源摸出手机,然而上面显示的来电是小九。
予恬仰躺着,手臂搭在额上笑得轻佻:Vic,你行不行?
从纽约大学回来的青年画家给自己取了个中文艺名,却偏偏喜欢叫别人英文名。陈又涵睨他一眼,有点火大:你他妈哪儿那么多废话。利落地挂断、关机,抓着予恬的脚踝把人拖向自己:干不服你是吧?
春宵总苦短,于等的人来说却是一种折磨。伍思久听着对方关机的提示,拇指下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边角被摔得翘起来的地方。屏幕龟裂,已经经不住再摔一次了。他蜷起身体,把头埋进臂弯。他妈迷信,大过年的见不得眼泪,伍思久收着声儿哭,眼泪很快打湿了睡裤,喉咙里哽咽出难听的呜咽声,他咬着嘴唇,沁出血珠。过了会儿,他爬下床,开始折腾。
他妈很快来敲门,脾气不怎么好:大晚上你拆房子呢?
伍思久压着火:你别管!
反锁。
床上逐渐填满了大大小小的东西,衣服裤子,鞋包香水,画廊拍下的商业画作,各类首饰,甚至还有一块三十多万的表。东西底下铺着购物袋和包装盒,有logo的没logo的,烫金烫银,个个雅致奢华。
这都是陈又涵这两个月送给他的礼物。
伍思久躺进衣服堆,慢吞吞地把东西收拢进怀里,静悄悄地闭眼睡了。
除夕夜,万家灯火。
有钱没钱回家过年,幸与不幸都要过年。叶家的团圆饭向来在家里吃,不重要的帮佣都早早放他们回去,只留几个得力的像贾阿姨、陆叔这样的准备团圆饭。他们都是数十年的老人,已是习惯了把家里人请到叶家,在另一栋别墅里团聚。
再有钱的家庭在这样的场合也不过是与普通人一样的幸福。叶开被瞿嘉捏着手逗,像小时候一样。瞿嘉摸他的头发,捏他的骨骼,哪儿都透着满意,宠溺道:宝贝儿子,过完年十七了,想要什么礼物跟妈妈说。
叶开抱住她:想要妈妈身体健康笑口常开少骂我。
一家人笑作一团,瞿嘉根本拿他没办法,又爱又气地拍他肩膀:你少跟陈又涵玩我就不骂你了!
提起陈又涵,这又是一个话题。叶通端坐主桌,声音沉稳带着愉悦:又涵不错,虽然作风开放了点,但我们几个世交里看下来,我最看好他!
能被叶通看好不是什么容易的活儿,叶开莫名觉得与有荣焉,心里扑通跳,几乎想马上给陈又涵打电话告诉他。叶征附和道:又涵是挺好,嘉嘉,你觉得呢?
瞿嘉掂起茶盏摆架子,慢条斯理道:一肚子花花肠子,看一眼都怕得病。
瞿嘉讲话是这个风格,圈里没哪个太太敢跟她对线。当然,她的战场也不在茶话会上,而是在商场,所以向来不把什么名媛淑女的做派放在眼里。这一呛声,其余人是静了,叶开一口茶呛了出来,笑得差点断气。别人怎么想不知道,陈又涵大概会回敬他妈三个字过奖了。
叶征在桌底下掐了把瞿嘉,问叶瑾:宝宝,你跟又涵同学,你觉得他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