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开:
他咬牙切齿,眼睛被呛得红通通的,但一句话都说不出。
坑他当初自己挖的,现在活该进去躺平活埋。
活埋了好,活埋了他省得尴尬得想就地死亡。
陈又涵放过他,转身往浴室走,边走边说:伍思久当时找你的时候,跟你到底说了什么?
叶开的目光随着他的背影在屋子里转悠,随口道:就说你把我当小孩儿。
没了?陈又涵停下脚步,手里抓着浴巾,但没敢回头。
真他妈的越活越回去,这么一个轻描淡写的问题也值得他动用如此大的勇气去等待。
叶开磕绊了一瞬,心虚地说:没了。
谁知就听到陈又涵的一声笑。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可他看着真觉得这个回答很好笑,一边笑一边自言自语地骂:妈的,被耍了。叶开问他被谁耍了,他却吹了声口哨,卖关子地说:关你什么事?回去睡你的觉去。
觉是不必睡了,除非通宵刷题,否则叶开一般都是很早就起。他从藤框里抓一条毛巾:借你浴室用一下。昨晚上这王八蛋一看就没帮他洗过说起来第一次喝醉时也是在他家,那时候是谁帮他洗的?想到这层,脚步一绊,差点来了个平地摔。
陈又涵笑:借?什么时候还啊?
叶开被噎了一下:破产了是吗,用个浴室这么小气。
过了会儿手机震动。
陈又涵擦着湿发出来,发现微信转账一元,备注是:浴室费用,敬请惠存。
主卧浴室水汽蒸腾,花洒哗哗地响,陈又涵敲门,像公厕门口收费的老大爷,一边擦头发一边吊儿郎当地说:不够昂,出来再补十块。
叶开笑着骂了一声,陈又涵没听清,只听到他的笑声混杂在花洒的水声中,像在他心头下了一阵沙沙的雨。
出来后满室飘香,半开放式的厨房里,煎蛋和黄油的香味越来越浓郁。这回不用尼古丁配培根了,陈又涵正儿八经地下厨,气泡水倒接骨木加两片青柠,杯口抹细海盐,红心火龙果捣浆化入透明气泡中,形成一种渐变的紫红。
您去新东方进修过了?叶开抱臂靠墙,嘴角噙着一抹笑,头发还有点湿,一滴水晕开在他肩头,是陈又涵给他的T恤。纯黑色的基础款,穿着有点大,衬得他身形瘦削利落。陈又涵不穿T恤,只在家里或睡觉时穿,叶开套上时脸很微妙地有点红。
陈又涵把苏打水递给他:别埋汰人行吗,法国蓝带不行?
浅浅抿了一口,是很好喝,难以描述的丰富层次。他没忍住,问:你经常给别人做饭吗?
陈又涵熄火装盘,神色平静地说:我只经常给你做饭。
问出去的话都成了回旋镖,这一下扎得叶开措手不及,逃得跟小仓鼠一样。可他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陈又涵似乎就是不放过他,吃早餐时又问:你十七岁喜欢什么人了?
叶开警觉,像啃玉米啃一半停下来的小动物:干什么?
问问,好奇。又玩世不恭地激他:不让问啊?
特别好。叶开用三个字打发,但在陈又涵认真等待的目光中不自觉地补充:虽然可能别人觉得他不怎么样,但他对我特别好。
就因为他对你好你就喜欢他啊?陈又涵嫌弃,嘴角那抹笑略含讥讽。
叶开立刻上套,捍卫起自己的审美:当然不是,他很好看,也很厉害,虽然是个学渣,但事业很成功,虽然私生活有点混乱操,夸不下去了,感觉在自黑。
陈又涵果然说:听着不怎么样啊,你喜欢他什么?
我眼瞎,你有意见?他闭麦装死,放弃抵抗。
不是给你配眼镜了吗?
散光!度数不够!
听着像个阿姨,你玩儿这么大?瞿嘉能打死你。
叶开哐地一声重重搁下刀叉,义正言辞:什么阿姨!姐姐!
图什么啊,他淡漠高冷,仿佛不理解,图姐弟恋刺激?
图他长得好身材好对我好,图不图什么,我就是喜欢他,姐弟恋你有意见?
陈又涵没忍住笑了笑,目光变得温柔:我没意见。叶开秒速哑火,脸上的温度像发烧,重新拿起刀叉时都不知道该怎么用。
不过他对待感情那么随便,你不怕他玩儿你吗?既然他比你大,手段和阅历都可以随便欺负你。陈又涵慢条斯理地问,淡得像在跟他闲聊天气。
叶开不敢看他,低头给面包片抹黄油,我只是暗恋,我不打算表白。
陈又涵手一顿:为什么?
表白了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那万一他其实也喜欢你呢?喉结微妙地滚动,他一手握刀一手执叉,两只手都紧张得毫无意识。
他怎么会喜欢我。叶开擦擦嘴,喝了一口冰水,目光镇静地看向陈又涵:又涵哥哥,我和那个姐姐很熟。如果你有个一起长大的弟弟,你会对他产生爱情吗?我想不会吧,所以那个姐姐也不会喜欢我。
陈又涵心里一抽,很轻很轻,像被谁拨动的琴弦。他回应,注视叶开的双眼,语调绅士而肯定:为什么不会?当然会。
叶开怔愣,目光都忘记收回:为什么?你怎么会喜欢上当弟弟的人?
陈又涵恢复了他漫不经心的优雅:你不是也喜欢上了原本是当做姐姐的人吗?
他收拾餐盘,声音随着进入厨房渐渐变得隐约,骨瓷杯碟碰撞的声音反而被衬得清脆:小开,如果喜欢那个姐姐让你很辛苦,就不要喜欢了。
怎么会辛苦?叶开茫然,陈又涵给他的一条微信他都能看半天,暗恋的苦不是辛苦,是黑糖话梅,酸和甜都很浓郁。
陈又涵稳稳地说:喜欢了会克制不住想要未来,你们这样的关系,大概很难得到祝福。
叶开眼睛倏然睁大,心底很缓慢、很缓慢地泛起钝痛。
他的确没有奢想过未来。
餐具被收进洗碗机,陈又涵洗了洗手,水声中,他的声音很平静:那个姐姐既然比你大,如果他也喜欢你愿意回应你,想必做好了和你一起面对一切的打算。如果你没有,那就不要告诉他了。顿了顿,他勾起嘴角,声音低沉下去:万一他当了真,大概会很可怜。
他真的很坏。
他太坏了。
仗着先一步知道了叶开对自己的心意,竟敢这样暗示明示,竟敢这样逼他逼他看清自己的爱到底几斤几两,到底有没有未来可期的决心。
可是说出这些话的他,又真他妈卑微。
他改口,声音沙哑了:不,还是告诉他吧,没有未来,只是在一起过也可以,也很好。
叶开心口疼得仿佛被硬生生撕裂,他仓促,惶恐,惊慌失措,好像被突然扔进原野的小鹿,腿也打颤,耳朵也发抖,眼睛里都是白茫茫的一片,看不见狮子花豹,也看不见豺狼鬣狗。风声中,只有长长的麦色的草在簌簌地沉默。
陈又涵擦过手,见叶开魂不守舍的模样,他克制地揉揉他柔软的发顶,因为痛,所以声音显得前所未有的温柔:这么难过呀?实在不行就算了,你还小,将来将来会遇到许多更喜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