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似乎说了一句什么,李知禾没有听见,因为震耳欲聋的烟花和礼炮在这一刹那打破了夜晚的所有宁静。
李知禾想问他刚才说了什么,可烟炮声此起彼伏,响彻天际。她只好看着林昭平静的脸庞被窗外的烟火照得明明灭灭。
放出的无数烟火鞭炮仿佛寄予了人们对新一年所有的美好祝愿,响了足足十分钟才停。周遭一旦安静,周丽蓉的声音显得特别大:“不是都不许放烟花了吗,这些人躲哪放的?”
她大概还伸出了上半身往外看,因为声音变得很近。李知禾不敢再说话了,下一秒,林昭的房门被打开,李明东露出个脑袋,对李知禾说:“哟,醒了?那正好省得我抱你。”
李知禾站着没动,李明东说:“出来啊,你小姨他们准备去酒店了,快来送送。”
酒店距离他们家只有五百米,就在李知禾常去的那家小饭馆对面。姨姨们一走,家里变得安静得过分。
李知禾第一次因为感受到喧闹后的寂然而怅然若失。她对还在收拾麻将桌的周丽蓉说:“妈,我今晚跟你们一起睡行吗?我可以打地铺。”
周丽蓉以为她在开玩笑,轻轻揪着她的脸包说:“你都多大人了,还跟我们一起睡。害不害臊?”
第二天,李知禾大清早被叫起来吃汤圆,寓意是团团圆圆。
周丽蓉严令要求所有家庭成员都要早起,没被人叫自己就起床的林昭不包含在内。周丽蓉的说法是,如果大年初一睡了懒觉,那这一年都会犯懒了。
李知禾半阂着眼,大胆提出质疑:“妈妈,你不觉得这个习俗很矛盾?前一晚要守岁守到那么晚,第二天又必须起个大早,这种规定是来整我们的吧?”
周丽蓉没工夫理她,两个姨姨正在家族群里发语音,说别煮太多汤圆了,小孩子们吃不了太多,他们马上就上来了一类的话。
李知禾朝对面的林昭挤挤眼,小声说:“中年人精力可真旺盛。”
林昭没有理会她,他的目光甚至都没有没有停留在她身上。李知禾发现林昭似乎又回到以前那个一心只有学业的他了。
李知禾低头扒汤圆。她几乎要怀疑昨天晚上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了。
接下来的几天,李知禾都担任着陪玩兼导游的角色。李明东的小轿车加上二姨夫的商务车,两辆车正好坐下除林昭以外的所有人,他们去打卡了市里着名的人民广场、博物馆、野生动物园和水族馆,还去看了一场舞台剧。芭蕾舞演员在台上一转就是好几十圈,李知禾幻想了一下自己在台上转,只觉得头都要晕了。
最后一天,他们回了老家。二姨和小姨清明节不回来,所以要趁这次带着家属把该扫的墓扫了,该烧的纸钱也都烧了。
林昭还是没有同行,他时间和交通都方便,可以清明节和忌日的时候再来。
扫完李知禾外婆的墓,他们需要走很远的路去外公的。外婆与第二任丈夫葬在一起,这也是她生前的遗愿。叁姐妹都对母亲的这个决定心有怨怼,但他们一路上难得沉默,崎岖蜿蜒的小路好像也不那么难走了。死亡或许能让恩怨一笔勾销,也能让人的内心充满安宁。
一行人当天下午驱车赶回市区。行李箱一早放进了后备箱,李知禾一家叁口把姨姨两家送上了高速。他们在高速路口下车,互相说了几句话算作道别,随后,两辆车驶向相反的方向。
这一天已经初七了,李明东和周丽蓉第二天就要复工,林昭也要开学。假期竟然就这样结束了。
新学期一来临,林昭使出了前所未有的劲头用来学习。
学习可以麻痹他,可以转移他的注意力,更可以让他在一个个难以入眠的夜晚里脑海里想的不止是那一张小而精致的鹅蛋脸。
考走就好了,最好是考得越远越好。林昭想,只要不再见面,情意就不会蔓延。
他不敢想,如果李知禾知道了他那些阴暗的想法,会有多厌恶他。就连他自己,只要一想到那些不堪的欲望,就羞愧得恨不得打自己两巴掌。
忙碌起来的日子过得很快,两点一线的生活让林昭快要成为一个苦行僧。黑板旁边的高考倒计时从两位数变成一位,还在渐渐减小。
夏天又到了。
高考前一天晚上,周丽蓉破天荒地给林昭开了小灶,她煎了一根香肠和两个鸡蛋,每次李知禾考试她都会这样。林昭很贴心地没有提醒她高中早就是150分制了。
李知禾拿番茄酱在每个鸡蛋上都画了个笑脸,她画得很认真,把这个只能保留两分钟的作品画得像模像样。
林昭很想拍一张照,但他没有。焦黄的鸡蛋在他眼里像极了一个句号,高考就是他无疾而终的单恋末尾的真正句点。
如果要切断念想,那又何必留作无谓的纪念。
李知禾自告奋勇地要帮林昭在高考前放松心情。她把音箱放在林昭房门口,连上蓝牙,放了一首舒缓的英文歌。
这次不再是拗口的粤语,林昭能听清沙哑女声唱的是:“thosesummernights,seemlongago……”
林昭在音乐软件的搜索框里输入这一句歌词,显示出这是lanadelrey唱的《oldmoney》。
他点进歌曲,看见紧接着的下一句是:“soisthegirl,youusedtocall。”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