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戏所有人都演得很投入,祁一拍完后就杀青了,而顾凌还要补拍其他的戏份,得在剧组多留一天。祁一本来想留在剧组等顾凌的,但小莫姐通知他说新的行程已经排好了,需要他立马离开剧组,进入新的工作。
顾凌倚在墙边,看着祁一在房间埋头收拾东西。祁一边折衣服边问:顾哥,你觉得我最后演得怎么样,是个合格的演员吗。
连导演都说你演的很好,不用怀疑自己。顾凌先是正经的评价了几句,又忍不住开始打趣,都怪裴钧不好,要是我,看见你这张脸在我面前摆出这样的表情,我一定不舍得死。
祁一低着头,默了片刻,闷声道:我其实不太懂演员调用感情的技巧,我只会真情实感地把自己代进去。所以当时我就满脑子想着,要是顾哥离开我了怎么办,想着想着,就真的哭出来了。
他声音缓缓低了下来,背对着顾凌用手擦了擦眼睛,带了些发颤的腔:这种感觉太难受了,我以后再也不想这么演了
顾凌笑着叹了口气,在他身后蹲下来,摸摸他的头,温和道:傻不傻啊你,以后你再进组演戏的话,我教你怎么用技巧。
他轻轻捏住祁一的下巴,把他的头转过来,凑近亲了一口:我不会离开你的,这个剧演完了,但我们的生活才刚刚开始呢。
祁一听话地嗯了一声,又把脸向前凑了凑,撇了撇嘴:还要亲。
顾凌笑出声:实话说吧,你是不是就是想撒娇。
祁一眨巴眨巴眼:难道不是顾哥纵容我撒娇吗。
顾凌一只手的虎口卡住祁一的下颚,两边手指用力轻轻挤捏他的脸,玩得不亦乐乎。
行,都是我惯的,来,多亲几个。
祁一最终整理完东西,拉上行李箱拉链,准备要走的时候。顾凌在门口和他告别,轻轻撩起唇角:记得想我,小朋友。
祁一松开箱子的扶手,转身给了顾凌一个猝不及防的拥抱,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有些幽怨:记得来找我,不然我就
顾凌:不然你就?
祁一郑重其事:不然我就生你的气!
顾凌笑了:这可是个相当严重的威胁啊。
两人松开后,顾凌注视着祁一明亮的眼睛,温柔的用指腹抚过他的眉:等我忙完,就去找你。
这个世界上,能让他愿意变得这么勤快的,也就祁一这一个人了。
剧组的最后一天,顾凌补拍剩下的戏份。他的最后一场戏是昭颜公主逝去不久后,与公主生前接触过的一位道人朋友,发生的一段谈话。
身着道袍的道长清癯神郎,鹤发童颜。他与裴钧对坐茶案,看见裴钧面如死灰,捻着灰须,平静地转述道:昭颜公主曾与老道见过几面,想来之前她就已经能预见到自己的结局了,她对老身说,倘若有一天她注定难以善终,一定会搏出性命为当局换得一个好结果,也算是对她的任性做出的弥补。
她让老身转告将军,说天下的棋局皆是一子换一子,想得到好的结果,必定要牺牲应有的代价,她自身便是这代价其一,这是命数,让将军不必难过。
裴钧听了这段话,表情没有多少改变,只是沉默许久,缓缓叹了一口气,反问老道:昭颜所说的话,道长是如何看待的?
道长想了片刻,回答道:倘若一个人去集市买东西,得先付出钱财,才能得到货物。得到什么,就要付出些别的,想得到的越多,牺牲的当然会越多,这不仅是昭颜公主的想法,亦是世间的道理。
裴钧笑了,是苦涩的笑,他像是想起了从前的一些事,眼神变得悠远,仿佛面前的不是道人,而是一座远山。
不如我为道长讲一些其他的故事吧。他开始缓缓讲述。
古人铸剑,往往毕其一生铸不出一把宝剑,有一位铸剑师,为了炼出一把宝剑,纵身跳进了剑炉,以身陨剑,终于铸成一把绝世宝剑。
裴钧顿了顿,问道,他舍弃了生命,换取了一把宝剑,他的家人得到了这把宝剑,也得到了名誉,这亦是用牺牲来换取了一个结果,但是道长觉得,在他妻儿的眼中,他们是失去得更多,还是得到的更多呢。
道长沉默片刻,回答:难以衡量。
还有一个故事,是在我的军营。
裴钧继续道,我有一位认识的将士,战死在了沙场上,他死后被封官进爵。他有一个八岁的稚儿,失去了父亲,却因为父亲的死,得到了可以继承的爵位,也得到了更好的生活,他未来若是认真学习,即有可能靠着父亲的功勋作为起点,然后平步青云。
当时我还十分年轻,我以为这些作为牺牲换来的安慰,是足够的,上天十分慷慨,只要付出了代价,便会换给人等价值的东西。直到有一天,我遇见了那个孩子,明明稚气未脱,眼睛却死气沉沉,他恐怕永远没法露出孩子的笑容了。那一刻我才发觉,所有的荣华富贵,也比不上这个孩子失去的父亲。
哪怕是我自己,在我失恃失怙后,旁人评价说,若不是我失去了这些,便成就不了现在的我,我也无法达到现在的高度。
他苦笑,然而对我而言,我所建立的功勋不过微茫,我所得到的地位微不足道,它们又如何抵偿得了我所失去的。
道人长叹一口:将军还是在为公主感到难过,觉得她这样做不值。
裴钧微微低眸:我难过的是,昭颜将她自己的性命,看得如此轻贱。她以为看透了人生的本质,于是只将自己看做命数的一枚棋子,以成全天意,她以为这样就换来了意义,但是这样的命数,让她付出生命的命数,又有何意义所在呢。
在我看来,这世上从来没有牺牲什么去换取什么一说,我们所失去的弥足珍贵,是后续无论得到多少都换不回来的。但我们告诉自己,这就是所谓的代价,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好受一点。人生不是一边失去,一边得到,而是一边失去,一边妥协,然后自我安慰,我最终还是得到了。
道人垂眸:所以,公主在让将军学会妥协。
裴钧摇头:恐怕这一生,我都学不会妥协了。
道人问:将军觉得,人生中,怎样的结果才是最好的呢?
没有人能做到最好的结果,只能选择较好的一个。裴钧沉思半晌,回答,如果那位将士能够活着建功立业,哪怕只是很小的功勋,对他和家人而言,便是那个较好的结果。
道人叹气:将军这一生,或许会过得十分辛苦。
裴钧摇头笑了:或许我的一生会相当短暂也不一定。
道长问道:听说将军不日又要出兵,将军所求,可是百战百胜?
有时候不需要百战百胜,只需要胜最关键的那一场。
道人追问:愿闻其详。
裴钧语气平静:我只需胜接下来的这一场。此战若胜了,便可打退北境的敌兵,换取几十年的安定,我尽绵薄之力劳碌于此,所求也不过这几十年的安定,让民间百姓得以休养生息。
他轻轻笑了,至少这几十年,不会再有一个八岁的幼儿在战场上失去父亲了。至于再远的将来会如何,便交由后人吧。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