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子很像晏君寻,他似乎是在照着晏君寻的模样捏造自己的容貌。他的黑发垂挡着双眼,看向跟自己并行的时山延,露齿而笑。
他长得真漂亮!疯子癫狂地说,是个漂亮宝贝,幸运都比别人多几分,你说对吗?
纯黑第三代已经失去控制,疯子放任汽车像只无头苍蝇一样乱撞。他大笑着,松开握着方向盘的手,反抓住晏君寻。
倒计时只剩十几秒了。
你看着你自己,疯子抬高枪口,抵着自己的眉心,对着车内镜里的晏君寻说,你的下场。
操。
晏君寻听见自己说。
操!
疯子开了枪。
晏君寻看不清前方,那迸溅的血几乎打湿了他的眼睛。他听见计时器的声音变成了秒表的咔嗒声,最终化成瓢泼的雨声。他觉得脸上很热,不知道是疯子的颜料还是疯子的血。他脑袋里有序的思路被击碎了,仿佛回到了自己曾经待过的空无一人的广场。
计时器发出嘀的终止声,车在颠簸里冲破阻拦,驶向即将到来的尽头。商楼的光屏突然在混乱声和惊恐声里炸开满屏的虚拟烟花,绚丽的光芒覆盖所有人,像是刚刚完成了一场计划已久的庆典。
车的行驶方向不明,刮着低矮的路沿,冲向转角的凉棚。棚下都是桌椅板凳,还有累积成品状的啤酒瓶。
跳车!时山延叫醒晏君寻。
晏君寻在收回手臂的同时拿走了疯子的枪,在车撞进凉棚的前一刻跳下去,翻滚在地。下一秒凉棚下的啤酒瓶顿时炸碎,琥珀色的酒水溅向周围。车胎在碎玻璃瓶上艰难碾过,带着桌椅板凳继续向前。人行道上还有人,前方靠边停的车里也有人。时山延转着方向盘,把车狠狠抵向侧面的楼墙,压着它撞上街角的电线杆。
纯黑三代的挡风玻璃没事,前盖却凹陷严重。整辆车发出痛鸣,冒着烟停住了,跑车紧跟着擦过边急刹在拐角。
广场上的虚拟烟花还在放,晏君寻躺在满是玻璃渣的地上喘气,疯子最后的眼神在脑袋里阴魂不散。片刻后,晏君寻睁开眼,撑身爬起来,扯着T恤擦脸上的血。他把分不清流的是血还是汗的脸埋在T恤里,低声骂了一句:妈的。
***
两个小时后,晏君寻坐到了调查室里。
死者身份不详,珏知道问题的严重性,说,我们找不到他的个人资料,也没有他的出入记录,不过我会联系其他区域的调查系统进行搜索。
你追得太快了,朴蔺看向晏君寻,用一种观察的目光,你应该先跟我们谈谈。
他的语气谈不上责备,但也不像建议。
姜敛的通导器一直在响。他处理着连续不断的问候,还要给傅承辉写份报告,最后终于在烦闷里把通导器砸了。
我们今晚能找到凶手吗?视频都上了光屏,霍庆军在几千人眼前喊着冤枉,姜敛对他们摊开手,结果我们连凶手的影子都没找到。
晏君寻刚在卫生间冲过头,坐在椅子上罩着督察局的毛巾。他的衣服很脏,血迹蹭得到处都是。
这案子现在看起来不是普通凶杀案,朴蔺看着自己的记录册,你可以继续问问侧写师,或许他灵光一闪就能直接把案子破了呢。
朴蔺,珏温声劝阻,不要这样。
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吗?朴蔺抬起头,对不起,冒犯了。
你可以问程立新。晏君寻已经很久没睡觉了,他对朴蔺抵触自己的情绪心知肚明。但他不能发脾气,他今晚已经够狼狈了。
问问他凶手是谁?朴蔺看着晏君寻,我们早就问过了。
还有他妈,晏君寻发梢的水滴在他裤子上,被害人资料都是从杨钰那里泄露的,凶手和程立新一样,是他妈经常接触的人。她的亲戚、朋友
晏君寻不想说了,他能感受到朴蔺的不满。
珏已经在查了。朴蔺收回目光,我们也不是傻瓜。
是啊。
别人也不是傻瓜,用得着他晏君寻次次提醒吗?
晏君寻沉默着,直至朴蔺他们离开调查室。这个房间从外看能一览无遗,他知道过来过往的成员都在看他,他就是关在玻璃瓶里的稀奇标本。
晏君寻拉下毛巾,借着擦水的动作挡住脸,不想让自己对门外的事情那么清楚。
你解开了时山延的束缚锁,姜敛敲打着键盘,他正在构思报告,并且为此焦头烂额,君寻,我跟你说过,不要解开他的束缚锁。
晏君寻没回答。
你得给我一份清晰明了的报告,告诉我,告诉傅承辉,这里发生了什么,那个疯子又是怎么回事。今晚发生了踩踏事故,受伤的人很多,群众反应激烈,我还要跟媒体打交道。7006必须接受惩罚,他僭越行事,打乱了我们的步骤。如果,我说如果,如果他没有关掉
霍庆军就不会出现?晏君寻扯掉毛巾,你把信任给一个反社会的疯子,却要7006受到处罚,他看向姜敛,眼睛幽深,7006施行了最优方案,即便他不关掉区域系统,疯子也会把霍庆军放到公众光屏上,他就是为这些事情来的。他打电话暴露自己,都是在为今晚这些事情做铺垫。你真觉得停泊区的主理系统能抵抗这次入侵?别开玩笑了,就算停泊区的主理系统是根据阿尔忒弥斯剩余数据研发的第三代,它也不是阿尔忒弥斯。
调查室里很安静,气氛有点难堪。
我可以随时随地解开时山延的束缚锁,晏君寻握着毛巾,站起身,我们是搭档。
***
时山延坐在椅子上,快要睡着了。对面的光照着他,他说:关掉,别让我说第二遍。
光桐监禁所的检察员关掉灯光,坐在时山延对面。他只是个投影,深夜被叫来检测时山延还正不正常。
我以为你在这里做了什么,检察员打着哈欠,结果你只是带着新朋友飙了次车。
告诉他们我很正常,时山延的身体靠着椅背,让我出去。
我们得走个流程,检察员示意他少安勿躁,屈指在桌面上的报告点了点,按照规矩问,你杀人了吗?
没有,时山延看着他,伤口鉴定能证明他是自杀。
嗯是的,检察员浏览着报告,你只负责开车。
时山延想尽快结束这场弱智问答,他很烦,但在他脸上看不出来,他甚至还能笑:我只负责开车,我的搭档7001负责处理主要麻烦,我在这里就是个马仔,他转动着打火机,我们在追查凶手,不是畏罪潜逃。
你的心情很一般。检察员叫谢枕书,除了长相没什么特长,长期待在光桐监禁所里,主职是检察员兼职是狱警。他看了眼时山延,说:看来7001是个不错的搭档,他让你牵肠挂肚。
我们情比金坚,时山延停下转动打火机,告诉傅承辉,我感受到了浓烈的友爱,因此不再是个变态。